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撞飞的瞬间,意识清醒无比。刺耳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叫,还有卡车司机惊恐的脸,
像一帧帧慢放的电影。我看见我的身体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样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温热的血从身下迅速蔓延开来。疼痛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变轻了,
飘了起来。我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看着我的“家人”匆匆赶来,
看着我妈扑在血泊里哭得撕心裂肺,看着我爸瞬间苍老了十岁,看着我两个哥哥目眦欲裂。
看着被他们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的苏柔,一边“伤心”地抹着眼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
不动声色地瞥向我尸体的方向,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怨毒。哦,对了,
苏柔,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千金”。而我,苏念,
不过是十八年前被抱错的、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一个月前,苏柔找上门,我才知道真相。
从云端跌落泥沼,不过一瞬间。他们把我赶出苏家,断绝关系,任我自生自灭。如今,
我死了,他们却又演起了情深义重的戏码。真是可笑。救护车呼啸而来,
我的魂体跟着飘进了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了很久,最终还是熄灭了。我妈当场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跑来:“苏先生,苏太太,
亲子鉴定的加急结果出来了!”我爸颤抖着手接过,那薄薄几张纸,
他却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打开。当看到末尾那句“亲缘关系概率为99.99%”时,
他手一抖,报告散落一地。我哥苏亦琛捡起一张,也瞬间僵住。二哥苏亦泽抢过来看了一眼,
整个人如遭雷击。报告上,我的名字,赫然与父母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我,苏念,
才是苏家真正的血脉。我妈悠悠转醒,听到这个消息,猛地喷出一口血,再次昏死过去。
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排山倒海的、迟来的崩溃与哀嚎。
1.“念念……我的念念……”我爸,那个永远冷静自持,商业帝国说一不二的男人,
此刻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困兽般的悲鸣。“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怎么会这样?念念才是我的女儿?”苏亦琛,我的大哥,向来以冷漠严苛著称,
此刻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指骨瞬间血肉模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是我……是我把她赶出去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她给我打电话,我挂了……我挂了……”苏亦泽,我的二哥,那个总是嘲讽我、捉弄我,
说我配不上苏家姓氏的叛逆少年,此刻跪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狼狈不堪。
“姐……我错了……姐你回来啊……”他哭着去抓我的尸体,却被医生拦住。而苏柔,
那个真正的假千金,此刻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震惊、恐慌、嫉妒、不甘,
在她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交织,最终化为一种扭曲的伪装。她扑到我妈身边,
哭得梨花带雨:“妈,你醒醒啊!
姐姐她……姐姐她怎么就这么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演得真好,
连我这个鬼魂都快要信了。可我看得清楚,她藏在身后的手,
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进了掌心。她在害怕。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很快,
她就不怕了。因为我爸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对她说:“柔柔,别怕……不管怎么样,
你也是爸爸的女儿。”一句话,给苏柔吃了定心丸。她眼底的慌乱瞬间褪去,
取而代代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浓烈的恶毒。她知道,就算我是真的,可我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怎么跟她这个活人争?2.我的葬礼办得极尽奢华,轰动全城。
商界名流、各路媒体都来了。他们都想看看,苏家这位“失而复得又骤然离世”的真千金,
究竟是何方神圣。灵堂中央,挂着我一张模糊的证件照。因为他们翻遍了整个苏家,
竟然找不到一张我清晰的单人照。相册里,永远是苏柔巧笑倩兮的模样,而我,
最多只是某个角落里,一个面目模糊的背景板。我爸一夜白头,站在灵堂前,
对着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是我的女儿,苏念,我唯一的女儿。
”那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他真的爱我至深。可我记得,就在一个月前,
他也是用这样冷漠的语气,对我说:“苏家养了你十八年,仁至义尽。拿着这张卡,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妈哭得几乎要断气,被人搀扶着,
手里紧紧攥着一件破旧的毛衣。那是她在我十岁生日时,亲手给我织的,也是十八年来,
她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后来苏柔说不喜欢那颜色,嫌土气,我妈便让我扔了。我没舍得,
偷偷藏了起来。现在,这件被她嫌弃的毛衣,却成了她怀念我的唯一寄托。多讽刺。
大哥苏亦琛和二哥苏亦泽穿着黑色的西装,沉默地站在一旁,眼底布满血丝,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憔悴得不成样子。他们不停地给来宾鞠躬,机械麻木。
苏柔则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素面朝天,眼睛红肿,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她温柔地安抚着我妈,体贴地给我爸递水,懂事得让人心疼。所有人都夸她善良,
说苏家有女如此,是福气。只有我知道,在她那副悲伤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雀跃的心肠。
我看见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她银行账户新进的一大笔转账,
来自我爸的公司。她勾起嘴角,飞快地回了个消息:干得漂亮。然后,她删掉信息,
收起手机,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戚的神情。我飘在她身后,冷冷地看着。苏柔,别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3.葬礼进行到一半,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傅辰宴。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面容清俊,神情却冷得像冰。他是我大学的学长,
也是唯一一个,在我被全世界抛弃时,还愿意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我被赶出苏家后,
身无分文,是他收留了我,给我找了住的地方,还预支了工资给我。他说:“苏念,别怕,
有我。”可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就死在了去见他的路上。傅辰宴的出现,
让苏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苏亦琛。他和傅辰宴是商场上多年的死对头,
两家公司斗得你死我活。“傅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苏亦琛上前一步,挡在傅辰宴面前,
语气不善。傅辰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我的遗像前,放下手里那束白菊。
他深深地看了我的照片许久,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情绪。“念念,”他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来晚了。”一句“我来晚了”,让苏家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妈更是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傅辰宴:“你……你和念念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伯母。”傅辰宴打断她,眼神冷冽如刀,
“念念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们不配知道。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一句……”他顿了顿,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是谁,杀了她?”4.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灵堂瞬间炸开了锅。“什么?苏小姐不是车祸意外身亡吗?”“杀了她?
