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来的亡者海浪的声音，时隔二十年，依然是陈默醒来与睡去时，耳中最清晰的背景音。
不是温柔的摇篮曲，而是索命的判官笔，每一次潮汐的涨落，都在他灵魂的生死簿上，
重重地画下一笔。三十八岁的陈默，站在一座俯瞰着整片蔚蓝大海的奢华别墅前，
身边牵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女孩叫陈希，是他的妹妹。一个死在二十年前，
被大海吞噬的妹妹。“哥，这里好大，是我们的新家吗？”陈希仰着天真的脸，
大眼睛里映着别墅玻璃幕墙反射的璀璨阳光，那阳光刺得陈默眼眶发酸。
他不是带她回“家”，他是带她来讨还血债。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过半百，但保养得极好，
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气息的男人。他穿着真丝衬衫，手腕上是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
他看到陈默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警惕，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陈希身上时，
那份从容彻底龟裂。“你……你们是谁？”男人的声音在颤抖。“爸。
”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二十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了？也对，毕竟在你心里，
我和妈妈，恐怕也跟陈希一样，早就死了。”男人，陈建国，踉跄着后退一步，
脸色惨白如纸。“阿默？这……这不可能……她……她是谁？”他的手指着陈希，
像是在指着一个来自地狱的鬼魂。“我的妹妹，陈希。我把她从二十年前的海里，捞回来了。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我回来了，爸。回来告诉你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我们家的故事。”在陈建国惊恐的注视下，陈默开始讲述。他讲了无数次的重生，
无数次的循环，讲他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个该死的夏天，那个下午，
试图阻止悲剧的发生。他讲自己第一次重生，欣喜若狂地冲到海边，
却只来得及看到妹妹的小小身影被一个巨浪卷走。他讲自己第十次重生，他提前锁住房门，
不让奶奶带妹妹出门，结果奶奶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屋里，而妹妹因为他看管不力，
自己跑了出去，依旧掉进了家附近的水库。他讲自己第一百次重生，他终于意识到，
悲剧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无论他如何修改参数，最终都会导向同一个结果。
于是他不再尝试阻止，而是选择成为一个观察者。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第一个真相。
“我看到奶奶，我们亲爱的奶奶，”陈默的声音冰冷刺骨，“她带着五岁的陈希，
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她给了陈希一根棒棒糖，指着远处的贝壳，让她自己去捡。然后，
她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整整一个小时。她眼睁睁地看着潮水涨上来，
看着陈希被一个浪头打翻，看着她在水里挣扎，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喊，
演得像一个伤心欲绝的祖母。”陈建国的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
“为什么？因为她重男轻女，因为你总是在她耳边说，‘要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
我早就跟你妈离婚了’，‘养女儿就是赔钱货，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所以，
她替你做出了选择，帮你‘减轻负担’，对吗？”陈默没有停下，
他的话语像一把又一把的尖刀，刺向陈建g国的心脏。“然后是妈妈。你以为她为什么会疯？
”陈默的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在我第五百次重生里，我改变了策略。
我录下了奶奶在海边的所作所为。我拿给了妈妈看。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她拿着一把水果刀，平静地走进了奶奶的房间。等我冲进去的时候，奶奶已经倒在血泊里。
妈妈抱着我，笑着说，‘阿默，妈妈帮你报仇了，那个老虔婆，害死了我的希希’。
”“所以，奶奶不是死于悲伤过度，她是死于谋杀。而凶手，是我们的妈妈。
”陈建国瘫倒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条濒死的狗。“最精彩的部分来了，爸。
是你。”陈默蹲下身，与他对视，“妈妈为什么没坐牢？因为她疯了。
法医鉴定是‘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多么完美的解释。但为什么会疯得那么‘恰到好处’？
”“我在无数次循环中翻遍了整个家，终于在你的床头柜夹层里，
找到了那些被磨成粉末的药片。氯氮平、奥氮平……全是强效的精神类药物。
你每天都把它掺在妈妈的汤里，日复一日。你不是在治愈她，你是在摧毁她！
你亲手把你的妻子，变成了一个疯子！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逃脱法律的制裁，
也让你摆脱了一个‘杀人犯’妻子的污名！”“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陈默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根本不是因为家庭破碎才远走他乡！在我第一千次重生里，
我终于拼凑出了所有真相。在你抛弃我们的半年前，你就认识了现在这个富有的妻子。
是她看中了你，要你做上门女婿。可你拖家带口，还有一个‘精神病’老婆，
怎么配得上豪门？所以，你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一个悲情的背景。”“于是，
你开始对奶奶进行心理暗示，你抱怨女儿是累赘，你描绘没有牵绊后的美好未来。
你这双无形的手，一步步将奶奶推向了深渊，让她成了你的刽子手。奶奶除掉了陈希，
妈妈除掉了奶奶，而你，用药物除掉了妈妈的神智。一石三鸟，多完美的计划！
你带着‘破碎家庭幸存者’的悲剧英雄光环，心安理得地投入了富婆的怀抱，
