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粉笔字像一道催命符——“距高考还有3天”。粉笔灰在午后慵懒的光线下漂浮,落在我乌青的眼圈旁。我正与一道解析几何鏖战,笔尖几乎要将试卷戳破。教室死寂,只有翻书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凝结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压力。
突兀的震动声撕裂了寂静。我皱皱眉头,从题海中挣扎抬头,摸出桌兜儿里电量见红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我一愣——王小雅。
小雅不是一周前就请假回那个地图上都难寻的老家“王家沟”了吗?我带着疑惑接通。
“喂,小雅?”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背景里似乎压抑着低低的啜泣:“林薇同学吗?我是小雅的爸爸,王建国。明天是小雅的大喜日子,她忙着准备,特意拜托我邀请你和张一一、赵娟一起来参加。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定要来啊!地址是王家沟……”
“不要来!千万别来——!”
一个凄厉、绝望的女声猛地炸开,瞬间压过了王建国的声音,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嘶吼。紧接着,电话被粗暴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没电了。
婚礼?高考前三天?小雅的声音……怎么感觉不是喜悦!是濒死的警告!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
校门口,张一一正对着她那辆惹眼的粉色跑车后视镜补妆,精致的卷发,名牌连衣裙,与这高考前夕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赵娟则紧张地揪着校服衣角,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
“小雅……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去参加,你们去吗?”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声音干涩。
“哈?”张一一夸张地挑眉,“开什么玩笑?就她?当然要去啊,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能看上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正好给我爸新买的卫星定位功能开开光,让他看看他宝贝女儿为了‘同学情谊’深入了什么穷山恶水!”她炫耀地晃了晃最新款手机。
赵娟怯怯地开口:“我...我...那个地方也太偏僻了吧,我不敢去。”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一辆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面包车,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机油混合的怪味,急停在我们面前,泥点溅上了张一一崭新的Gucci小白鞋。
“啊——!我的鞋!”张一一尖叫跳开。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油腻的笑脸,花衬衫领口敞着,一颗金牙在阳光下晃眼。“妹子们,等急了吧?快上车!山路远,赶吉时呢!”自称“表哥”的男人拍打着车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看着这辆如同移动铁皮棺材的车,本能地后退一步,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等等,我们……”
“磨蹭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一一不耐烦地一把将我推搡进后座,“坐个破车而已,我还等着看新郎官呢!”赵娟也被不由分说地塞了进来。车门“砰”地关上,力道之大,竟将我书包带子剐断了一截。
面包车引擎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载着三个茫然无措的少女,一头扎进了通往深山、被浓雾渐渐吞噬的盘山公路。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仿佛随时会散架。暮色四合,浓雾像乳白色的幕布,将山峦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近处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悬崖轮廓。
突然,“嘭!”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剧烈地甩向悬崖边缘,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利刺耳。车,在距离万丈深渊不足半米的地方,险险停住。
“妈的!”表哥骂骂咧咧地下车检查。赵娟捂着鼻子,小声抱怨:“车里味道好重……开窗透透气吧。”她伸手去摇车窗。
我坐在副驾,巨大的惯性让我身体前倾,眼角余光瞥见表哥掉落在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
“货接到了?路上看紧点,别像上次那个,让人跑了。” 发件人:王叔。
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货”?“跑了”?这绝不是正常的婚宴邀请!
就在这时,车门被猛地拉开。表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油腻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阴鸷。他俯身,阴影笼罩住我,浑浊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声音冰冷刺骨:
“看啥呢?眼珠子不想要了?”
死寂。车内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心跳声和窗外呼啸的山风。悬崖边的浓雾,仿佛无数窥伺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