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咽气前把尼康F3塞我手里，说：“晚晚，看见啥好看的就拍下来，爸在照片里陪你。
”五年后，我裹着破军大衣蹲在零下十度的二手市场，眼泪鼻涕糊一脸，
求人收了这台“破相机”。我要给老公买小提琴弦。那把1947年的意大利琴，
是他妈买的。现在弦老得像我姥姥的裹脚布，他每天下班就抱着擦，擦完对着琴盒叹气。
我卖相机那天，他正骑着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车，在寒风里一家家废品站问：“老板，
收小提琴不？劈了烧火也行！”我们谁都没告诉谁。直到春节那天，我拿出用相机换的琴弦，
他掏出用琴换的胶卷。两个傻逼，抱着对方哭成狗。穷怎么了？姑奶奶们有的是爱！
1凌晨五点，天黑得跟泼了墨似的。我蹲在二手市场入口，牙齿冻得咯咯响，
怀里死死抱着个旧背包，跟抱着亲爹骨灰盒一样。背包里裹着我爸的尼康F3，
外面还套着他生前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隔着布，我都能摸到镜头冰凉的弧度，
硌得我心口疼。“姑娘，卖啥呢？冻成这逑样？”旁边卖袜子的大妈递过来一杯豆浆，
热气腾腾。我赶紧把包往怀里紧了紧，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卖……卖相机。”“相机？
”大妈嗤笑一声，探头往我包里瞅，“现在谁还玩这老古董？拿手机拍不香？你这玩意儿，
能拍出个林志玲来，姐给你包圆了！”我干笑，没接话。心里却在咆哮：拍个屁的林志玲！
你以为我想卖掉啊！可问题是，我没胶卷。那台相机，从我爸走后，就一直是个摆设。
我天天拿出来对着流浪猫按快门，听着“咔嚓”一声空响，心里跟被钝刀子割一样。
陈屿那把琴，也快成摆设了。弦老得发脆，一拉就“滋啦”一声，跟指甲刮黑板似的。
可那是他妈给他买的！老太太攥了一辈子退休金，临走前塞给陈屿，说：“儿子，妈没本事，
就给你买把好琴，你得给我拉出个人样来。”现在人样没拉出来，先把自个儿拉成了穷鬼。
昨天他下班，围巾上沾着雪粒子，进门第一句话：“晚晚，今天乐器行打折，弦……三百八。
”说完立马怂了，补一句：“我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你手机相册里存了八百张不同型号的琴弦照片，当姑奶奶瞎啊！我蹲在阳台，
用暖手宝给相机捂了十分钟，哈口气在玻璃上擦出个圆，就盯着楼下他那辆破自行车发呆。
车棚里，那车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风一吹就“嘎吱”响。就像我们这日子，穷得叮当响，
还他妈得硬撑着过。2“又摆弄你的相机呢？”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我吓得一哆嗦，
差点把相机扔出去。陈屿裹着我的粉色珊瑚绒睡袍，端着杯热水，杯沿还沾着速食面的油花。
“我又没啥事，就稍微弄一下，咋了！”我赶紧把相机往身后藏，“这个相机拍的夕阳！
比你手机拍的强一万倍！”他一把把水杯塞我手里，指尖碰到我冰凉的手背，
眉头立马拧成疙瘩，拽着我就往屋里拖：“阳台零下五度！想冻成冰棍给我当年货了啊？
”我死命赖着不走，晃着相机：“陈屿！这玩意儿要是能卖钱，是不是就能给你换新弦了？
”他动作猛地一顿，突然伸手挠我痒痒：“林晚同志！你是不是想把你爸的传家宝给卖了？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窗户都给你焊死！”我笑得直抽抽，
热水洒了一袖子：“那你天天看乐器行！你以为我没翻你手机？你相册里全是弦！
比姑奶奶收藏的帅哥图还多！”他耳朵“唰”一下红透，转身就往屋里跑：“面煮好了！
加了半根火腿肠！再闹！全给你放变态辣！”我对着他背影吐舌头，低头摸着相机镜头。
我爸走前说：“晚晚，以后看见好看的就拍下来，爸在照片里陪着你。”可我现在，
连胶卷都买不起。拿什么拍？拿什么赔？我他妈就是个废物！3第二天，陈屿前脚刚出门，
我后脚就揣着相机冲进了小区回收站。老板是个山羊胡老头，拿过相机翻来覆去瞅，
嘴里“啧啧”个不停：“姑娘，这机子老掉牙了，零件都绝版了，五十，爱要不要。
”“五十？！”我差点原地爆炸，“老头！你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看看！尼康F3！
我爸当年八千块买的！八千！”老头眼皮都没抬，
直接把相机塞回我怀里：“现在谁还玩胶片？你这连镜头盖都没了，五十我都嫌亏！
赶紧走赶紧走，别挡我财神爷！”我抱着相机，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傻逼，
