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渍中的求救信
他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某种粗糙的纤维里,左掌心传来钝痛——那支骨笔还死死攥在手中,笔尖己经戳破了皮肤。
黑暗中浮现出珍珠色的微光,来自手背上干涸的血迹,那些血珠凝固成了某种楔形文字的变体。
"有人吗?
"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诡异的回响。
林夏摸到身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正坐在古籍修复室的无氧柜里。
防弹玻璃外漂浮着絮状的灰烬,像一场静止的黑色雪灾。
手机显示无信号,时间停在17:43。
最后一条信息是图书馆工作群发的紧急通知,但文字部分己经变成乱码,只剩下一张模糊的定位截图。
林夏的拇指划过屏幕时,一串血珠滚落到玻璃上,自动排列成赫梯语的"开"。
骨笔突然变得滚烫。
他咬着牙用笔尖划过柜门密封条,那些本应坚固的橡胶在接触笔尖的瞬间软化脱落。
推开柜门时,大团灰烬像等待多时的饿兽般涌来,却在距离血字十厘米处突然转向。
修复室中央的紫外线灯管忽明忽暗。
借着惨白的光,林夏看见工作台上摊开的《永乐大典》摹本正在"褪色"——不是墨迹消失,而是纸张本身在分解成更原始的植物纤维。
摹本旁躺着那个穿汉服的女生,她的月白色交领襦裙染满暗红,右手却紧紧攥着什么。
林夏跪下来时,听见她胸腔里传来液体晃动的闷响。
女生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己经变成浑浊的灰白色。
"教...授..."她的声带像老旧的收音机般沙哑,左手颤抖着举起。
掌心里躺着一块残缺的玉璜,表面布满细密的血槽。
当林夏接过玉璜时,女生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整个头颅突然向后折成首角,大量灰烬从她张开的嘴里喷涌而出。
那些灰烬在空中组成模糊的篆体"信"字,随即消散。
骨笔的暗红墨水又减少了十分之一。
林夏扯下女生腰间丝绦,用笔在上面写下苏美尔语的"安息"。
丝绦自动缠绕住她扭曲的脖颈,灰烬的喷涌停止了。
但当他转身时,工作台上的《永乐大典》摹本突然自燃,火焰是冰冷的靛蓝色。
火中浮现出一封信的轮廓。
林夏下意识伸手,火焰立刻舔上他的指尖。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指纹在燃烧,但皮肤没有焦痕——那些火焰在吞噬他三天前批改论文时沾上的红墨水痕迹。
当最后一粒红点消失时,火焰骤熄,一封印着朱雀纹章的信飘落在灰烬里。
信封的材质像是某种动物皮革,触感温热。
林夏用骨笔挑开封口时,笔尖与火漆印接触发出"嗤"的声响,仿佛在灼烧某种活物。
信纸抽出的瞬间,整个修复室的紫外线灯管同时爆裂。
黑暗中有微光亮起。
信纸上布满了墨渍,像是有人故意打翻过砚台。
但在骨笔的珍珠色微光下,林夏看到墨渍深处藏着密密麻麻的凸起——是盲文。
他用指尖抚过那些小点时,耳边突然响起女生的声音:"东南方向三十公里...青要山文献库...第七档案室..."声音戛然而止。
信纸上的墨渍开始蠕动,汇聚成一张中国地图。
某个红点正在闪烁,旁边标注着经纬度数字,但这些数字像秒表般不断减少。
林夏突然意识到这是倒计时。
骨笔不受控制地在信纸空白处写下:”跟随时钟的灰烬“修复室东墙突然传来抓挠声。
林夏抓起玉璜转向声源,看见墙上的《古籍修复流程表》正在剥落,表格下方的电子钟数字疯狂跳动。
当最后一张纸飘落时,露出后面被某种利器刻满的赫梯语——”不要相信墨水的记忆“电子钟的报时声突然炸响,虽然实际上没有声音,但林夏的鼓膜感到一阵刺痛。
显示时间的数字全部变成了"23:59",而秒数正在飞速归零。
墙角的消防柜门自动弹开,里面没有灭火器,只有一套沾满墨渍的考古工具。
林夏抓起刷子时,发现木质柄部刻着三个小字:陈默赠。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透过防爆玻璃,林夏看见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堆满了书本,它们正在组成某种巨大的符号。
当他眯起眼辨认时,玉璜突然变得滚烫,血槽里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掌心拼出:”看信背面“信纸背面是幅铅笔素描,画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甲骨文骨架前。
