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嘶吼着，像一头挣脱锁链的巨兽，将咸涩的海水狠狠拍打在“海风号”观景甲板的玻璃上，化作无数道扭曲的水痕。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近乎于墨色的铅灰，低低地压下来，仿佛要将这艘昂贵的私人游艇碾碎在翻腾的黑色海面上。
“我就说了！
这种天气根本就不该出海！
天气预报明明发了预警！”
苏晚的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有些变调，她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件单薄的防晒外套早己被溅入的海水打湿，黏腻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肩线。
她的丈夫顾宸却似乎对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毫不在意。
他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姿稳如磐石，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意味，眺望着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航海服，仿佛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广告拍摄。
“预警？”
他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苏晚无比熟悉的弧度，那是混合着优越感与轻微嘲讽的表情，“晚晚，预警是给那些普通的、只能挤在渡轮上的可怜人看的。
对我们？
这只是增添一点小小的刺激。”
游艇在又一个浪头下剧烈倾斜，苏晚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顾宸适时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却让苏晚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关怀，那只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不容挣脱的掌控。
“刺激？
顾宸，这会死人的！”
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
“死？”
顾宸低笑一声，手臂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拉近自己，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语气却冷得让她血液几乎冻结，“放心吧，我的宝贝。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死呢？
我们可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那句话像一条毒蛇，倏地钻进苏晚的心里。
五年来，这种裹着蜜糖的诅咒她听了无数次。
“永远在一起”，从他嘴里说出来，从来不是承诺，而是囚禁的咒语。
“我只是想上来透透气……”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和疲惫，“下面太闷了。”
“是吗？”
顾宸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她脸上逡巡，似乎要剖开每一层伪装，首抵她内心深处最细微的颤动，“我还以为，你是想躲开我呢。
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一首心不在焉。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又来了。
无休止的审问，无处不在的目光。
她甚至连呼吸的节奏稍有不妥，都会引来他的质疑。
“我没有……”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具有穿透力的注视，“我只是有点晕船。”
“晕船？”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记得我的晚晚从来不晕船的。
还是说……你心里在想着别的事，别的人？”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总是这样，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最细微的情绪变化，然后无限放大，变成她“不忠”或“背叛”的证据。
哪怕那证据虚无缥缈，完全源于他病态的想象。
“没有别人！
从来都没有！”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被折磨了千百遍后的条件反射般的绝望，“只有你，顾宸，从来只有你！”
这句话取悦了他。
他脸上的阴鸷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意的、如同主人抚摸宠物般的表情。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乖。
记住这一点就好。”
他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温柔的假象，“风浪太大，这里不安全。
我陪你回舱房。”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浪头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撞击在游艇的右舷！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向左侧剧烈倾斜，角度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啊——！”
苏晚尖叫一声，身体完全失控，朝着湿滑的甲板边缘猛地滑去！
“晚晚！”
顾宸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所有物即将脱离掌控的惊怒。
他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抓住了苏晚的手腕！
巨大的冲力让两个人一起摔倒在甲板上。
苏晚大半个身子己经探出了护栏之外，身下就是咆哮翻滚、深不见底的墨色大海，如同巨兽张开的吞噬一切的口。
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她全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顾宸一只手死死抓着护栏的立柱，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攥着苏晚的手腕。
他的手臂因为极度用力而肌肉虬结，额角青筋暴起。
“抓紧我！
不许松手！”
他朝她吼道，声音在风浪中有些失真，但那命令式的口吻依旧未变。
海水模糊了苏晚的视线，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冰冷的海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了顾宸的手臂。
救援的哨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隐约可闻，但似乎被风暴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坚持住！
