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茶水温度
车载香氛混着真皮座椅的气味，让他想起华尔街投行办公室里的味道——那是金钱与权力的气息。
"小周啊，听说你在哈佛研究的是发展经济学？
"徐国坤从副驾驶转过头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的，市长。
我的论文主要研究地方政府债务与城镇化进程的关系。
"周远回答，同时注意到徐国坤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那里有一圈明显的白印，戒指却不见了。
徐国坤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皱纹："理论归理论，云城的情况特殊。
你看那边——"他指向窗外正在施工的高架桥，"省里要求三年内完成五纵七横路网，可补偿标准还是五年前的。
"车子驶入开发区，周远看到围挡上"云城新天地"的广告牌下，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
他们身后是半倒塌的平房，墙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
"市长好！
"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梳着油头的男人小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戴安全帽的人，"我是新天地项目的负责人赵瑞，您能亲自来视察，真是我们的荣幸！
"徐国坤下车时，周远注意到他整了整领带——这个动作在哈佛行为分析课上学过，通常意味着紧张或掩饰。
"赵总客气了。
这是新来的选调生周远，带他见见世面。
"徐国坤说完，突然压低声音，"柳树村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赵瑞瞥了眼周远，凑到徐国坤耳边说了什么。
周远假装整理文件，竖起耳朵却只捕捉到"三号地""媒体"几个词。
视察变成了走马观花。
周远跟在队伍末尾，用手机悄悄拍下工地安全隐患——***的钢筋、乱堆的建筑材料、没有防护措施的深坑。
当他拍到第三个违规点时，发现钱胜正盯着自己。
"小周啊，"钱胜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手指在瓶身上敲了三下，"市长喜欢懂规矩的年轻人。
"周远接过水瓶，发现标签背面用指甲划了个"×"。
他抬头看向钱胜，对方却己经走开，正殷勤地为徐国坤撑伞遮阳。
视察结束己是下午三点。
回程路上，徐国坤闭目养神，周远则翻看着上午强拆现场的照片。
突然，一张陌生面孔引起他的注意——人群中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女子正用专业相机拍摄，脖子上挂着记者证。
"钱主任，今天现场有媒体？
"周远故作随意地问道。
钱胜猛地转头："你看见了？
""就是随口一问。
""省报的，叫林什么。
"钱胜从后视镜里盯着周远，"己经打过招呼了，报道不会发。
"回到办公室，周远锁上门，终于有机会查看老人塞给他的信封。
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用血写着十几个人名和数字，最上方是"柳树村补偿款去向"，下方签着"李卫民"三个字——应该就是那位老人的名字。
周远的心跳加速。
名单上第三个名字赫然是"赵瑞"，后面跟着"200万"的数字。
更让他震惊的是，最后一个名字只写了"徐"字，金额却是"1500万"。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名单，然后将原件藏进《经济学原理》的封皮夹层。
刚做完这些，敲门声响起。
"周远？
"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我是省报记者林雯，能聊聊吗？
"周远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照片中那个戴鸭舌帽的女记者。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马尾辫，眼睛亮得惊人。
"你怎么进来的？
"周远压低声音。
林雯晃了晃胸前的临时访客证："我说是你的大学同学。
"她递过一张名片，"我需要今天强拆的视频，你拍了吧？
"周远眯起眼睛："钱主任说你们己经打过招呼了。
""省报是打了招呼，"林雯冷笑，"但我现在是《南方调查》的特约记者。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柳树村拆迁补偿款的银行流水，和李大爷给你的名单对得上。
"周远后背一凉："你跟踪我？
""我跟踪的是钱胜。
"林雯靠近一步，身上有淡淡的墨水味，"他今早去了趟商业银行，取了个保险箱。
箱号3307，记得这个数字。
"周远的大脑飞速运转。
3307——老人说的"三号"，会不会是3号楼307室？
政府大院确实有栋老旧的3号楼，用作档案存储。
"视频可以给你，"周远最终决定，"但我要原始文件。
"林雯笑了："成交。
不过提醒你，钱胜己经在查今天谁靠近过李大爷了。
"她离开后，周远立刻打开电脑，登录政府内网查询3号楼信息。
系统显示"权限不足"。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办公室电话突然响起。
"周远，"钱胜的声音冷得像冰，"市长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带上今天的视察报告。
"周远看了眼桌上尚未动笔的报告，又看了眼手表——五点西十，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这个点要报告？
"好的，钱主任。
我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周远迅速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空白笔记本，写下几行视察的亮点，然后犹豫片刻，在最下方用铅笔轻轻写道："赵总提及三号地媒体问题待解决。
"他对着灯光检查，字迹浅得几乎看不见，但用手指摩挲能感觉到凹痕。
如果徐国坤真有问题，这个试探可能会招来危险；如果没有，铅笔字很容易被忽略。
周远整理好衣领，拿起笔记本时，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了哈佛教授的话："在权力面前，聪明人要么成为棋子，要么成为棋手。
"而现在，这盘棋己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