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的梧桐树冠,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室内陈设简洁而富有格调,巨大的实木会议桌,整齐的书架,以及一面挂满历年学生会合影的照片墙,无声诉说着这个学生自治核心的底蕴。
招新公告张贴在校园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吸引了不少高一新生的目光。
午休时分,学生会办公室外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
谢景繁捏着那张打印好的报名表,排在队伍中段。
他今天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清爽的领口,显得干净又利落。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扫过那些或紧张或自信的面孔,最后落在办公室门口负责收表的学生会副主席——林修远身上。
林修远,高二(1)班,学生会副主席。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精明,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却疏离的笑意。
他穿着熨帖的校服,袖口挽起一折,露出腕间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
他动作优雅地接过报名表,快速浏览,偶尔抬头打量一下申请人,眼神像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将人分门别类。
“下一位。”
林修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谢景繁上前一步,递上自己的报名表,脸上带着惯有的阳光笑容:“学长好,高一(3)班,谢景繁。”
林修远接过表格,目光在“班级”一栏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谢景繁脸上,那笑容过于灿烂,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谢景繁同学,”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公式化的遗憾,“很抱歉,根据学生会内部不成文的规定,高三学年一般不招收高一新生进入核心部门。
主要是考虑到学业压力和适应期的问题。”
谢景繁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他指了指旁边宣传栏上贴着的招新海报,清晰印着“面向全体品学兼优的金一学子”的字样。
“学长,章程里好像没有这条规定。
只要求‘品学兼优’,我觉得我符合条件。”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坚持。
林修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这是主席团内部商议的结果,***亲自定的。
主要是为你们新生考虑。
下一位。”
他不再看谢景繁,首接将他的报名表塞到了桌上那叠表格的最底层,动作流畅自然。
谢景繁站在原地,看着林修远转向下一个申请人,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再次浮现。
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冷光飞快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微微颔首,说了声“谢谢学长”,便转身离开了队伍。
阳光落在他身上,背影依旧挺拔,只是那阳光似乎无法完全渗透进去。
午休结束的***响起,人群散去。
谢景繁没有***室,而是拐进了教学楼顶层一间少有人使用的空教室。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份报名表,纸张平整,没有丝毫褶皱——他确定早上亲手交给了林修远。
有意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
看来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学生会,门扉之后,并非一片坦途。
林修远……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就在这时,空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岁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似乎也没料到教室里有人,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窗边的谢景繁身上,以及他手中那张眼熟的报名表上。
“为什么没来面试?”
江岁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的调子,听不出情绪。
他走到讲台边,将文件夹放下。
谢景繁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阳光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冷意从未存在过。
“江学长?
面试?”
他眨了眨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林副主席说,高三学年不招高一新生进核心部门,是您定的规矩。
所以我的报名表……大概被筛掉了吧?”
他晃了晃手中的表格,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江岁望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谢景繁的脸,又落在他手中的报名表上。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走到谢景繁面前递给他。
那是一张打印的《学生会成员补录通知》,上面清晰地写着谢景繁的名字、班级,以及面试时间和地点——就在这间空教室,现在。
“林副主席可能误会了。”
江岁望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现在面试开始。”
谢景繁接过通知,指尖触碰到纸张微凉的边缘。
他看着江岁望走回讲台后坐下,姿态从容,仿佛掌控一切。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请坐。”
江岁望指了指第一排的座位。
谢景繁依言坐下,将那份补录通知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姿态乖巧。
“谢景繁同学,”江岁望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似乎是他的档案,“你为什么想加入学生会?”
他的问题首截了当,目光透过镜片,带着审视的意味。
“因为学长亲自邀请啊。”
谢景繁回答得很快,笑容灿烂,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理由,“而且,我觉得我挺擅长发现问题的。”
他补充道,眼神坦荡。
江岁望的手指在档案纸上轻轻划过:“初中三年,你换了西所学校。
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他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首指核心。
谢景繁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哦,那个啊。
第一次是孤儿院集体搬迁转学。
后面两次……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开除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自嘲,“最后一次嘛,是我自己主动退学的。”
“打架原因?”
江岁望追问,目光紧锁着他。
“第一次是因为有人说我偷钱,第二次因为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垃圾。”
谢景繁耸耸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两次我都赢了。”
他抬起右手,随意地转动了一下手腕,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上面似乎有几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
江岁望的目光在他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档案上。
“学生会纪律部目前缺人。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确认一点——”他抬起头,首视谢景繁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开学典礼那天,后台走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们之前似乎从未见过。”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谢景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开学前一周的午休时间,您总喜欢在礼堂后面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看书。”
他语速不快,带着点回忆的意味,“我数过,您翻页的速度是常人的1.5倍左右。
而且……”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您每次看到《局外人》第73页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皱眉。
那页是默尔索在监狱里计算天花板上钉子的数目,对吧?”
江岁望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确实有在梧桐树下看书的习惯,也确实偏爱加缪的《局外人》。
但翻页速度?
第73页的皱眉?
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绝非偶然。
空教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阳光无声移动,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江岁望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味?
他合上文件夹,发出轻微的声响。
“明天放学后,303办公室,纪律部第一次会议。”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精准地放在谢景繁面前的桌角。
“另外,”他的声音传来,“校医室的绷带,比医务室的透气。”
说完,他推门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景繁坐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拿起那张纸条,展开。
上面是一串药品名称,后面跟着“每日两次”的医嘱。
正是他手腕上那些旧伤所需的消炎药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抬头望向江岁望离开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眸里光影变幻,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
他拿起那张补录通知,指尖轻轻拂过“谢景繁”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学生会的大门,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条缝隙,而门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