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探
惊蛰穿着一身更方便夜行的深灰色夜行衣——虽然依旧空荡荡的，显得他更加纤细像一片轻盈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在王员外家高耸的院墙外。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踩点。
王员外家不愧是城南富户，院墙高耸，巡逻的护院明显比黑牙描述的还要多，而且步伐沉稳，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家丁。
惊蛰的心一首提着，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但想到赏金，想到香喷喷盐焗坚果，他还是咬咬牙，决定按计划进行。
他的计划很简单：找到西侧墙根那棵几百年的大树，借着枝桠翻进去，然后利用阴影和嗅觉，找到书房，撬窗，偷瓶，原路返回。
完美……如果忽略掉他翻墙可能摔跤、撬窗可能发出声音、以及随时可能被护卫发现等一系列不确定因素的话。
惊蛰深吸一口气，像一只真正的老鼠一样贴着墙根溜到老槐树下。
他仰头看了看高墙和枝桠，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
过程……略显笨拙。
有两次差点滑下去，指甲在粗糙的树皮上刮得生疼。
好不容易够到墙头，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院内情况。
巡逻的护卫刚走过一轮，下一轮过来还有一点时间。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撑，试图翻上墙头。
然而，夜行衣的布料似乎被一根突出的树枝勾住了，“刺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惊蛰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墙头，一动不敢动，心脏咚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面瘫着脸，但浅褐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完蛋了完蛋了”。
幸运的是，似乎并没有引起护卫的注意。
也许风声掩盖了？
他不敢多想，手忙脚乱地扯开被勾住的衣角，狼狈地滚落到墙内的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惊蛰趴在草地上，屏住呼吸，耳朵竖得尖尖的，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还好，依旧安静。
他松了口气，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开始凭借白天的记忆和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墨水、纸张、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应该是书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着目标移动。
他的潜行技巧其实不算太差，鼠妖的天赋让他脚步轻盈，能完美融入阴影。
只要不自己作死发出声音，潜行成功率还是可以的。
一路有惊无险地躲过两拨巡逻，他终于摸到了书房的外围。
书房是独立的一间小院，此时黑着灯，寂静无声。
胜利在望！
惊蛰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观察了一下书房的窗户，是那种传统的木格窗，里面糊着纸。
对他来说，撬开或者弄破一个小洞钻进去都不难。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沿，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细小的铁签，正准备下手——“喂。”
一个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懒洋洋语调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
“哪来的小耗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别人家院子里玩捉迷藏？”
赤燎原本只是无聊地在屋顶喝酒打发时间。
王员外供奉的酒肉不错，反正也无事，赏赏月也不错。
首到那只小东西笨手笨脚地翻墙进来，又是勾破衣服又是摔跤，蠢得有点……显眼。
赤燎差点笑出声，哪来的这么笨的贼？
他决定看看这蠢东西想干嘛，全当看乐子。
小家伙潜行起来倒还像点样子，轻手轻脚，气息也收敛得不错，就是方向感好像差了点，绕了点小弯路。
啧，果然还是笨。
等到这小贼摸到书房，掏出工具，一副认真要干活的样子时，赤燎觉得乐子看够了。
他懒洋洋地开口，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连工具都拿不稳了。
反应真有趣。
赤燎准备跳下屋顶，打算好好吓唬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然而，当他在房顶上真正靠近，借着月光看清这小贼的脸时，赤燎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长得……这么白净好看？
跟他想象中獐头鼠目的贼完全不同。
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老鼠，水汪汪的，睫毛还挺长……尤其是眉间那点红痣，怪醒目的，也……怪好看的。
等等，我被发现了！！！！
惊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手里的铁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只见书房对面屋顶的飞檐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随意地坐在那里，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懒散地垂下来晃荡着。
月光勾勒出他狂野不羁的轮廓。
一头赤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夜色中也异常醒目。
五官深刻俊朗，却带着一种野兽般的侵略性。
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笑容里满是戏谑和一种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兴味。
他穿着暴露的皮甲，露出大片结实的、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胸膛和臂膀，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妖气——是那种掠食者顶级妖族的压迫感！
惊蛰的瞳孔剧烈收缩，浅褐黑色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惊恐和慌乱。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远超自己，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是狼妖？
狮妖？
还是……赤燎看着小老鼠可怜的劲儿，感觉自己准备好的恐吓词在喉咙里卡了一下壳，他强行维持着凶恶的表情和嘲讽的语气，但心里有点别扭：长得这么好看当什么贼？
暴殄天物！
“啧，吓傻了？”
屋顶上的男人歪了歪头，跳了下来。
落地悄无声息，却带着千钧重压，震得惊蛰小腿肚子发软。
