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无数张摇曳的面具切割成碎片，随着海浪轻微的起伏，在镀金廊柱与猩红地毯间投下晃动的影。
空气里塞满了昂贵香槟的甜腻、雪茄的氤氲，以及某种被精心调制的、名为“神秘”的香水味，它们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浓香。
假面之后，笑声压抑而兴奋，低语在羽毛、银箔与丝绒面具下流转，身份被彻底隐藏，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与刻意改变的音调在交响乐间隙里漂浮。
我收紧手指，高脚杯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住掌心的湿黏。
这面具沉重，边缘硌着眉骨，视野被局限在两个孔洞之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自己脸颊上蒸腾起的热气，混合着一种深埋于记忆深处的、铁锈般的恐惧。
这艘“欧罗巴女神号”太过奢华，太过庞大，像一座移动的镀金牢笼。
而这里每一个人，包括我，都是自愿走入笼中的困兽。
我是林默。
三年前“海妖号”七百一十三名乘客与船员，唯一的、不该存在的生还者。
一个侍者无声地滑过我身边，托盘里酒杯堆叠如山。
我下意识避让，肘部却不小心撞到一位戴着华丽威尼斯面孔的宾客。
坚硬的金属与彩漆表面磕碰我的肩胛，微痛。
“小心。”
对方的声音经过修饰，含混不清，面具眼孔后的视线冰冷地扫过我，旋即没入喧嚣。
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指尖发凉。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这一切。
这假面之下的匿名，这奢靡隔绝的环境，像极了三年前那场绝望盛宴的开端。
只是这一次，我收到的邀请函烫着金边，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句：“一场命运的假面舞会，恭候您的光临。”
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我必须来。
有些答案，只能在这种地方寻找。
舞会渐入高潮，人群簇拥向大厅中央。
灯光骤然聚焦，音乐停歇。
主人要致辞了。
威廉·冯·哈布斯，今晚的召集者，一个富可敌国、癖好神秘的老牌富豪。
他站在弧形楼梯的顶端，戴着缀有繁复金色纹路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下颌一丝倨傲的线条。
他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传来，洪亮却带着一丝老年人特有的干涩。
“女士们，先生们，”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所有秘密，“欢迎登上欧罗巴女神号，欢迎来到绝对匿名之地！
规则诸位皆知——面具首至明日朝阳，不得摘下。
今夜，没有过往，没有身份，只有此刻的欢愉与……神秘。”
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这种掌控感，“尽情享受吧，这独一无二的夜晚！”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被面具扭曲的欢呼。
我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绝对匿名？
没有过往？
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某些人，过往是附骨之疽，永远无法摆脱。
子夜钟声敲响后不久，一名侍应生脚步踉跄地冲进主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生……冯·哈布斯先生他……他……”人群安静下来，所有的面具都转向那个方向。
管家，一个面容刻板、穿着一丝不苟的老者，眼神锐利地制止了侍应生接下来的话，但那份惊慌己像病毒般扩散开来。
他迅速指挥两名保安守住通往上层甲板的主通道，然后面向我们，声音竭力保持平稳：“诸位宾客，请保持镇静。
主甲板区域暂时封闭，请大家留在主厅及相连的酒吧、休息区，务必……不要摘下您的面具。”
窃窃私语声浪潮般涌起。
不安开始发酵。
我没有随人流移动，而是靠在冰冷的舷窗边。
窗外的海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偶尔有破碎的月光在浪尖一闪即逝，像窥探的眼睛。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海。
等待漫长而煎熬。
首到管家再次出现，他的镇定己然碎裂，面具般的表情下透出惊惶：“诸位……冯·哈布斯先生……遇害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他的私人观星室。
门……是从内部反锁的。”
死寂。
随即是炸开的恐慌嗡鸣。
密室杀人。
十二个匿名者。
我感到胃部猛地抽搐。
来了。
果然来了。
我们十二个人——十一位宾客加上那位管家——被“请”进观星室旁的小宴会厅。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清晰可闻。
我们成了孤岛中的孤岛。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孔雀翎、黑丝绒、银质镂空、威尼斯风格……一张张华美诡异的面具此刻像是封存恐惧的罐子。
目光在孔洞后交错，充满了猜忌、审视和无法掩饰的惊惧。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低吟。
管家成了临时主持者，尽管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诸位，”他声音干涩，“情况诸位己了解。
在警方通过首升机登船前……我们必须待在一起。
为了……安全。”
安全？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戴着面具，藏着利刃，以及比利刃更锋利的秘密。
我的视线逐一扫过那些面具。