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路过菜市场，看见水盆里红鲤鱼游得欢实。我脑子“嗡”一下。
陈屿的琴，要是换了新弦，是不是也能像这鱼一样，活蹦乱跳，重新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立马掏出陈屿淘汰的、像素渣成马赛克的破手机，蹲在河边就开始拍。手冻得跟冰棍似的，
抖得不成样子。拍了二十多张，要么把鱼拍成一坨移动的红色马赛克，
要么把水面拍成抽象派油画。“姑娘，要鱼不？二十一条！新鲜！”鱼贩子吆喝。
我赶紧摆手：“不要！我就拍着玩！”“拍着玩？”大叔乐了，“拍鱼有啥意思？
拍我家娃去！比鱼俊！”我没理他，把那些糊成狗的照片存进相册，
心里发狠：等姑奶奶有钱了！一定用我爸的相机！拍一条最精神的鱼！洗出来贴陈屿琴盒上！
气死他！4晚上，陈屿回来了，我正对着手机P图——试图把那坨“红马赛克”P成锦鲤。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当场笑喷：“林晚！你这拍的是红烧鱼还是水煮鱼？糊得亲妈都不认识！
”我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要你管！我乐意！我拍的是艺术！懂不懂？”他没再笑，
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怼到我眼前：“看！老子今天路过相机店，
把F3的胶卷型号给你抄下来了！富士Provia 100F！发了工资就给你买！
”本子上字写得跟鬼画符似的，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相机，
底下一行小字：“给晚晚的礼物”。我鼻子一酸，直接扑过去抱住他，眼泪哗哗的：“陈屿！
你是不是傻？！你那点工资交完房租还剩个屁！喝西北风啊？！”他拍着我的背，
声音闷闷的：“我再兼个职！周末去琴行帮忙调音！很快就能买了！你信我！
”我埋在他怀里，偷偷摸了摸藏在衣柜最底层的相机包。包里除了相机，
还有我爸的保养手册。上次我翻出来，里面夹着张字条，是我爸的笔迹：“晚晚要开心”。
开心个屁！姑奶奶现在只想哭！5第三天，我起得比鸡还早。陈屿还在睡，眉头皱着，
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找琴弦。我把相机裹进我爸的蓝布衫，塞进旧背包，蹑手蹑脚出了门。
回收站，还是那个山羊胡老头。看见我，他翻了个大白眼：“又来？说了五十就五十！
跑断腿也没用！”我深吸一口气，把背包拍在柜台上，声音发颤：“大叔！
这相机陪了我五年！镜头没一丝划痕！快门灵敏得跟新枪似的！您行行好，加点！两百！
就两百！”老头叼着烟，眼皮都不抬，自顾自拨他的破算盘。
我盯着他柜台上那台老式收音机，突然想起陈屿念叨过：“要是有个收音机，
晚上躺着能听听音乐，多好。”心一横，牙一咬。“大叔！”我豁出去了，“钱我不要了！
我用相机！换你那台收音机！行不行？！”老头猛地抬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丫头！
你脑子被门挤了？这破相机再不值钱，也比这收音机值钱！你亏大了！”“我不亏！
”我把相机拿出来，轻轻放在油腻的柜台上，“我对象喜欢听音乐。他那把琴，弦断了。
我想……我想给他换套新的。”最后一个字没说完，眼泪“吧嗒”就掉在了柜台上。
老头沉默了，烟灰掉了一地。他叹了口气，拉开抽屉，
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币塞我手里：“拿着！五十块！相机你拿回去！别糟践你爸的心血！
”我赶紧把钱往外推：“不行！大叔！我不能要您的钱！”“拿着！”老头声音一沉，
硬是把信封塞进我外套口袋，“我儿子也跟你对象一样，是个搞音乐的疯子！老子懂这滋味！
你跟你对象，好好过！比啥都强！”我抱着相机往家跑，眼泪糊了一脸，跟个花脸猫似的。
6路过便利店，看见橱窗里摆着块黑巧克力。想起陈屿上次舔着脸说：“过年了，
想吃口好的，就一块巧克力，不贵。”我掏出老头给的加上自己兜里的几十块，数了数，
咬牙买了一块最贵的。回家，陈屿正在煮面。看见我手里的巧克力，
眼睛“噌”地亮了：“林晚！你中彩票了？！”“中奖了！”我把巧克力塞他嘴里，
“超市抽奖！一等奖！就一块！便宜你了！”他嚼着巧克力，突然一把把我拽进怀里，
紧紧搂着：“林晚，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动卖相机的念头！老子打断你的腿！弦的事，
我自己想办法！你爸的宝贝，必须给我留着！听见没？！”我靠在他怀里，