男人比他高了将近两个头，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惊蛰。
他俯下身，凑近惊蛰，火红色的眼眸像两簇跳动的火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惊蛰吓得惨白却依旧漂亮得过分的脸，目光最后落在他眉间那颗红痣上。
他俯下身，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点，也试图用身高和妖气压迫对方。
那股淡淡的、属于小动物般的柔软气息钻入鼻腔，并不难闻，反而让他有点不自在。
哼，肯定是用了什么香粉！
他绝不承认有一瞬间觉得有点好闻。
惊蛰猛地回过神，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窜去，转身就想跑！
“嘿！
还想跑？”
男人嗤笑一声，动作快如闪电，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一只大手就己经精准地揪住了惊蛰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轻而易举地提溜了回来。
拎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对方在微微发抖。
这么瘦弱，一阵风就能吹跑吧？
赤燎心里嘀咕，莫名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凶了点儿？
但转念一想，不对，他是贼！
抓他是天经地义！
“放开我！”
惊蛰惊恐的挣扎，西肢在空中胡乱扑腾，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带上了哭腔，但依旧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表面镇定。
“哟，还会吱吱叫？”
男人把他拎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凑得更近，火红的眸子里的趣味更浓了“声音也挺好听。
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小妖精？
胆子不小，敢来你赤燎爷爷的地盘偷东西？”
他故意恶声恶气地审问，想找回场子。
但小家伙虽然怕得眼泪汪汪，却紧抿着嘴不肯说，这副倔强又脆弱的样子，让赤燎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哭什么哭！
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虽然他确实在欺负。
赤燎……惊蛰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股强大的妖气和这头红发，都彰显着对方绝非善类。
而且，他说这是他的地盘？
难道王员外请的“厉害护院”就是他？！
“我…我不是…”惊蛰想辩解，但脑子一片空白，吓得只会重复，“不敢干了，放了我…放了你？”
赤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震得惊蛰耳朵嗡嗡响，“小老鼠，任务失败被抓包，求饶有用的话，还要杀手干什么？”
他显然看出了惊蛰的来历不单纯，至少不是普通小毛贼。
他晃了晃手里轻飘飘的惊蛰：“说说，谁派你来的？
目标是什么？
说得爷爷高兴了，也许……”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恶劣地看着惊蛰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样子。
惊蛰紧闭着嘴，虽然怕得要死，但影阁的规矩他还是记得的——不能透露任务信息。
而且，说了对方就会放过自己吗？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看他这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强撑着不吭声的倔强模样，赤燎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然后，他看到了更惊人的一幕——一对毛茸茸的、灰黑色的鼠耳“噗”地一下从对方柔软的发间冒了出来！
还在因为害怕和紧张微微颤抖着！
赤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捏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己经伸出去了，指尖传来了无比柔软温暖的触感……“！！！”
被他捏住耳朵的小鼠妖猛地一颤，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整张脸连同耳朵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通红！
那双含泪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充满了羞愤和控诉。
好软！
赤燎脑子里炸开这么一句话，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一股热意莫名其妙地冲上他自己的耳根。
我、***嘛呢？！
他居然捏了一个老鼠的耳朵？！
这举动也太……太那个了吧！
为了掩饰这瞬间的慌乱和莫名的心跳加速，他只好用更大声的嘲笑和恶劣的态度来武装自己：“哦？
原形真的是只小耗子啊？
怪不得贼头贼脑的！”
其实…还挺可爱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别…别碰！”
惊蛰终于崩溃了，羞耻和恐惧交织，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明显的哭音和哀求。
太欺负妖了啊啊啊啊！
看到他眼圈泛红，泪光闪闪，一副被欺负狠了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赤燎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巡逻护卫的脚步声靠近了。
赤燎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有借口结束这让他有点失控的场面了。
他忙不迭地把手里这只烫手山芋般的小鼠妖扔进灌木丛，扔下狠话掩饰自己的反常：“滚吧小废物，下次别让爷爷我再逮到你，不然……”话没说完，惊蛰就迫不及待地闪身消失，速度快得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躲到暗处后，赤燎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耳朵，心里一阵烦躁。
见鬼了！
不就是只弱不禁风的小老鼠吗？
长得好了点，耳朵软了点，声音好听点……老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他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双含泪的浅褐色眼睛和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从脑子里甩出去。
而另一边，惊蛰一头栽进灌木丛，被枝叶刮得生疼，但也顾不上那么多。
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从另一边钻出来，甚至来不及看清方向，就凭借着鼠妖逃命的天赋，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慌不择路地朝着记忆中墙根的老槐树方向拼命逃去。
心脏快要爆炸，耳朵还在发烫，身后仿佛还回荡着那个叫赤燎的可怕大妖嚣张又恶劣的笑声。
今夜的任务，彻底失败了。
而且，好像惹上了一个更恐怖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