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外的城市，像一块被肆意挥洒了钻石的黑绒布，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我站在顶楼套房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一张看似平静的脸。“陈总，您要的关于星城文旅项目的所有资料，
包括竞争对手赵氏集团的详细情况，都已经准备好了。”助理秦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恭敬而克制。“另外……资料显示，赵氏集团本次项目的负责人，是项目总监林晚。
”“林晚”这两个字，像一枚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心脏外层包裹了三年的硬壳。
一丝微不可察的钝痛，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兴奋，缓缓蔓延开。玻璃上的倒影，仿佛碎裂了，
重组出三年前那个狼狈的雨夜。那天的雨，冷得刺骨。
我怀里揣着打了三个月零工才买来的那条细细的银项链，上面有个小月亮，
因为她的名字叫林晚。我想，虽然简陋，这是我能给她的、象征着我全部心意的生日礼物。
我兴冲冲地跑回我们那间月租五百、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却被眼前的一幕钉在了雨里。
林晚站在门口，身边放着她那个不大的行李箱。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但她看着我的眼神，
比雨水更冷。“陈诺。”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们分手吧。”我愣住了，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为什么？晚晚，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我慌忙地去掏那个已经被雨水浸湿的小盒子。“不用了。”她打断我，
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厌恶。“陈诺，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我林晚想要的生活，
你给不了。”她指了指路边，一辆黑色的跑车适时地亮起了车灯，
像一头蛰伏的怪兽嘲讽的眼睛。“看到吗？那才是属于我的世界。爱情？爱情不能当饭吃。
”她将那个我视若珍宝的小盒子轻轻推了回来，动作轻蔑得像在拂去一粒灰尘。“忘了我吧，
找个……跟你一个世界的人。”说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跑车发出一声低吼，
溅起一片水花，绝尘而去。留我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里，手里的项链盒子冰冷得像一块铁。
那一刻，我的世界，连同那颗曾为她炽热跳动的心，被那冰冷的雨水浇得彻底熄灭。“陈总？
”秦风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波澜。
“知道了。按原计划，我以深蓝资本子公司项目经理陈默的身份介入。所有行程和对接，
都按这个身份来安排。”“是，陈总。”秦风退下后，我走进了衣帽间。
阿玛尼的高定西装被挂回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面料普通、款式保守的深色西装。
我摘下腕上的百达翡丽，换上一只普通的智能手表。再用一副毫无特色的黑框眼镜戴上装饰。
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我看着镜子里的人。肩膀微微内收，
眼神里的锐利和掌控感被刻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
甚至带着点初入社会的拘谨和不确定性。我试着牵动嘴角，
露出一个略显谦卑又带着点紧张的笑容。“大家好，我是陈默，请多关照。”我对着镜子，
用比平时声调稍高、语速稍快的语气说道。很好。陈诺被妥帖地藏了起来，现在站在这里的，
是项目经理陈默。我住进了公司提前租好的普通公寓，一室一厅，装修简单，
和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努力打拼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第二天，我以陈默的身份，
与项目组的其他成员汇合。组员一共三人，都是子公司派来的精锐，
但他们显然只把我当成了总部派来的、或许有点背景但肯定无足轻重的空降兵。
尤其是那个叫苏晴的女孩，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眼神清澈，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灵动。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似乎在我这一身平凡的装扮下，试图寻找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经理？”她试探着叫我，似乎觉得我太过年轻，与经理这个称呼有些不搭。
“叫我陈默就好。”我露出陈默式的温和笑容。“这次项目，还需要大家多多努力。
”简单的会议后，我们出发前往项目筹备方的首次洽谈会。我知道，在那里，
有很大概率会遇上她。洽谈会设在一家五星酒店的会议室。我们到得稍早，
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我低着头，假装翻看手里的资料，内心却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流。
门口传来一阵略带喧哗的动静。我抬起头，看见一行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男人，
穿着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正是赵铭。而在他身边，
挽着他手臂，巧笑倩兮的女人，正是林晚。三年不见，她更美了。精心打理的卷发，
得体的妆容，一身剪裁精致的名牌套装，将她衬托得如同骄傲的白天鹅。她的一颦一笑，
都透着一种已经融入那个纸醉金迷世界的熟稔和自信。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她先是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我这张脸。随即，
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连串的情绪：难以置信的惊讶，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然后迅速被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怜悯所取代。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清晰的优越感。