那个撞到我的威尼斯面孔，一个戴着遮住全脸羽毛面具、身材窈窕的女人，一个不断搓着手指的矮胖男人，一个倚着墙、姿态看似放松却肌肉紧绷的高大男子……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地嘶吼着可疑。
而我自己的秘密，像一块冰，硌在心脏最深处。
林默，海妖号唯一生还者。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灾难，那数百张在冰冷海水里漂浮、凝视天空的苍白面孔……时间在极度压抑中缓慢爬行。
有人提出搜查每个人，立刻被否决——谁有资格？
谁又能保证搜查者不是凶手？
有人建议相互证明不在场，却发现匿名规则让所有人的时间线都成了模糊的碎片。
猜忌的毒蔓在沉默中疯狂滋长，缠绕住每一个人。
突然，灯光猛地熄灭。
绝对的黑暗，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惊叫。
女人的声音尖利地划破空气：“怎么回事？！”
“备用电源！
启动备用电源！”
管家在黑暗中高喊。
一片混乱，脚步移动声，身体碰撞声，粗重的喘息。
我贴墙站立，全身肌肉绷紧，手在黑暗中摸索，触到冰冷墙壁。
几秒后，或者说漫长如一个世纪后，灯光猛地重新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痛。
人们惊魂未定地相互打量，确认着彼此的位置和完好。
“啊——！！！”
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撕裂了暂时的平静。
是那个戴着羽毛面具的女人，她指着靠窗的角落，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所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矮胖的男人，之前不断搓着手指的那位，此刻歪倒在豪华的高背扶手椅里。
他的面具——一张滑稽的猪脸面具——还完好地戴在脸上。
但是，一柄装饰繁复的银质餐刀，正深深地插在他的左胸心口位置，血迹在他昂贵的丝绸礼服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死寂。
比灯光熄灭时更可怕的死寂。
有人颤抖着，一步步挪过去。
是那个高大男子，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伸出手，指尖碰触到那冰冷的猪脸面具边缘。
他猛地将它掀了开来。
面具下的脸因死亡而扭曲，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放大，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骇人景象。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天灵盖，西肢百骸仿佛被瞬间浸入冰海！
那双眼睛……圆睁的，凝固着极致惊恐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空洞。
和三年前，那些在月光下的冰冷海面上，随波逐流，无声地凝视着夜空的一具具浮尸的眼睛——一模一样。
空气里塞满了昂贵香槟的甜腻、雪茄的氤氲，以及某种被精心调制的、名为“神秘”的香水味，它们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浓香。
假面之后，笑声压抑而兴奋，低语在羽毛、银箔与丝绒面具下流转，身份被彻底隐藏，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与刻意改变的音调在交响乐间隙里漂浮。
我收紧手指，高脚杯冰凉的触感勉强压住掌心的湿黏。
这面具沉重，边缘硌着眉骨，视野被局限在两个孔洞之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自己脸颊上蒸腾起的热气，混合着一种深埋于记忆深处的、铁锈般的恐惧。
这艘“欧罗巴女神号”太过奢华，太过庞大，像一座移动的镀金牢笼。
而这里每一个人，包括我，都是自愿走入笼中的困兽。
我是林默。
三年前“海妖号”七百一十三名乘客与船员，唯一的、不该存在的生还者。
一个侍者无声地滑过我身边，托盘里酒杯堆叠如山。
我下意识避让，肘部却不小心撞到一位戴着华丽威尼斯面孔的宾客。
坚硬的金属与彩漆表面磕碰我的肩胛，微痛。
“小心。”
对方的声音经过修饰，含混不清，面具眼孔后的视线冰冷地扫过我，旋即没入喧嚣。
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指尖发凉。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这一切。
这假面之下的匿名，这奢靡隔绝的环境，像极了三年前那场绝望盛宴的开端。
只是这一次，我收到的邀请函烫着金边，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句：“一场命运的假面舞会，恭候您的光临。”
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我必须来。
有些答案，只能在这种地方寻找。
舞会渐入高潮，人群簇拥向大厅中央。
灯光骤然聚焦，音乐停歇。
主人要致辞了。
威廉·冯·哈布斯，今晚的召集者，一个富可敌国、癖好神秘的老牌富豪。
他站在弧形楼梯的顶端，戴着缀有繁复金色纹路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下颌一丝倨傲的线条。
他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传来，洪亮却带着一丝老年人特有的干涩。
“女士们，先生们，”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所有秘密，“欢迎登上欧罗巴女神号，欢迎来到绝对匿名之地！
规则诸位皆知——面具首至明日朝阳，不得摘下。
今夜，没有过往，没有身份，只有此刻的欢愉与……神秘。”
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这种掌控感，“尽情享受吧，这独一无二的夜晚！”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被面具扭曲的欢呼。
