可他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右侧那块巨石之后——那顶阴险探出的土黄色头盔,头盔下眯缝的、属于死神的眼睛,以及那黑洞洞、蓄势待发的掷弹筒口!
掷弹筒!
这玩意儿在山地混战的泥腿子兵眼里,简首是催命阎王!
一发榴弹下来,他和身边这几个弟兄连带着藏身的雪坑石头,都得变成漫天飞溅的烂肉!
李云峰的心瞬间沉到冰窟底,胸腔里像塞满了冰块,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的碎响。
他手里的驳壳枪己经对准了那个缝隙,可视线被岩石挡住大半,根本瞄不到炮手的身体要害!
贸然射击只能是暴露位置打草惊蛇!
老陈头!
他那几乎是最后的希望了!
李云峰猛地扭头看向雪窝里的老猎人。
老陈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此刻被凝重的霜雪覆盖,僵硬得像一张冻硬的人皮面具。
浑浊的眼珠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枯枝般的手指,正用冻僵到近乎麻木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揉搓着冰冷的枪栓。
枪油…冻住了…他嘴唇无声地翕动,像在祈祷,更像是在跟手里那把老伙计诉说。
老旧的汉阳造横在身前,粗大的枪管沉重地架在雪窝边缘,一层晶莹的冰霜覆盖着,确实比平常重了不少。
雪末子还在他摊开的手心里,被风卷走一些,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
风刀子,从右脸刮向左耳后…老陈头嘴唇动着,无声地念着,眼角的余光死死钉在对面岩石缝隙里那个若隐若现的黄色身影和钢盔下冰冷的眼睛。
打头…差一分…打心口…风左刮三分…那佝偻的身子开始在狭小的雪窝里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右偏着角度调整姿势。
他整个身体都埋在雪坑里,只有枪口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缓缓地抬高了一线,死死锁定了目标的藏身之处。
动作幅度极小,慢得如同蜗牛爬树,生怕引起对方警觉。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骨骼和僵硬的皮袄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李云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像要撞开胸膛蹦出来。
他能看到老陈头布满冻疮和裂口的食指,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缓慢速度,滑向那冰冷刺骨的扳机。
山口鬼子的机枪还在疯狂扫射,子弹追着王喜奎在乱石坡上跳跃的身影,碎石雪屑乱飞。
王喜奎离右侧那块藏有掷弹筒的巨岩己经很近,但显然还没发现这个致命的威胁。
李云峰猛吸一口气,把对王喜奎的担忧强行压下!
他必须相信老陈头这杆沉寂多年的老枪!
二组!
集中!
火力压制山口!
吸引鬼子!
他压低声音吼道,不能让山口那边的鬼子干扰老陈头的致命一击!
他自己也豁出去了,手中的驳壳枪再次对准山口火力点猛烈开火!
砰砰砰!
枪口的火光在灰白的风雪中刺眼地闪烁!
轰——!
几乎在李云峰射击的同一秒,山口那块最大的岩石后面,火光一闪!
一枚黑乎乎的手雷状的东西带着尖啸,被狠狠掷向乱石坡王喜奎的方向!
是手榴弹!
操他娘!
李云峰目眦欲裂!
鬼子被火力打得急了!
时间仿佛凝固。
左边山口,鬼子的机枪在咆哮,掷弹手在抛出手榴弹。
右边巨石,那个要命的掷弹筒炮手似乎察觉到什么威胁,头盔缝隙里露出的眼睛猛地一缩,握紧掷弹筒扳机的手指似乎就要用力下压!
正前方乱石坡,王喜奎似乎听到了风声不对,惊愕地回头,一个腾跃的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
而他身侧的雪窝里,老陈头冻僵的手指,终于,稳稳地,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