女子左手拿着玉璜,右手捧着本封面模糊的笔记。
画作右下角有个指纹印,在骨笔的光照下显现出指纹沟壑里刻的微型文字:"阿姐,第七档案室有爸爸的——"余下的文字被一大块墨渍覆盖。
林夏用笔尖轻触墨渍,皮革信纸突然收缩,将他的手指包裹起来。
无数画面顺着指尖涌入:——穿白大褂的女子将玉璜按在某个昏迷男人的额头;——泛黄的地图上用红笔圈着青要山,旁边写着"永生之酒";——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二十支骨笔,标签显示"殷墟YH127坑出土";幻象突然中断。
信纸恢复平整,但墨渍的分布己经改变,现在能看出是张建筑平面图。
某个房间被朱砂标记,旁边写着"记忆蒸馏室"。
电子钟的倒计时还剩七分钟。
林夏把信纸、玉璜和考古工具塞进背包,骨笔在柜门上画出一道雷纹。
门开时,外界的声音突然涌入——不是现实中的声音,而是无数人临终话语的叠加:"救救我女儿——""坐标是——""不要喝墨水——"这些声浪推着他冲向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应急灯下,每一级台阶都写满正在消失的潦草字迹。
林夏踩过那些文字时,感到轻微的阻力,仿佛在涉过浅溪。
三楼的哲学区传来书本翻动的沙沙声。
林夏放慢脚步,看见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背对着他,正从书架上抽出《逻辑哲学论》。
保安的左手不正常地肿胀,指间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墨汁。
当书页被翻开时,那些德文单词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飞向保安的耳朵。
骨笔在掌心震动。
林夏低头看见自己渗血的手背浮现出新的文字:”墨人听觉敏锐“他屏住呼吸后退,脚跟却碰倒了身后的书立。
精装本的《存在与时间》砸在地上,书脊裂开,涌出大量灰烬。
保安猛地转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换的各国文字在皮肤表面游走。
林夏转身狂奔,保安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拐角处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他冲进去猛按关门键。
保安扭曲的手指在最后瞬间***门缝,林夏用骨笔刺向那只手,笔尖扎入的瞬间,整栋楼的灯光同时熄灭。
电梯开始失控下坠。
黑暗中,林夏背包里的玉璜发出莹绿光芒。
电梯厢壁浮现出无数细小文字,都是同一句话的重复:”记忆是唯一的避难所“负二层到了。
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水味。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下,林夏看见自己的吉普车周围画满了血色符文。
车窗上贴着一张便签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透明:"教授,加满油了,钥匙在——"后半句己经消失。
林夏拉开车门时,仪表盘上的电子钟显示23:59,与修复室的倒计时同步。
后视镜里,电梯井正喷出浓墨般的黑雾。
引擎轰鸣的瞬间,车库所有车辆的警报器同时响起。
那些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林夏分明听见了陈默的声音:"青要山...档案室...她在等你..."吉普车冲上斜坡时,后视镜里映出整个图书馆正在崩塌。
不是物理结构的坍塌,而是组成建筑物的所有文字符号在分崩离析——"图书馆"三个鎏金大字最先解体,接着是墙上的规章制度、书架上的分类标签......当车驶出校门时,林夏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空白短信。
发件人显示"陈默",接收时间却是三小时后。
骨笔在手机屏幕上划出一道血痕,隐藏的文字浮现出来:”不要相信2:17分的月光“后视镜里,最后一座钟楼正在被灰烬吞噬。
月光下,那些飘散的灰烬组成了巨大的信纸形状,上面用燃烧的文字写着:”快走“林夏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时钟跳转为00:00。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