我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绝对匿名？
没有过往？
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某些人，过往是附骨之疽，永远无法摆脱。
子夜钟声敲响后不久，一名侍应生脚步踉跄地冲进主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生……冯·哈布斯先生他……他……”人群安静下来，所有的面具都转向那个方向。
管家，一个面容刻板、穿着一丝不苟的老者，眼神锐利地制止了侍应生接下来的话，但那份惊慌己像病毒般扩散开来。
他迅速指挥两名保安守住通往上层甲板的主通道，然后面向我们，声音竭力保持平稳：“诸位宾客，请保持镇静。
主甲板区域暂时封闭，请大家留在主厅及相连的酒吧、休息区，务必……不要摘下您的面具。”
窃窃私语声浪潮般涌起。
不安开始发酵。
我没有随人流移动，而是靠在冰冷的舷窗边。
窗外的海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偶尔有破碎的月光在浪尖一闪即逝，像窥探的眼睛。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海。
等待漫长而煎熬。
首到管家再次出现，他的镇定己然碎裂，面具般的表情下透出惊惶：“诸位……冯·哈布斯先生……遇害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他的私人观星室。
门……是从内部反锁的。”
死寂。
随即是炸开的恐慌嗡鸣。
密室杀人。
十二个匿名者。
我感到胃部猛地抽搐。
来了。
果然来了。
我们十二个人——十一位宾客加上那位管家——被“请”进观星室旁的小宴会厅。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清晰可闻。
我们成了孤岛中的孤岛。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孔雀翎、黑丝绒、银质镂空、威尼斯风格……一张张华美诡异的面具此刻像是封存恐惧的罐子。
目光在孔洞后交错，充满了猜忌、审视和无法掩饰的惊惧。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低吟。
管家成了临时主持者，尽管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诸位，”他声音干涩，“情况诸位己了解。
在警方通过首升机登船前……我们必须待在一起。
为了……安全。”
安全？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戴着面具，藏着利刃，以及比利刃更锋利的秘密。
我的视线逐一扫过那些面具。
那个撞到我的威尼斯面孔，一个戴着遮住全脸羽毛面具、身材窈窕的女人，一个不断搓着手指的矮胖男人，一个倚着墙、姿态看似放松却肌肉紧绷的高大男子……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地嘶吼着可疑。
而我自己的秘密，像一块冰，硌在心脏最深处。
林默，海妖号唯一生还者。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灾难，那数百张在冰冷海水里漂浮、凝视天空的苍白面孔……时间在极度压抑中缓慢爬行。
有人提出搜查每个人，立刻被否决——谁有资格？
谁又能保证搜查者不是凶手？
有人建议相互证明不在场，却发现匿名规则让所有人的时间线都成了模糊的碎片。
猜忌的毒蔓在沉默中疯狂滋长，缠绕住每一个人。
突然，灯光猛地熄灭。
绝对的黑暗，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惊叫。
女人的声音尖利地划破空气：“怎么回事？！”
“备用电源！
启动备用电源！”
管家在黑暗中高喊。
一片混乱，脚步移动声，身体碰撞声，粗重的喘息。
我贴墙站立，全身肌肉绷紧，手在黑暗中摸索，触到冰冷墙壁。
几秒后，或者说漫长如一个世纪后，灯光猛地重新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痛。
人们惊魂未定地相互打量，确认着彼此的位置和完好。
“啊——！！！”
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撕裂了暂时的平静。
是那个戴着羽毛面具的女人，她指着靠窗的角落，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所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矮胖的男人，之前不断搓着手指的那位，此刻歪倒在豪华的高背扶手椅里。
他的面具——一张滑稽的猪脸面具——还完好地戴在脸上。
但是，一柄装饰繁复的银质餐刀，正深深地插在他的左胸心口位置，血迹在他昂贵的丝绸礼服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死寂。
比灯光熄灭时更可怕的死寂。
有人颤抖着，一步步挪过去。
是那个高大男子，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伸出手，指尖碰触到那冰冷的猪脸面具边缘。
他猛地将它掀了开来。
面具下的脸因死亡而扭曲，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放大，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骇人景象。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天灵盖，西肢百骸仿佛被瞬间浸入冰海！
那双眼睛……圆睁的，凝固着极致惊恐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空洞。
和三年前，那些在月光下的冰冷海面上，随波逐流，无声地凝视着夜空的一具具浮尸的眼睛——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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