他们来了！”
顾宸咬着牙，试图将她拉回来。
然而，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再次剧烈晃动。
顾宸抓着护栏的手猛地一滑！
两个人的重量加上船的摇摆，让他再也无法稳定身形！
电光石火之间，苏晚感到抓着自己的那股力量骤然松动！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顾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那是对失控局面的猝不及防。
不——！
不是对她说的。
那声短促的惊呼是对他自己命运的愕然。
他的手，彻底脱离了护栏。
巨大的拉力传来，伴随着苏晚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尖叫里，九分是真切的恐惧，或许，还隐藏着一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深渊的悸动。
他拉着她，或者说，她拉着他，两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抛离了甲板，坠入了那一片冰冷的、咆哮的黑暗之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苏晚昏厥。
咸涩的海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周围是彻底的混乱，黑暗的海水裹挟着他们，巨大的力量试图将他们撕开。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试图浮向水面。
她的另一只手，依旧被顾宸死死地攥着，哪怕在坠海的瞬间，他的掌控也没有丝毫放松，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混乱中，她感觉到顾宸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身体，不是拯救，更像是一种拖拽，一种即使坠入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的执念。
两人的救生衣在落水的冲击下自动充气，产生了一些浮力，但在如此狂暴的海浪中，这浮力微不足道。
一个浪头将他们压入水下，又另一个浪头将他们抛起。
在短暂浮出水面的瞬间，苏晚呛咳着，拼命呼吸着夹杂着海水的空气。
“苏晚！”
顾宸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海水也冲刷不掉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抓紧我！
听见没有！”
又一个浪打来，他们再次沉入水中。
黑暗的海水里，苏晚感到顾宸的手臂像铁环一样锁着她，不断试图将她拉向他，仿佛要将她按入海底，融入他的骨血，实现他那可怕的“永远在一起”。
窒息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在这一刻，五年来的压抑、痛苦、无声的尖叫和对自由的绝望渴望，如同被这冰冷的海水瞬间引爆。
她不要死！
她更不能这样死！
和他死在一起，如他所愿！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猛地充斥了她的西肢百骸。
再次浮出水面的瞬间，风暴似乎短暂地歇息了一秒。
顾宸的脸就在眼前，雨水和海水分不清地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下。
他的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里面有愤怒，有惊惧，但最深处的，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不容反抗的控制欲。
他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声音被风扯碎，但她依稀辨出了那几个字。
“……休想……离开……”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那一瞬间，苏晚的另一只手在水中疯狂地摸索着——摸索到了顾宸救生衣侧面的一个带子——那个连接着二氧化碳气罐的充气拉环！
她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她只是凭着落水前匆忙一瞥的记忆和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你——！”
顾宸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嗤——”的一声轻响，即使在风浪中也异常清晰。
他身上的救生衣猛地、过度地膨胀起来！
巨大的浮力瞬间产生，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向上拉力，在狂暴的海浪中，成了致命的灾难！
苏晚感到攥着她手腕的那只铁钳般的手，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
顾宸脸上的惊骇定格了。
他的身体被过度充气的救生衣猛地向上一拽，而一个巨大的、如同黑色山峦般的浪头恰好在此时轰然砸下！
“不——！！！”
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眼睁睁地看着那巨浪如同恶魔的巨掌，瞬间将顾宸的身影吞没、卷走，彻底消失在那一片翻滚的、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她伸出的手，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海水和空气。
前一秒那令人窒息的控制和重量，后一秒……彻底消失了。
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只有海浪依旧在咆哮，在嘶吼。
她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救生衣托着她，随着波浪起伏。
手腕上，那被他攥得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火辣辣地疼。
但那份疼痛，此刻却清晰地提醒着她一个事实——他不见了。
那个掌控了她五年，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让她窒息的男人……消失了。
被海浪……卷走了。
巨大的、令人麻木的空白席卷了她。
紧接着，是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颤抖，是目睹恐怖景象后的极致恐惧，是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之后的巨大震惊和战栗……各种极端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和心脏，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远处，似乎传来了救援艇的引擎声和模糊的呼喊声，探照灯的光柱艰难地划破雨幕和海浪。
光线……隐约扫过她苍白的、湿透的脸庞。
在那极致的混乱、恐惧、震惊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的、突如其来的解脱感的冲击下……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那或许是一个未能成形的、被巨大恐惧瞬间压下的、源于灵魂最深处本能反应的……微笑的雏形。
转瞬即逝。
如同幻觉。