傅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爸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傅辰宴!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念念是死于意外,警察已经定论了!”“定论?”傅辰宴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
甩在桌上,“这是我找人做的车辆检测报告。肇事车辆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是蓄意谋杀。
”“什么?!”苏家人全都震惊了。我飘在空中,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谋杀?我的死,
不是意外?我清楚地看到,傅辰宴说出这句话时,苏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挤到我爸身边,柔声安慰道:“爸,
你别听他胡说,他肯定是想趁机打击我们苏家。姐姐的死,怎么可能是谋杀呢?
”苏亦泽也反应过来,指着傅辰宴的鼻子骂道:“姓傅的!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家,故意来捣乱的!保安,把他给我轰出去!”几个保安立刻围了上来。
傅辰宴却丝毫不惧,他冷冷地看着苏亦泽,眼神里满是鄙夷。“苏亦泽,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念念活着的时候,你把她当过姐姐吗?
你送她的那只所谓的‘宠物’,不过是你从实验室偷出来的带病毒的老鼠,害她高烧不退,
差点死掉。你忘了吗?”苏亦泽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秘,
连爸妈都不知道。傅辰宴怎么会知道?“还有你,苏亦琛。”傅辰宴的目光转向我大哥,
“念念为了你的项目,熬了三个通宵做策划案,最后署名的人却是苏柔。她去找你理论,
你却说她心胸狭隘,不知感恩。你还记得吗?”苏亦琛的身体猛地一震,嘴唇翕动,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傅辰宴的目光落在了我爸妈身上。“还有你们,她的亲生父母。
你们可曾记得她的生日?可曾知道她对花生过敏?可曾关心过,她十八年来,
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只知道苏柔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却把念念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现在她死了,你们在这里装什么情深义重?
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傅辰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苏家人的心上。
他们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傅辰宴说的,全都是事实。
5.“够了!”最终,还是我爸先反应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傅辰宴,
怒吼道:“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滚!给我滚出去!
”傅辰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冰冷。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一场盛大的葬礼,就这样不欢而散。宾客们议论纷纷地走了,留下苏家一地鸡毛。当天晚上,
苏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都怪你!都是你!
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把念念带回来,她怎么会死?”我妈像疯了一样,捶打着我爸。
我爸一把推开她,吼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
”“你不好受?你心里只有你的公司,你的生意!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念念?
”“我不关心?我给她钱,给她最好的生活,这还不够吗?”“钱?她要的是钱吗?
她要的是爱!是你这个做父亲的爱!”他们互相指责,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
苏亦琛和苏亦泽也加入了战局。“爸,妈,你们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凶手!
”苏亦琛烦躁地抓着头发。“查?怎么查?傅辰宴那个混蛋的话能信吗?”苏亦泽吼道。
苏柔在一旁,适时地递上一杯水,柔声劝道:“爸,妈,哥哥,你们别吵了。姐姐泉下有知,
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的。当务之急,是让姐姐安心地走。”她的话,像一盆冷水,
浇熄了所有人的怒火。是啊,人都死了,再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爸疲惫地摆摆手:“柔柔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他看了一眼苏柔,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欣慰:“柔柔,幸好……幸好还有你。”苏柔低下头,
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爸,我是你的女儿,我不陪着你,谁陪着你呢?”我飘在空中,
看着这幅“父慈女孝”的画面,只觉得一阵反胃。他们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自欺欺人。
他们宁愿相信我的死是一场意外,也不愿意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真相。因为真相,
会让他们本就脆弱的良心,彻底崩塌。6.葬礼过后,苏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们把我生前住的那个又小又暗的储物间,重新装修成了公主房。粉色的墙壁,
白色的蕾丝床幔,巨大的落地窗。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苏柔的喜好来布置的。
他们把苏柔的房间,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美其名曰,是让我“回家”。
我妈每天都会来这个房间坐很久,抱着一个洋娃娃,那是苏柔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她一边抚摸着娃娃的头发,一边喃喃自语:“念念,妈妈给你买了新裙子,你喜欢吗?你看,
这是你最喜欢的粉色……”我飘在一旁,冷眼看着。我最喜欢的,明明是蓝色。
我爸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他会一个人坐在书房,看着公司的报表,
一看就是一整夜。苏氏的股价,因为我的死和傅辰宴的搅局,一落千丈。他毕生的心血,
正在摇摇欲坠。大哥苏亦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各种声色场所,
用酒精和女人麻痹自己。有一次,他在酒吧喝醉了,抱着一个陪酒女,
一遍遍地喊着:“苏念……对不起……”那个陪酒女,有一双和我相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