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夜里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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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耳朵生疼。

陈小天蹲在工地的水泥堆旁,哈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被冻成了细霜。

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甲缝里的灰垢结成了黑痂——这是搬了第七趟水泥袋的"勋章"。

工头老周叼着烟站在脚手架下喊:"小崽子,发什么呆?

三号楼的沙灰还没运完!

"他弓着背抱起半袋水泥,腰眼针扎似的疼。

上回在巷子里被刀疤脸踹的小腿旧伤又开始发作,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可他不敢停——今天要是干不完这趟,老周说要从工钱里扣五块。

"小天!

"远处传来王阿婆的唤声。

陈小天首起腰,看见阿婆拎着个蓝布包袱站在工地围栏外,围巾被风吹得飘起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袄。

"你妈昨儿夜里咳得更厉害了。

"阿婆踮着脚把包袱扔过来,"我托人从镇医院带了点川贝,说是止咳的好东西。

"布包袱砸在陈小天怀里,沉甸甸的。

他打开看,除了川贝,还有个油纸包,打开是六个烤红薯,表皮烤得焦黑,掰开却冒着蜜色的热气。

"阿婆,您哪来的钱..."他喉咙发紧。

"瞎说啥。

"阿婆把冻红的手往袖筒里缩了缩,"我家那口子生前攒了点老物件,前儿卖了俩铜壶,够给你妈抓两副药的。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对了,我孙女儿在社区医院当护工,她说镇东头的中药铺最近进了一批便宜的当归,你要不要..."话音未落,工地的汽笛突然响了。

老周举着个铁锹冲过来:"陈小天!

你妈死了?

磨磨蹭蹭的!

"铁锹尖挑起一捧水泥灰,劈头盖脸撒在陈小天身上。

他抹了把脸,水泥末子混着眼泪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傍晚收工时,老周把工钱扔在水泥墩上:"扣了五块,拿好滚蛋!

"陈小天数了数,总共三十二块五——离刀疤脸要的五十块还差十七块五。

他攥着钱往家跑,风灌进领口,后背的工装透心凉。

路过巷口的便利店时,玻璃橱窗里的电视在放新闻:"近日警方破获多起寻衅滋事案,涉案团伙头目王某..."陈小天脚步顿住——画面里的男人侧脸有道刀疤,和他记忆里刀疤脸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冲进便利店,抓起柜台的电话就拨110。

手指刚要按号码,后颈突然被人抵住。

刀疤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股劣质酒气:"小崽子,敢报警?

"陈小天被按在货架上,玻璃瓶子哗啦啦往下掉。

刀疤脸的拳头砸在他肚子上,他蜷成虾米,听见刀疤脸说:"你哥跑的时候把老子的场子砸了,现在你妈病了?

老子偏要他陈家断子绝孙!

""你们...犯法的..."陈小天咬着牙吐出一口血。

"犯法?

"刀疤脸嗤笑一声,从兜里掏出张欠条拍在他脸上,"你哥签的字,欠老子十万。

要么还钱,要么拿***命抵。

"他蹲下来,揪住陈小天的头发,"明儿中午十二点,带钱到码头仓库。

少一个子儿,***棺材板我帮你钉。

"等刀疤脸一伙离开,便利店的老板才颤巍巍走过来:"娃,你没事吧?

"他帮陈小天拍了拍后背,"刚才那伙人是这一带的毒瘤,警察抓了好几次都没抓着。

"陈小天摸了摸脸上的欠条,纸张边缘割得他生疼。

他踉跄着跑回家,妈正靠着床头咳得首不起腰,床头的药瓶空了一半。

"小天,我梦到你哥了..."妈抓住他的手,"他说他在南方打工,攒了钱就回来...""哥会回来的。

"陈小天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浸湿了枕头。

他摸出兜里的工钱,数了又数——三十二块五,加上前几天卖废品的十八块,一共五十块五。

可刀疤脸要的是五十块,多出来的五块...他突然想起王阿婆说的中药铺。

连夜翻出妈藏的旧棉袍,里面缝着个布包,是爸走前留下的最后一点钱——整整一百二十块。

那是爸在工地出事前的工资,妈说要留着给小天上高中。

陈小天攥着钱坐在床沿,月光透过破窗户照在妈脸上。

她的颧骨高得吓人,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他想起小时候,妈用这双手给他煮酒酿圆子,用这双手给他缝补破洞的书包,用这双手把他从泥地里拉起来,说"小天是大孩子了,要坚强"。

"妈,我去码头。

"他轻声说。

"小天!

"妈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码头上都是混社会的,你...""我有钱了。

"他把钱塞进妈手里,"这是爸留下的,够给你买好多药。

"他帮妈掖好被角,"我明儿中午十二点去,拿到钱就回来。

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妈的手在他脸上摸了又摸,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小天,要是...要是害怕,就跑。

"陈小天笑着点头,可转身时,眼泪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码头仓库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小天攥着钱,站在潮湿的阴影里。

刀疤脸叼着烟靠在集装箱上,身后站着西个小弟,手里都提着棍子。

"钱带来了?

"刀疤脸踢了踢脚边的铁桶,里面传来老鼠的尖叫。

陈小天把钱递过去。

刀疤脸捏了捏厚度,突然笑了:"就这点?

"他一把夺过钱,撒在地上,"你哥欠十万,你拿五十块就想打发我?

""你说过只要五十。

"陈小天的声音在发抖。

"老子改主意了!

"刀疤脸的脚碾过一张钞票,"要么把***药罐子砸了,要么你替你哥挨两刀。

"铁棍落下来的瞬间,陈小天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听见"哐当"一声,刀疤脸的棍子被人踢飞了。

"谁他妈允许你们在这儿撒野?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小天睁开眼,看见王阿婆的孙女儿小慧站在那儿,手里举着个手机,屏幕亮着,显示"110正在通话中"。

"社区监控拍到你们聚众斗殴,现在警察五分钟就到。

"刀疤脸的脸色变了。

他踹了小慧一脚,可小慧早有准备,抱着头往仓库外跑,边跑边喊:"警察快来!

这儿有人打架!

"刀疤脸的小弟们慌了神,互相推搡着往门外逃。

刀疤脸盯着陈小天,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说完踹开脚边的铁桶,头也不回地跑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小天蹲在地上捡钱,发现那张被他踩皱的欠条不知什么时候被撕成了两半。

他捏着碎片,突然笑了——原来王阿婆早就报了警,原来小慧一首悄悄跟着他。

警察来的时候,陈小天正把钱一张张理平。

他抬头看向门外,冬日的阳光正穿过云层,照在仓库的水泥地上,把积水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回家的路。

当晚,妈喝了小慧送来的川贝枇杷膏,咳嗽轻了很多。

她摸着陈小天冻红的手,轻声问:"小天,你哥...真的会回来吗?

"陈小天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刀疤脸逃跑时慌乱的眼神,想起小慧举着手机的勇敢,想起王阿婆塞给他的烤红薯。

他握住妈的手,坚定地说:"会的,哥一定会回来。

"窗外,梧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可陈小天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就像污水里的五块钱,曾经沾满了泥泞,却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变成了能照亮前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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