她轻轻松开赵铭的手臂，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向我走来。香风扑面，带着一种陌生的侵略性。
周围的同事，包括苏晴，都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林晚在我面前站定，红唇微启，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清，那语调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熟人重逢的惊讶，
实则充满了冰冷的打量：“陈诺？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做这个？”那一刻，
我清晰地感受到身边苏晴投来的疑惑目光，也看到了赵铭那边几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抬起头，迎上她审视的目光，
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被旧相识撞见窘境的尴尬和强作镇定，
用陈默应有的、甚至带着点怯懦的语气低声回应：“是，林总监。好久不见。
”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干涩和拘谨，甚至微微低下了头，
避开了她那双充满审视和优越感的眼睛。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有赵铭那边毫不掩饰的轻蔑，有林晚同事好奇的打量，
还有身边苏晴那双清澈眸子里透出的惊讶与一丝不平。这正是我想要的。陈默，
一个偶然闯入上层游戏、撞见前女友后手足无措的可怜虫。“晚晚，
这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前传奇？”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响起，赵铭走了过来，
很自然地再次揽住林晚的腰肢，动作充满了占有欲。他上下打量着我，
目光像在评估一件廉价的商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呵呵，看来再传奇的人物，
也得向现实低头嘛。怎么，现在在哪高就啊？项目经理？听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刻意加重了项目经理四个字，引得他身后几个跟班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笑声不大，
却足够刺耳，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林晚的身体在赵铭搂住她的瞬间微微僵了一下，
但很快便软化下来，甚至更紧地靠向赵铭。她脸上扬起一个完美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
仿佛在配合赵铭演一场幽默戏码，轻描淡写地说：“铭哥，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陈诺他现在……也挺好的，自食其力。”她的话像是在替我解围，
但那语气里的疏远和刻意的轻拿轻放，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心寒。
她急于在赵铭和他的圈子面前，划清与落魄前男友的一切界限，
用我的平凡来衬托她如今选择的正确。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陈默的窘迫，
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没有接话。这种沉默的无能，在他们看来，
无疑是坐实了失败者的标签。赵铭似乎很满意林晚的反应和我表现出来的懦弱，他不再看我，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转而对着林晚说：“行了，跟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好多说的。
王总他们到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他搂着林晚，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
带起一阵傲慢的风。林晚在经过我身边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或许有一闪而过的怜悯，或许有一丝源于过往的微妙情绪，可这一丝波动，
也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洽谈会的内容，我听得心不在焉。大部分时间，
我都扮演着一个认真记录、偶尔发言也谨小慎微的项目经理角色。赵氏集团果然是势在必得，
他们的方案听起来华丽，报价也极具侵略性。我们这边提出的初步构想，
在他们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显得有些黯淡。会议结束后，我们一行人沉默地走向电梯。
气氛有些压抑。“陈经理，那个赵总和林总监，他们也太……”苏晴终于忍不住，
快走两步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愤懑。“他们凭什么那样说你！”我停下脚步，
看向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替我不值的情绪，很真实。我笑了笑，
是那种陈默式的、带着点宽慰和无奈的笑：“没什么，苏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很多人习惯用外表和职位来判断一个人。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平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眨了眨眼睛，
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愤怒或不甘，但她失败了。
她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我知道了，陈经理。”我知道她没完全理解，
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一个过于隐忍的上司，总会引起聪明下属的好奇。好奇，
往往是窥见真相的第一步。送走项目组其他人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公寓。
而是绕到了酒店后街的一家僻静咖啡馆。我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不出其然，坐下没多久，