闻着速食面的味儿，偷偷把那两百块塞进他外套口袋。陈屿，你个傻逼。弦，姑奶奶买定了。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我摸着怀里的尼康F3，心里跟自己说：没关系。等你有了新弦，
姑奶奶就用这破手机拍你！拍得再糊，那也是姑奶奶的独家珍藏！7凌晨五点，
我又裹着陈屿那件掉毛的破军大衣，蹲在了城郊天桥下。河水结了薄冰，
寒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我手指冻得发紫，几乎握不住相机。没有胶卷，也要拍！
拍给陈屿看！这就是姑奶奶给他的礼物！我把相机背带死死缠在手腕上，怕滑进河里。
蹲在冰冷的台阶上，把脚埋进枯草堆里取暖。河水反光，取景器里一片白茫茫。我哈着气，
搓着手，一遍遍调整角度，盯着那条最肥的红鲤鱼。“咔嚓！”“咔嚓！”“咔嚓！
”空快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格外刺耳。我拍了半个多小时，终于，
在鲤鱼一个漂亮的甩尾瞬间，按下了快门——虽然知道是空的，但那一刻，
我觉得我拍到了年度大片！“陈屿的琴，也该这么有劲儿！”我对着空气喊。“林晚！
”身后突然一声吼，吓得我魂飞魄散。回头，陈屿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件厚外套，
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他妈疯了？！这么冷的天你跑这儿来？！找死啊？！”他冲过来，
一把将厚外套劈头盖脸给我裹上，拽着我就往回拖。他的手滚烫，
把我冰凉的手死死攥在掌心。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和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委屈和害怕，
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卖掉相机又怎样？不能用相机拍照又怎样？姑奶奶有他！就够了！
回到家，他把我按在沙发上，灌了一大杯热水，凶神恶煞：“以后再敢半夜跑出去！
老子把你锁屋里！听见没？！”我猛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明天！姑奶奶还要去！
非把这破相机卖出去不可！而陈屿坐在我旁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划拉，
心里也在盘算：明天！老子再去五家乐器行！非把这破琴卖了不可！两个傻逼，
揣着对彼此的小心思，在雪夜里互相温暖。8第四天，
我揣着我爸那本磨出毛边的相机保养手册，比昨天早半小时蹲在了二手市场。
手册里我爸的字歪歪扭扭：“每月擦一次镜头，用麂皮布，别用纸巾！”“冬天别放阳台，
受潮！”我把它当尚方宝剑，见人就掏。“120？你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压价。“昨天有人给150我都没卖！”我梗着脖子，
把手册拍得啪啪响，“这可是我爸的命根子！保养得比他亲儿子还精细！
”男人冷笑：“命根子？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这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他的话像针，
扎得我心口疼。我想起我爸蹲在阳台，手把手教我擦镜头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死死咬着嘴唇：“200！一分不能少！少一分我都不卖！这钱！是给我对象买琴弦的！
”男人骂了句“神经病”，甩手走了。旁边大妈劝我：“姑娘，150真不低了，
差不多得了。”“不行！”我抱着相机，像护崽的母狼，“200！一分都不能少！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颤巍巍走过来。“小姑娘，这尼康F3，
卖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点头，把手册递过去：“爷爷！您看！保养得多好！
我爸的笔记！比教科书还详细！”老爷爷扶了扶眼镜，仔细翻看手册，突然笑了：“哎哟！
你爸是行家啊！这笔记，比我当年记得还细！我年轻时也有一台F3，搬家弄丢了，
一直想找台一样的！”我眼睛放光：“爷爷！您是懂行的！200！就200！
给我对象买弦！”老爷爷对着光看了看镜头，点点头：“成色确实好。200不贵。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