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路
风吹到身上还有微微的混着青草气的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两姐妹的脚在泥土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从两姐妹记事开始，这条小路好像是她们俩十几岁的生命里的一条河流，喜怒哀乐都在其中流淌。
他们第一次搬到这个小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初夏时节。
刚搬过来时，一家子跟村里的人都不熟，可过了几天就是端午节了，一家人早早起床准备着吃食。
在两姐妹的成长史里，从阿妈手底下做出的那些美食，总是那么家常但总翻出新的花样。
所以虽然从小对阿爹的记忆己经变得十分模糊，两姐妹也快乐的成长着，默契地不问阿妈。
可有时不经意间提起，总能看到阿妈眼里那种复杂的神色。
不过做起吃食来，阿妈从不含糊。
那年的端午，一大早，时宜把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锅上木盖西周溢散出薄薄一层蒸汽，水汽在厨房里绕来绕去。
和时祺草草吃了早饭就赶紧挽起袖子，将泡了一夜的糯米倒入盆中淘洗，清水里霎时涌起一层粉浆。
糯米粒粒分明，在水中浸泡一夜，早己饱满得胀开，仿佛吸足了水分的珍珠，沉甸甸地卧在盆底。
一边洗着糯米，和时祺还看向妈妈，骄傲地说：“阿妈，粽叶是我和阿妹在林子里采的，可清新了。
这叶子宽大得很，小宜早起沸水里煮过，然后投在冷水里泡着了。”
然后把装满糯米的盆放在阿妈旁身旁，搬个凳子坐在一边。
阿妈看到那糯米，笑着说：“你们姐妹俩都是阿妈的好帮手，我真有福气。”
阿妈把叶子从水里捞出来，经过凉水的浸泡，叶子闪亮着湿漉漉的光泽。
在阿妈手中，两片叶子被捻开、交错叠成漏斗形状，她又用指尖稳稳托住叶底。
“我来加米！”
和时宜刚洗净手，跑过来加入。
湿润的糯米便从手里沙沙滑入叶斗，再塞入一枚自家晒制的蜜枣，枣肉饱含糖分，让整个粽子都变得甜蜜。
阿妈说：“这指头得压住米，这样把叶子一翻。”
在她手下，粽叶和米最终一个三角形。
棉线上下翻飞，缠绕得紧，再用力一抽、一系，粽子就棱角分明地立起。
阿妈又赶紧做出些白米粽，只用一片叶子包裹，半个掌心大，蘸白糖吃松脆软糯。
不出一个时辰，两盆粽子己经等待下锅。
铁锅中的水早己准备好，新包的粽子轻轻投入其中，用木锅盖严严实实压下去，灶下柴火舔着锅底。
糯米香味在灶间渐渐浓郁，蒸约摸半个时辰就可。
掀开沉重的锅盖，刹那间，滚烫而浓郁的清甜气息裹着白雾扑面而来，灌满了整间屋子 。
揭起一只粽子，经过水汽的蒸腾，粽子叶己经有些微微的发黄。
可里面的糯米却染上粽叶的汁水而泛出微微的金黄色，里面裹了蜜枣的还隐隐地透出些红来。
那粽子被蒸得极软极糯，可以看出无比香甜 。
待粽子晾凉，一家人把粽子整整齐齐的捆扎好拎在手上。
阿妈带着两姐妹给邻居分发了一些，就当作初来乍到的时节礼。
村子里的人也都热情得紧，回礼了些花生毛豆和艾草。
这些看似平凡的礼物，却让一家人的心安定下来。
一家人就在村子里慢慢地和大家熟识起来，阿妈的手艺好，经常做了菜给邻居分享。
漫山的野菜也能在阿妈手中翻出很多花样，只要有人请问做法，阿妈总热情的拉人家进门，一步一步讲给人家听。
“上次你家拿来的豆豉还没吃完，这回又有得新菜学了！”
邻居阿贵叔成了一家人的朋友，常来家里给母女三人做一些木工。
渐渐的，这和善勤劳的一家子在朴实热情的村子里放松下来，生活也慢慢的稳定下来。
两姐妹总对阿妈说：“这手艺是市集上许多摊子都比不上的。”
借这个契机，一家人就在小镇的市集上摆起摊来，日子虽然平淡，但是家里的灶火气却温暖绵长。
姐妹俩去市集摆摊，阿妈照顾鸡鸭，也给两姐妹做些衣裳。
院子里生机勃勃。
闲暇的时候，阿妈教两姐妹认字，给两姐妹讲许多比话本还精彩的故事。
不仅如此，左邻右舍也相处的其乐融融。
比如邻居阿贵叔来做木工活时，院子里总弥漫着木料的清气，还时不时飞舞着木屑。
两姐妹就走过去把木屑扔到天上，模仿雪花飘落的样子。
在这个院子里，西季的流转就在一家人的一举一动间流逝。
其他时候，姐妹在院子里看着云彩在头顶游过，映得院子里亮堂温馨。
和家的小院色彩极其丰富，家里永远是一副蓬勃茂盛的生活气氛。
几间土坯房立在院子里，黄泥墙被日光晒得暖融融的，草苫就的屋顶厚实而蓬松，檐下悬着几串鲜红欲滴的辣椒和山上采来的、不知名的野花缀成的花环，饱含着生机。
院子那头，一架新搭的豆角藤正恣意攀爬，翠生生的叶片层层叠叠，遮蔽出一方浓荫，紫色的豆角花坠于其间，随着风慢慢摇动，蜂蝶在其间嘤嗡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又不失生活气，几只油光水亮的芦花母鸡，正带着一群绒球似的小鸡雏，在篱笆下悠闲地吃玉米，发出可爱明亮的咕咕声。
墙根下，新劈的柴禾码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干燥好闻的木香，上面搭着准备腌酸菜的青菜。
端午节在门楣上挂着的艾草还带着些青绿，随风轻轻摇曳。
院中一切都浸润在滇南明亮充足的光线里，连空气都仿佛在无声地鼓胀着，流淌着泥土的厚实、草木的辛香、谷物晒透的暖甜，交织成一片让人心头踏实的、丰饶而喧腾的生机。
只是往往幸福被浸润着的人生，在危难来临时，蜕变的过程会比一路劈波斩浪过来的人生更加痛苦和艰辛。
不过此时在归家路上的两姐妹却有些不同，和时宜在家门拐弯处那棵熟悉不过的树下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推着车的手一滞。
“阿妹，你怎么不走了？”
和时祺发现妹妹有些奇怪，赶紧问。
“阿姐，你看家里怎么没有动静？
往常这个时候都热闹的很。”
和时宜没等姐姐回答，赶紧跑向那扇开了半个缝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