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三个城里室友非要跟我回大山里的老家。“你们那儿不会还有巫蛊诅咒吧?
”火车上,他们嬉笑着问我。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想起爷爷的叮嘱:“清明过后,
别带外人回村。”村口的槐树上挂满了破旧的稻草人,随风摇晃像吊死的人。
第一个室友半夜尖叫着跑出屋子,说看见纸人趴在窗台上对他笑。
第二个室友在玉米地里迷路了整夜,回来时裤腿上沾满了坟头土。
现在第三个室友盯着那扇雕花木窗,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盯着窗棂上渐渐浮现的血色纹路,终于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失踪的外乡人。爷爷说,
那是山神留下的记号。---我叫杨旭,是个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
但因为成绩优异,高中考到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五一假期,
几个室友非要吵着让我带他们去看看农村,说是要体验一下农村人的风土人情。
绿皮火车吭哧吭哧地钻进一个又一个隧道,窗外的天光明明灭灭,打在我的脸上。
我靠着有些油腻的车窗,看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像巨兽的脊背般涌来。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液和劣质香水的气味,吵吵嚷嚷,
而我对面的三个男生却显得异常兴奋。“我靠,杨旭,你们这山也太大了吧!
这得钻了多少个洞了?”王洋,绰号“胖子”,体格壮实,嗓门洪亮,
此刻正把脸贴在玻璃上,试图看清隧道尽头的一刹那光明。“这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懂不懂?”接话的是李锐,戴着黑框眼镜,手里还捏着本翻旧了的《百年孤独》,
语气带着点刻意营造的文绉绉。“不过说真的,杨旭,这深山老林的,
你们村里不会还有什么巫蛊诅咒、山精野怪之类的传说吧?”他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猎奇光芒。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陈明宇也抬起头,
他长得清秀,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主播。他晃了晃手机,笑道:“哎,
这个题材好!‘探秘深山诡村,直播室友老家灵异事件’,绝对爆!老铁们肯定爱看!
”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隧道带来的短暂黑暗里,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我略显苍白的脸。
我脑中全是临行前爷爷打来的那个电话,信号断断续续,
老人沙哑的声音格外严肃:“旭娃子,听爷爷的话,清明都过完好些天了,
千万别带外人回村,记住了,千万……”我当时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敢告诉爷爷,
室友们都吵着要去,尤其是陈明宇,已经软磨硬泡了我整整一个星期。
他们对那个成绩顶尖、性格内向、来自“神秘”大山的我充满了好奇,
这种好奇在五一假期前达到了顶峰。我不太擅长拒绝,或者说,我内心深处,
也隐隐有那么一丝不愿被排除在群体之外的怯懦。“哪有什么诅咒。”我转过头,
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就是普通山村,穷,偏僻,信号都不太好。”我顿了顿,补充道,
“就是……规矩可能比城里多些,你们到时候跟着我就行,别乱跑。”“规矩?什么规矩?
是不是天黑不能出门?不能吹口哨?还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胖子来了兴致,
连珠炮似的发问。我摇了摇头,没再细说。有些规矩,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刻在了骨子里。比如,后山的乱葬岗不能去,村口那棵老槐树要绕着走,
还有,清明谷雨之后,尽量不要留宿外人。火车终于喘着粗气,
在一个小小的、站牌都快被荒草淹没的四等站台边停了下来。下了车,
空气骤然变得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浓郁气息。站台破败,
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工作人员。我们需要再转乘一班长途汽车,
在颠簸的盘山公路上摇晃一个多小时,然后徒步走上好几里山路,才能到达我家所在的村子。
长途汽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山路上缓慢爬行。
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雾气在山谷间缭绕,看不到底。
胖子一开始还咋咋呼呼,后来也渐渐安静下来,紧紧抓着前排的扶手,脸色有些发白。
李锐则一直望着窗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只有陈明宇,举着手机,不断地调整角度,
嘴里念念有词:“家人们看看这路,刺激不?这才是原生态!待会到了村子,
带大家看更原汁原味的!”终于,汽车在一个岔路口把我们抛下。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腿。
山风更大了,吹得路边的灌木簌簌作响。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山头。
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就在胖子几乎要瘫倒在地时,
走在最前面的我停下了脚步。“到了。”我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村落说。
村子静悄悄地卧在山坳里,几十户灰瓦木墙的房屋错落着,大多低矮破旧。
几缕稀薄的炊烟升起,却奇异地没有太多人声犬吠,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村口,
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槐树突兀地矗立着,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此时已是初夏,
槐树却不见多少绿叶,光秃秃的枝干上,挂满了东西——那是各种各样的稻草人,
旧的、破的、脏污不堪的。有的像是小孩玩的娃娃,
缺胳膊少腿;有的则是用破布条随便扎成的,形状怪异。它们被用麻绳或铁丝系在树枝上,
密密麻麻,随风缓缓地转动、摇晃。夕阳的余晖透过枝桠缝隙,
给这些诡异的稻草人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远远看去,像是一树吊死的、缩小的人。
“我……我去……”胖子张大了嘴,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李锐扶了扶眼镜,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说话。陈明宇先是一愣,
随即兴奋地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老槐树:“老铁们快看!这……这绝对是干货!看到没?这树!
