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像是要把整座江城砸穿。
一颗一颗，豆子那么大，砸在我的头盔上，噼里啪啦地响。
我骑着我那辆二手的“极速达”电瓶车，冲进云顶天宫别墅区的金色大门。
感觉自己像一条闯进龙宫的泥鳅。
这里的路灯，光都比别处照得远些，亮堂堂的。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每一棵都修剪得整整齐齐，跟仪仗队似的。
空气里有钱的味道。混着潮湿的草木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导航终点，A栋。
车灯照过去，是一栋黑黢黢的哥特式建筑，在雨里默不作声。像一头趴着打盹的怪兽。
订单的备注很奇怪。
“无论如何，请亲自送到主人手上。”
打赏那一栏，是四个红色的数字——2000。
我跑了快半年外卖，头一回见这么大方的。一份白粥，两千块的打赏。
有钱人的世界，是有点难懂。
我在门口停好车，脱下湿透了的雨衣。雨衣沉甸甸的，往下淌着水。
我拎着那份用保温袋裹了三层的白粥，走到那扇雕着花纹的黑木大门前，按了门铃。
门铃声没响。
门，自己开了。悄无声息的，往里滑开一道缝。
里头没开灯。黑洞洞的，只有从屋子深处透出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像是月光，又像是电脑屏幕的光。
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就立在那片阴影里。
空气里飘着一股味道。是迪奥的真我香水，混着雨水的潮气，闻着有点让人心慌。
“你的……外卖。”
我把手里的保温袋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那个女人没接。
她从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屋里那点微弱的光，正好勾出她身子的轮廓。
一袭真丝的睡袍，很薄。应该是被窗户飘进来的雨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那张脸，我认得。
江城财经杂志的封面，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她。江城的女王，苏晚晴。
也是地下世界那个枭雄，萧天雄的老婆。
只是，杂志上的她，眼睛里像有冰。现在的她，眼睛里全是雾。
“东西我不要了。”
她的声音很轻，有点发颤，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人反驳。
“我给你一个选择。”
她伸出手指，长长的，很白。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没有数字，只有一个烫金的家族徽记。
“这里面有一千万。”她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脑子“嗡”的一下，有点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苏晚晴的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在你接单的那一刻，你的所有资料，就已经在我桌上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还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凉气。
她的呼吸有点烫，轻轻喷在我的脸上。
“现在，拿着它。”
她抬起头，那双满是水雾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今晚，做我的男人。”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美得让人窒息，也绝望得让人窒息的脸。
我忽然觉得，那两千块的打赏，有点烫手。
我把拎着白粥的手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
“女士，我想你搞错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干脆。
“一千万？”我笑了笑，“我的好评，比你的钱更值钱。”
说完，我转过身，准备走。
这种富人的游戏，我没兴趣。我的“红尘试炼”，是要靠自己的能力挣够一百万，不是靠出卖自己。
刚迈出一步。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声音不大，但是很闷。像是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苏晚晴跪在了地上。
就跪在那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微弱的光照着她。她低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压抑的哭声，从发丝后面传出来。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呜咽着，又不敢大声。
江城的女王，竟然跪在了一个送外卖的面前。
我站在门口，一半身子在雨里，一半身子在屋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求你……”
她的声音碎了，带着哭腔。
“……帮帮我。”
我皱起眉头。事情好像和我刚才想的不一样。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妆花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丈夫，萧天雄，”她哽咽着，“他……他刚刚出事了，成了植物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天雄，江城地下世界的皇帝。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江城都得地震。
“他的那些叔伯兄弟，还有对头，现在就在路上。”
“他们要来逼宫，要来分掉萧家的一切。”
苏晚晴看着我，眼神里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我现在，需要一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气场够强的男人。假装是我的……新靠山。”
“我需要你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能镇住他们，给我争取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我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在玩什么恶趣味的游戏。她是在悬崖边上，想随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我，就是她闭着眼睛，在手机外卖软件上，随机点到的那根稻草。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问。
“因为你够快。”她凄然地说，“你是三公里内，接单最快，好评率百分之百的骑手。”
“我没有时间选了。”
外面的雨更大了。雷声从天边滚过来，轰隆隆的。
别墅门外，几道刺眼的车灯光划破雨幕，直直地射了过来。
苏晚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来了。”
她跪在那里，仰着头看我。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看着神庙里唯一一个路过的凡人。
我看着她。
也看着门外那几辆杀气腾腾的黑色轿车。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主动响了起来。
叮！
触发临时任务：无助的守护。
任务描述：黑夜已至，玫瑰凋零。请为绝境中的女人，撑起一片暂时的天空。
任务奖励：解锁“商业谈判大师光环”体验卡一小时。
我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全是雨水的腥味，和她身上绝望的香水味。
我慢慢地，把手里的白粥放在旁边的鞋柜上。
然后，我朝她伸出了手。
“起来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地上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