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被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切割成一道道光束,斜斜地打在那些静默的、承载着岁月痕迹的古董家具上。
这里是苏晚音的工作室,也是她的避难所。
她正跪坐在一张清末民初的楠木写字台前,指尖戴着柔软的棉布套,轻轻拂过桌面上一道深刻的划痕。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灵魂。
对苏晚音而言,这两者之间并无区别。
当她的指尖与冰凉的木质表面接触的刹那,一种熟悉的、如同潮水般的感受涌了上来。
这不是简单的触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读取”。
她“看”到了模糊的碎片: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伏案疾书,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她“听”到了断续的低语,不是具体的词汇,而是一种混杂着焦虑、兴奋与恐惧的复杂情绪流;她“闻”到了浓重的烟草味和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
这些都是这张桌子“记住”的东西。
苏晚音早己习惯了这种感觉。
从小时候起,她就能从各种旧物件上感受到这样的“回响”。
一块怀表里藏着等待的焦灼,一条丝巾上缠绕着离别的悲伤。
这些纷乱的信息曾让她痛苦不堪,但随着年岁增长,她学会了如何与之共存,甚至将其转化为自己修复工作的灵感。
她能精准地判断出一件家具的“病灶”,是因为她能感受到它在哪个部位承受过最沉重的压力,或者经历过最粗暴的对待。
但今天,这张写字台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
那些残留的情绪信息异常的强烈和……混乱。
就像一个信号过载的收音机,所有频道的声音都挤在一起,尖锐而嘈杂。
苏晚音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剥离那些无用的杂音,去捕捉最核心的印记。
她将手掌完全贴合在桌面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西肢百骸。
忽然,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信息流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受。
她的眼前闪过一连串清晰却快速切换的画面:闪烁着绿色波形图的屏幕,戴着白色感应器的人头模型,穿着白大褂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匆匆走过……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串猩红色的数字上,那串数字在黑暗的背景中突兀地跳动着,仿佛带着生命。
“770”。
与此同时,一个尖锐、失真、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电子噪音,首接在她的颅内炸响。
“啊!”
苏晚音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身体向后跌坐在地。
她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刚刚那是什么?
那不是“回响”,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印记。
那更像是一段……一段被强行植入的记忆。
它冰冷、客观,充满了非人造的科技感,与这张古朴的楠木桌子格格不入。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写字台。
它依旧静默地立在那里,古朴而典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那种被异物侵入大脑的恶心感,和耳边残留的嗡鸣声,都无比真实。
苏-晚-音-的-工-作-室-。
一个机械、缓慢、仿佛由无数声音碎片拼接而成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工作室角落里那台老旧的晶体管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苏晚音浑身一僵,毛骨悚然地望过去。
那台收音机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早就坏了,连电源线都没插。
“滴……滋……” 收音机发出一阵电流的杂音,旋钮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转动着,最后停在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频率上。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苏晚音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她一步步挪到收音机前,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冰冷的旋钮。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它就是一台坏掉的、普通的旧收音机。
是自己太累了吗?
最近接的活太多,精神紧张导致了幻听和幻视?
她努力地用理智说服自己,但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却在尖叫。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就像她一首知道,自己能触摸到时光的秘密不是幻觉一样。
只是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顺着这张旧桌子,从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渗透了过来。
而那个数字,“770”,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冰冷而不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串数字,将会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她永远也不想面对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