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九点零三分，我端着那杯在写字楼底下匆忙买的美式，溜进已经坐满了人的会议室。
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紧绷感，像拉满了的弓弦，
连项目经理李莉那张惯常挂着职业假笑的脸上，今天也透着一股沉郁。我心里咯噔一下，
预感不妙。果然，部门总监王伟，那个总是把“格局”和“赋能”挂在嘴边的男人，
今天的声音格外低沉。“召集大家来，是宣布一个艰难的决定。”他顿了顿，
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这边，“由于集团战略调整，
‘启明星’项目，从即日起，无限期暂停。”“启明星”暂停。
这五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过去大半年，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这个项目上，
加班是家常便饭，周末跑来公司盯数据也是常事。王伟不止一次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杨，
‘启明星’是咱们部门今年的重头戏，你是核心骨干，好好干，等项目成了，
我给你申请破格晋升。”为了这句话，为了那个“高级经理”的头衔和随之而来的薪水涨幅，
我啃下了多少难啃的骨头，说服了多少难搞的协作部门。现在，项目说停就停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同事们交换着眼神，有惊讶，有惋惜，
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李莉轻咳一声，开始照本宣科地解释战略调整的必要性，
什么市场环境变化，什么资源优化配置，一堆冠冕堂皇的废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只觉得手里的咖啡杯冷得刺骨。散会后，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工位，
盯着电脑屏幕上还没做完的项目复盘PPT，心里空落落的。这时，
内网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消息，是王伟：“小杨，来我办公室一下。”该来的总会来。
我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安抚，画新的大饼，让我稳住情绪，继续当牛做马。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王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脸色比在会议室时好了一些，甚至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笑意。“坐，小杨。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依言坐下，准备迎接那套熟悉的话术。“项目暂停，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付出了很多心血。”王伟开场白果然如我所料，“不过，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集团虽然暂停了‘启明星’，但对你在项目中的卓越表现是高度认可的。
”我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认可？认可就是项目黄了，我的晋升也跟着泡汤？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正因为你的能力突出，
上面决定给你一个更重要的担子。集团新成立的‘业务优化部’，
需要一位能力强、有冲劲的负责人，直接向副总裁汇报。我极力向上面推荐了你。
”我愣住了。业务优化部？听起来是个新部门，直接向副总裁汇报？
这级别可比之前许诺的“高级经理”高多了。“这个部门是集团今年的重点，
旨在梳理和优化所有核心业务流程，权力不小，挑战也大。但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伟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慈祥的笑容，“任命通知下午就会发出来。小杨，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步到位，比你原来那个晋升路径快多了。
”巨大的惊喜冲散了项目暂停的郁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感觉自己像中了头彩。
虽然心里对“业务优化”这个有点敏感的词打了个突，但直接向副总裁汇报的诱惑太大了。
我连忙站起身，又是感激又是表决心：“谢谢王总栽培，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您的期望。
”王伟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干，我看好你。”下午，任命通知果然准时发布。我，杨哲，
正式成为业务优化部负责人。消息一出，部门里瞬间炸了锅。同事们纷纷过来道贺，
语气里夹杂着羡慕、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李莉也过来，
笑容比上午真诚了不少：“恭喜啊，杨总，以后可要多关照我们老部门。”我一一应付着，
心里那点因为项目暂停而产生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升冲得七零八落。兴奋劲儿过去后，
我开始琢磨这个新职位。业务优化，说白了，
不就是查问题、找茬、甚至可能涉及到裁员节流吗。这可不是什么讨喜的活儿，容易得罪人。
王伟为什么把这么个“好机会”给我？他手下不是没有更资深、更擅长搞内部斗争的人选。
难道真是因为我能力突出？我自问还没优秀到让领导不顾一切力捧的地步。
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在我心里滋生。我打开电脑，试图找一些关于这个新部门的背景资料，
但内网上信息很少，只说是集团战略下的新设机构。
我又想起王伟推荐我时那种过于热切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神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着新部门的筹建工作，看简历，面试新人，熟悉副总裁的工作风格。
副总裁姓张，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几句话交代清楚工作范围和目标，
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发挥。她只强调了一点：“效率优先，拿出成果。
”就在我逐渐沉浸在新角色的忙碌中时，一个周五的下午，我路过人力资源部所在的楼层，
无意间听到两个HR在茶水间闲聊。“…是啊，没想到这么快，王总那边整个团队，
基本都裁掉了。”“唉，听说‘启明星’项目一停，他们那个部门就没什么核心业务了，
成本又高，上面肯定拿他们开刀呗。”“王总自己呢？也走了？”“那肯定啊，部门都没了，
总监还能留着？补偿金倒是给得挺足…”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王伟被裁了？
他整个团队都裁了？所以，“启明星”项目暂停，根本不是什么战略调整，
而是裁撤整个部门的序曲？王伟在会议室里宣布项目暂停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极力推荐我升职？一个被他“极力推荐”高升的人，和他被裁掉的整个团队，
放在一起对比，显得多么讽刺和扎眼。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王伟的“好意”。
他把我推到这个看似风光实则风口浪尖的位置，根本不是为了我好，
而是把我当成了他退出战场前埋下的一颗雷，
一个用来恶心公司、或者说转移视线吸引火力的工具。业务优化，得罪人的活儿，
我一个毫无根基的新晋总监，能干得长久吗？干不好，是能力问题，被清退；干得好，
得罪一圈人，成了众矢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这是临走了，还要给我树一堆敌人，
让我未来的路布满荆棘。想通了这一点，我后背一阵发凉。职场的险恶，
远远超出了我之前的想象。我以为的贵人提携，原来是一把裹着蜜糖的刀。
我看着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新部门架构图，感觉那纸张都透着一股寒气。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新办公室，比之前那个格子间宽敞明亮多了，
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是几个之前“启明星”项目组的同事发来的消息，语气复杂，有祝贺的，有试探的，
也有一两条带着明显酸意的。他们大概还不知道王伟和整个团队被裁的消息，或者知道了，
正在心里琢磨我这个“幸运儿”在这场变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我该怎么面对他们？我又该怎么在这个新位置上坐稳？
王伟这一手，把我推到了一个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周末两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原先计划庆祝升职的聚餐也推掉了。我反复思量着眼前的局面。退缩吗？辞职不干？
那不正中了王伟的下怀，也显得我太无能了。硬着头皮上？前面明摆着是个火坑。周一，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新招的下属已经来了两个，年轻，有冲劲，
看我的眼神带着对新领导的期待。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慌没用，怕更没用。
既然被架到了这个位置上，退缩就是认输。王伟想看我笑话，我偏不能让他如愿。
业务优化是吧，得罪人是吧，那我就把这件事做得堂堂正正，用专业和能力说话。
也许这确实是个火坑，但跳得好，说不定也能炼出真金。我打开电脑，
开始认真地规划业务优化部的第一项重点工作。我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我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
把那些杂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开始投入工作。至少，我得先对得起这份薪水，对得起…嗯，
对得起我自己。至于王伟，也许我该找个时间，给他发条信息，不是感谢，只是简单告诉他，
我上任了。我想象着他看到信息时的表情，心里竟然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这职场，
真是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也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新部门的开局，
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业务优化部，这个名字听起来高大上，
实际上干的却是“挑刺”和“动奶酪”的活儿。我的首要任务，
是梳理公司核心业务线的流程，找出冗余环节，提出降本增效的方案。
这意味我要带着团队去各个业务部门调研、访谈、查数据，相当于把别人家翻个底朝天，
还要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你这儿不合理，那儿浪费钱”。阻力可想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