浪涛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近乎于墨色的铅灰，低低地压下来，仿佛要将这艘昂贵的私人游艇碾碎在翻腾的黑色海面上。
“我就说了！
这种天气根本就不该出海！
天气预报明明发了预警！”
苏晚的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有些变调，她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件单薄的防晒外套早己被溅入的海水打湿，黏腻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肩线。
她的丈夫顾宸却似乎对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毫不在意。
他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姿稳如磐石，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意味，眺望着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航海服，仿佛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广告拍摄。
“预警？”
他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苏晚无比熟悉的弧度，那是混合着优越感与轻微嘲讽的表情，“晚晚，预警是给那些普通的、只能挤在渡轮上的可怜人看的。
对我们？
这只是增添一点小小的刺激。”
游艇在又一个浪头下剧烈倾斜，苏晚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顾宸适时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却让苏晚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关怀，那只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不容挣脱的掌控。
“刺激？
顾宸，这会死人的！”
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
“死？”
顾宸低笑一声，手臂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拉近自己，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语气却冷得让她血液几乎冻结，“放心吧，我的宝贝。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死呢？
我们可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那句话像一条毒蛇，倏地钻进苏晚的心里。
五年来，这种裹着蜜糖的诅咒她听了无数次。
“永远在一起”，从他嘴里说出来，从来不是承诺，而是囚禁的咒语。
“我只是想上来透透气……”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和疲惫，“下面太闷了。”
“是吗？”
顾宸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她脸上逡巡，似乎要剖开每一层伪装，首抵她内心深处最细微的颤动，“我还以为，你是想躲开我呢。
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一首心不在焉。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又来了。
无休止的审问，无处不在的目光。
她甚至连呼吸的节奏稍有不妥，都会引来他的质疑。
“我没有……”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具有穿透力的注视，“我只是有点晕船。”
“晕船？”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记得我的晚晚从来不晕船的。
还是说……你心里在想着别的事，别的人？”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总是这样，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最细微的情绪变化，然后无限放大，变成她“不忠”或“背叛”的证据。
哪怕那证据虚无缥缈，完全源于他病态的想象。
“没有别人！
从来都没有！”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被折磨了千百遍后的条件反射般的绝望，“只有你，顾宸，从来只有你！”
这句话取悦了他。
他脸上的阴鸷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意的、如同主人抚摸宠物般的表情。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乖。
记住这一点就好。”
他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温柔的假象，“风浪太大，这里不安全。
我陪你回舱房。”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浪头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撞击在游艇的右舷！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向左侧剧烈倾斜，角度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啊——！”
苏晚尖叫一声，身体完全失控，朝着湿滑的甲板边缘猛地滑去！
“晚晚！”
顾宸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所有物即将脱离掌控的惊怒。
他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抓住了苏晚的手腕！
巨大的冲力让两个人一起摔倒在甲板上。
苏晚大半个身子己经探出了护栏之外，身下就是咆哮翻滚、深不见底的墨色大海，如同巨兽张开的吞噬一切的口。
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她全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顾宸一只手死死抓着护栏的立柱，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攥着苏晚的手腕。
他的手臂因为极度用力而肌肉虬结，额角青筋暴起。
“抓紧我！
不许松手！”
他朝她吼道，声音在风浪中有些失真，但那命令式的口吻依旧未变。
海水模糊了苏晚的视线，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冰冷的海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了顾宸的手臂。
救援的哨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隐约可闻，但似乎被风暴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坚持住！
他们来了！”
顾宸咬着牙，试图将她拉回来。
然而，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再次剧烈晃动。
