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最后的记忆，教授办公室，两鬓斑白的教授右手死死地掐住住苏冉的后脖颈，左手慌忙的拽她的裙子……
后颈的闷疼像宿醉未醒，每动一下，都牵连太阳穴突突跳。
老登，快放手……苏冉想喊却喊不出声音。
脸颊贴着的地面粗如砂纸，霉味和积尘朽木的气息，成团钻进鼻腔，呛得她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疼。
费了好大的力气掀开眼，视线初时如蒙雾的窗，晃了几晃才清明。
屋内昏沉得像浸在墨里，唯有高处一扇糊着污垢的小窗，漏进几缕灰蒙蒙的天光，在空气中织成淡金色的网，蛛丝在网间悠悠荡着。
苏冉躺在地上，感觉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连指尖都冻得发僵。
“这是哪？被老色鬼绑架了？”苏冉声音微弱。
若说是梦，掌心触到的粗布襦裙，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垢，又真得扎心。
“嘶—”后颈的疼骤然翻涌，陌生的记忆如决堤的河，猛地冲进脑海。
明黄轿帘下的绣纹，朱红宫门上的铜环，龙袍衣角扫过地面的冷影，锦衣女子唇畔撇出的讥诮……最后一帧，是她被人拽着胳膊，像扔弃一张废纸，摔进这暗无天日的角落。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沈氏从贤贵妃降为淑女......
自己分明是二十一世纪的灯下客，半小时前还对着电脑屏幕，教授指点论文，怎么转瞬就成了古宫深苑里，被帝王厌弃，扔进冷宫的孤魂？
“咳咳…咳咳……”
角落忽然传来咳嗽声，细弱得像秋虫振翅，却在这死寂里格外清晰。
苏冉转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缩在屋角，双丫髻上沾着灰，旧宫装裹着她瘦小的身子，像株被霜打蔫的草。
她抬着眼，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泪水。
小宫女跪着爬过来，“娘娘，您醒了？”小宫女的声音打着颤，“您刚才晕过去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我是娘娘？”苏冉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是。”
“皇帝的老婆？我？”
小宫女一脸懵，“娘娘您可别吓奴婢，您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你脑子才摔坏了呢！”历史系高材生苏冉向来嘴巴不饶人。
“啊？小宫女一脸惊愕，“娘娘不要生气，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口无遮拦。”小宫女不停磕头认错。
苏冉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在原主残存的记忆里打捞。
这是锦书，原主落难时，唯一肯跟着进冷宫的丫鬟。
“锦书？”她试着开口，声音干涩得连自己都陌生。
锦书像被点名一样猛地一颤，连忙低抬起头，“娘娘，你认出奴婢了？”
“快，扶我起来。”锦书赶紧扶苏冉，苏冉勉强撑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所谓的“宫殿”，空得能听见风的回声，破床、歪腿桌、缺口陶壶，便是全部家当。
冷风从窗洞钻进来，冻得她牙齿忍不住打颤。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苏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模仿着古人的腔调。
“回娘娘，已是申时末了。”锦书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往门口瞟了瞟，“您睡了快一个时辰……是张嬷嬷……搜不出东西来，推您撞了桌角……”
话没说完，锦书的脸就白了，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猛地闭了嘴。
苏冉揉着后颈，张嬷嬷的刻薄嘴脸在脑海里浮现。
那是看守冷宫的老嬷嬷，惯会欺软怕硬，原主的晕厥，便是她的手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穿越成冷宫弃妃已经够倒霉了，还一来就遇上这种恶仆。
正想着，“吱呀”一声，木门被粗暴推开，冷风裹着尘土灌进来。
穿藏青色比甲的张嬷嬷端着木盘走进来，脸上的肉耷拉着，满眼嫌恶。
“哟，醒了？”她把木盘往歪腿桌上一墩，“砰”的一声，震得空气都发颤。
盘里两碗黑乎乎的糊状物，散着酸馊味，旁边两个杂粮馍馍干硬得能硌掉牙，一看就是隔了夜的。
“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娘娘？躺在地上装死给谁看？赶紧吃！吃完刷碗，别想着偷懒！”
锦书吓得缩成一团，头埋得更低。
苏冉盯着那碗馊饭，又瞥见张嬷嬷衣衿和袖口的油渍，显然是克扣了份例，把残羹冷炙拿来搪塞。
她冷冷的盯着张嬷嬷，目光平静得像深潭。
这份反常的沉默，倒让张嬷嬷愣了，这沈氏怎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往常不是哭哭啼啼就是一副死气沉沉任人拿捏的样子，今天这眼神怎么有点瘆人？备好的刻薄话卡在喉咙里。
“劳烦嬷嬷送饭。”沈清弦缓缓开口，“只是我刚撞了头，胃里翻江倒海，实在见不得油腻。这饭食，能否请嬷嬷先拿回去？”
她没提“馊”字，只借“身体不适”为托词，话里藏着软，却暗里观察着张嬷嬷的反应。
“撞个头还撞出娇气了？”张嬷嬷冷笑，双手叉腰，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碗“猪食”，透着心虚，“爱吃不吃！饿死了才好，省得浪费皇家的粮食。”
“嬷嬷说得是。”沈清弦垂下眼睫，“只是我若真饿死在这里，虽说上头大概率不问，可宫里的规矩，‘活要见人，死要见因’，万一哪天查验，发现我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平白给嬷嬷添了麻烦？”
张嬷嬷脸色变了又变，盯着沈清弦看了半晌，“事真多！不吃拉倒！”
说着，竟真的端起木盘，骂骂咧咧地走了，出门前还回头瞪了一眼，“碗筷洗干净！敢打歪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门“砰”地关上，屋内重回昏暗。
锦书呆愣着看沈清弦，眼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丝茫然的好奇。
沈清弦靠在墙上，疲惫地闭眼。
刚才的交锋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不过是暂时的喘息。
“娘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坦？”见沈清弦闭眼，锦书赶紧奔过来抚着胸口。
“我没事儿，只是撞了一下头有些晕，好像撞忘了好多事……”
“该找个太医给瞧瞧，”锦书焦急的样子，“可他们不会……”
“用不着太医，我想不起来的你提醒我便是，”沈清弦环顾冷宫，“咱俩绝不能死在这里……”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