开启了你的锦绣人生！”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将陈建国伪装的皮囊打得千疮百孔。
他蜷缩在地上，涕泗横流，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哀嚎。“现在，我把你的‘累赘’带回来了。
”陈默将陈希往前推了推，“爸，看看她，她多可爱。你忍心吗？
”陈希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她看着痛哭流涕的男人，又看看面容扭曲的哥哥，
怯生生地说：“哥，他是谁？他为什么哭？我们……我们回家吧。”“家？
”陈默凄厉地反问，“我们哪有家？”就在这时，别墅里冲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尖叫道：“建国！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是谁？”陈建国像是看到了救星，
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报警！快报警！他们是疯子！”混乱中，
陈建国随手抄起门边的一个水晶奖杯，面目狰狞地朝陈默砸来：“你这个孽种！
是你毁了我的生活！”陈默下意识地侧身躲过，但水晶奖杯却失手飞向了他身后的陈希。
“希希，小心！”陈默嘶吼着扑过去，想要抱住妹妹。但五岁的陈希，在极度的恐惧下，
做出了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她举起小手，向前猛地一推。她小小的手，
正好推在了陈建国因前冲而失衡的身体上。“砰！”一声沉闷的巨响。陈建国的后脑，
重重地撞在了别墅门前坚硬的罗马柱棱角上。他的眼睛瞬间瞪大，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
鲜血从他的后脑汩汩流出，染红了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富家女发出了刺破耳膜的尖叫。陈希吓得呆住了，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
又看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经历了上千次重生，设想了无数种复仇的结局，却唯独没有想到，终结这一切的，
会是妹妹这双稚嫩的手。命运，用最荒诞、最残忍的方式，再次嘲弄了他。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默猛地惊醒，他一把抱起吓得浑身发抖的陈希，疯了一样地向别墅外的公路跑去。“别怕，
希希，哥哥在。哥哥带你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不能停下。风在耳边呼啸，
妹妹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越来越痛，视线开始模糊，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玻璃碎片。强烈的濒死感再次袭来。这是他穿越时空的扳机。
他抱着妹妹，在绝望的奔跑中，祈祷着能去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仇恨的地方。
光芒吞噬了一切。2 无法更改的锚点当陈默再次睁开眼时，刺鼻的消毒水味，
是陈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官体验。紧接着，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希希！
我的女儿啊！”这个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反复拉扯。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他转过头，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正被几个亲戚死死按在病床上，而他的母亲，正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在走廊里疯狂地冲撞，
哭喊。他回来了。不是回到悲剧发生前，不是回到他可以力挽狂狂澜的任何一个时间点。
他回到了悲剧的终点，也是一切崩塌的原点——妹妹的尸体被打捞上岸，
母亲因为刺激过度而精神失常的这一天。他的重生锚点，被那场带着妹妹的复仇，
被妹妹失手杀死父亲的那个瞬间，永久地、残忍地固定在了这里。“不……不！！！！！
”一声绝望的嘶吼从他十八岁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不是在为妹妹的死而哀嚎，
他是在为自己永恒的诅咒而哀嚎。他记得一切。记得上千次失败的拯救，
记得成功带回妹妹的狂喜，记得父亲丑陋的嘴脸，记得妹妹那双沾染了父血的、惊恐的小手。
那个被他从二十年前救回来的妹妹，那个在他怀里死去的父亲，
那段本不该存在的、充满了血与泪的未来，如今成了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灵魂里。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挣脱了亲戚的束缚，疯了一样地冲出病房。他要去找奶奶，
他要去质问她！他要去阻止妈妈！然而，当他冲回家时，只看到奶奶冰冷的尸体，
和妈妈呆滞地坐在血泊旁，手里握着那把还在滴血的水果刀。一切都太晚了。剧本已经写好，
演员已经就位，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却只能作为观众，一遍又一遍地，
观看这场家庭惨剧的现场直播。光芒再次闪烁，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当他再次醒来，
耳边依旧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医院，白色的墙壁，亲戚们悲伤的脸。循环，开始了。
3 无尽的轮回，无尽的折磨第二次，他醒来后没有挣扎。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
任由悲伤和绝望将自己淹没。他看着母亲被医生注射镇定剂，看着她从疯狂变得安静，
再到彻底的呆滞。他看着父亲陈建国，衣冠楚楚地处理着后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痛，
眼中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光。他想冲上去，撕烂那张虚伪的脸。但他知道，
没用的。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指控父亲策划了这一切？只会被当成和母亲一样的疯子。
第三次，他尝试改变。他在医院醒来后，立刻跑回家，在母亲动手前拦住了她。“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