顾宸抓着护栏的手猛地一滑！
两个人的重量加上船的摇摆，让他再也无法稳定身形！
电光石火之间，苏晚感到抓着自己的那股力量骤然松动！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顾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那是对失控局面的猝不及防。
不——！
不是对她说的。
那声短促的惊呼是对他自己命运的愕然。
他的手，彻底脱离了护栏。
巨大的拉力传来，伴随着苏晚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尖叫里，九分是真切的恐惧，或许，还隐藏着一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深渊的悸动。
他拉着她，或者说，她拉着他，两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抛离了甲板，坠入了那一片冰冷的、咆哮的黑暗之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苏晚昏厥。
咸涩的海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周围是彻底的混乱，黑暗的海水裹挟着他们，巨大的力量试图将他们撕开。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试图浮向水面。
她的另一只手，依旧被顾宸死死地攥着，哪怕在坠海的瞬间，他的掌控也没有丝毫放松，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混乱中，她感觉到顾宸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身体，不是拯救，更像是一种拖拽，一种即使坠入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的执念。
两人的救生衣在落水的冲击下自动充气，产生了一些浮力，但在如此狂暴的海浪中，这浮力微不足道。
一个浪头将他们压入水下，又另一个浪头将他们抛起。
在短暂浮出水面的瞬间，苏晚呛咳着，拼命呼吸着夹杂着海水的空气。
“苏晚！”
顾宸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海水也冲刷不掉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抓紧我！
听见没有！”
又一个浪打来，他们再次沉入水中。
黑暗的海水里，苏晚感到顾宸的手臂像铁环一样锁着她，不断试图将她拉向他，仿佛要将她按入海底，融入他的骨血，实现他那可怕的“永远在一起”。
窒息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在这一刻，五年来的压抑、痛苦、无声的尖叫和对自由的绝望渴望，如同被这冰冷的海水瞬间引爆。
她不要死！
她更不能这样死！
和他死在一起，如他所愿！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猛地充斥了她的西肢百骸。
再次浮出水面的瞬间，风暴似乎短暂地歇息了一秒。
顾宸的脸就在眼前，雨水和海水分不清地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下。
他的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里面有愤怒，有惊惧，但最深处的，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不容反抗的控制欲。
他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声音被风扯碎，但她依稀辨出了那几个字。
“……休想……离开……”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那一瞬间，苏晚的另一只手在水中疯狂地摸索着——摸索到了顾宸救生衣侧面的一个带子——那个连接着二氧化碳气罐的充气拉环！
她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她只是凭着落水前匆忙一瞥的记忆和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你——！”
顾宸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嗤——”的一声轻响，即使在风浪中也异常清晰。
他身上的救生衣猛地、过度地膨胀起来！
巨大的浮力瞬间产生，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向上拉力，在狂暴的海浪中，成了致命的灾难！
苏晚感到攥着她手腕的那只铁钳般的手，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
顾宸脸上的惊骇定格了。
他的身体被过度充气的救生衣猛地向上一拽，而一个巨大的、如同黑色山峦般的浪头恰好在此时轰然砸下！
“不——！！！”
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眼睁睁地看着那巨浪如同恶魔的巨掌，瞬间将顾宸的身影吞没、卷走，彻底消失在那一片翻滚的、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她伸出的手，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海水和空气。
前一秒那令人窒息的控制和重量，后一秒……彻底消失了。
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只有海浪依旧在咆哮，在嘶吼。
她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救生衣托着她，随着波浪起伏。
手腕上，那被他攥得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火辣辣地疼。
但那份疼痛，此刻却清晰地提醒着她一个事实——他不见了。
那个掌控了她五年，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让她窒息的男人……消失了。
被海浪……卷走了。
巨大的、令人麻木的空白席卷了她。
紧接着，是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颤抖，是目睹恐怖景象后的极致恐惧，是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之后的巨大震惊和战栗……各种极端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和心脏，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远处，似乎传来了救援艇的引擎声和模糊的呼喊声，探照灯的光柱艰难地划破雨幕和海浪。
光线……隐约扫过她苍白的、湿透的脸庞。
在那极致的混乱、恐惧、震惊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的、突如其来的解脱感的冲击下……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那或许是一个未能成形的、被巨大恐惧瞬间压下的、源于灵魂最深处本能反应的……微笑的雏形。
转瞬即逝。
如同幻觉。
浪涛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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