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有些焦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四下张望后，
快步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是赵氏集团项目部的一个副总监，姓钱，
是我通过一些偶然的机会，
让他无意中接触到的一个有野心想上位、又对赵铭霸道作风有些不满的人。“陈……陈先生，
”他压低声音，额角有些细汗。“您上次提到的，
关于城北那块地皮可能被划入新规划区的消息，可靠吗？”我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语气平和：“钱总监，消息来源我不便透露。”“但你可以想想，
为什么深蓝资本会突然对这个文旅项目这么感兴趣？”“我们看中的，可不仅仅是项目本身。
” 我故意透露出一丝高深莫测。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深蓝资本的名头，本身就是一种背书。
我给了他一个经过精心加工的内部消息，半真半假，
足以引导赵氏集团在后续的土地储备策略上做出错误的判断，分散他们的资金和精力。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基于一些信息的推测。”我适时地表现出谨慎。“具体如何决策，
还要看贵公司的判断。”钱副总监如获至宝，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谢谢陈先生指点！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
第一个陷阱已经埋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他们自己一步步走进来。
我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惊喜，可林晚显然不这么想。在我准备离开咖啡馆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接起来，那边沉默了两秒，传来林晚的声音，
比白天少了几分刻意的张扬，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陈诺，是我。”“林总监？有事吗？
”我语气平淡。“我们……能见一面吗？就在酒店二楼的茶座，不会耽误你太久。
”她顿了顿，补充道。“有些话，我觉得还是私下跟你说比较好。
”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感涌上心头。也好，
看看她还能演出什么戏码。十分钟后，我在茶座一个安静的角落见到了她。
她脱掉了白天那身职业套装，换了一条柔和的连衣裙，灯光下，容颜依旧美丽，
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喝点什么？”她问我，语气试图显得自然。“不用了，
林总监有话直说吧。”我保持着距离。她似乎被我的冷淡噎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才开口，
用一种听起来语重心长、仿佛真是为我着想的语气说：“陈诺，今天见到你，
我其实……挺意外的。”“我知道你可能不甘心，想证明自己。”“但这个圈子，
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怜悯：“这里的水太深了，人际关系复杂，资本博弈残酷。
”“赵铭他们……手段很厉害的。”“你一个没什么背景的项目经理，卷进来，
很容易成为牺牲品。”她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压低，
带着一丝恳切：“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真心劝你，趁早退出这个项目吧。
”“找个安稳的工作，过平淡的日子，不好吗？”“何必来这里碰得头破血流？
”“过去的情分？”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看着她那双试图表现出真诚的眼睛，
心底最后一丝因为回忆而泛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她不是在关心我，她是在害怕。
害怕我这个不稳定因素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害怕我哪怕一丝一毫的崛起可能，
会映照出她当年选择的荒谬。我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神，
或许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与陈默人设不符的深邃和冷静。我微微勾起嘴角，
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地，清晰地回答：“谢谢你的提醒，林总监。”“不过，
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比较固执。”“我很想亲身体验一下，你说的这个圈子，
水……”“到底有多深。”说完，我不再看她脸上错愕的表情，站起身，微微颔首，
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或许在消化我那与她预期完全不同的反应，
或许那一丝不安，已经开始在她精心构筑的虚荣城堡里，悄然蔓延。
三林晚那句水有多深的警告，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
在我心里连涟漪都没能泛起一圈。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眼中深不可测的泥潭，于我而言，
不过是方寸之间的浅滩。游戏，按照我的剧本，平稳地推进。项目竞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几次非正式的技术交流和方案预览会上，我们深蓝子公司的代表，也就是我和我的团队，
表现得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有些保守。报价总是比赵氏集团慢半拍，
且每次都被他们看似更具魄力的报价稳稳压住一筹。赵铭和林晚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
尤其是在一次关键的协调会后，赵氏集团凭借一个看似大胆激进的初步方案，
赢得了不少与会专家的点头。赵铭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林晚说：“晚晚，看到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些小打小闹的算计，
根本不堪一击。”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这边，充满了轻蔑。林晚挽着他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