这些稻草人!邪门!太邪门了!双击666!”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这棵树,
村里人都叫它“守村槐”,上面的稻草人,据说是用来“挡灾”的。每年特定时候,
村里会由老人主持,挂上新的,撤下旧的。但我从未在傍晚时分,
以这样一种归来的视角凝视过它,那种阴森、不祥的感觉,像冰冷的藤蔓,
悄悄缠上了我的脊椎。我深吸一口气,避开那棵树的方向,领着三个神色各异的室友,
快步走向村西头那栋最老旧的木结构宅子。爷爷正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
佝偻的背影在暮色中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一张布满深壑皱纹的脸膛,
在看到我身后的三个陌生年轻人时,瞬间绷紧了。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依次从胖子、李锐、陈明宇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
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爷爷。”我低声喊了一句,有些心虚。
爷爷没应我,只是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沙哑地说:“进屋吃饭。”晚饭是简单的农家菜,饭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
爷爷奶奶话很少,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对另外我的室友三人则客气而疏离。
胖子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个学校里的笑话,却只换来几声干巴巴的回应。老宅的灯光昏暗,
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泡,电压不稳,时明时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墙壁是木板拼的,年深日久,裂开许多细缝,夜风钻进来,发出呜呜的轻响,
像是有谁在低声啜泣。陈明宇压低声音对李锐说:“这氛围,绝了!不开直播都浪费!
”李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家里空余的床铺不够,
我和三个室友被安排在二楼同一间厢房里,打地铺。房间很大,很空,
堆放着一些陈年的农具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灰尘的味道。窗户是老式的木棱窗,
窗纸有些地方已经破了,用旧报纸胡乱贴着。坐了一天车,大家都累坏了,简单洗漱后,
很快就铺好了被褥。胖子脑袋一沾枕头就鼾声大作。李锐睡前还坚持看了几页书,
但没多久也抵挡不住困意。陈明宇则躲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大概是在整理他白天拍的素材。
我却久久无法入睡,窗外山风呼啸,刮得木窗吱呀作响,
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某种夜枭的啼叫,凄厉瘆人。我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那种感觉异常清晰,让我背脊发凉。
爷爷担忧的眼神、村口挂满稻草人的老槐树、还有这老宅里无处不在的陈旧与压抑,
都让我心慌意乱。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划破了夜的寂静!“啊——!!!”是胖子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脏狂跳,借着从破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我看到胖子连滚带爬地从地铺上翻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似的抖着,
手指颤抖地指向窗户。“脸!一张脸!纸……纸做的脸!趴在窗户上!对着我笑!白森森的!
没有眼睛!”胖子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崩溃。李锐和陈明宇也被惊醒了,
李锐第一时间摸到了眼镜戴上,警惕地环顾四周。陈明宇愣了一下,
竟然下意识地抓起了枕边的手机,似乎想开机。我冲到窗边,猛地推开木窗,
夜风呼地灌了进来,窗外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起伏的山峦黑影和近处摇曳的树影,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胖子,你做噩梦了吧?”李锐皱着眉,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没有!
绝对不是梦!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张大白脸,腮帮子红红的,就是纸扎店里的那种纸人!
它……它就在那儿!对着我笑!”胖子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我听胖子这么说,
心跳得更快快。我慢慢探出头,用手电筒照向窗台,木质的窗台上积着灰,
似乎……似乎真的有一点点不自然的摩擦痕迹,像是被什么轻薄的东西蹭过。但我不能确定,
窗台下方是陡峭的屋檐和黑暗的院落,再远处就是密不透风的玉米地。“行了行了,
肯定是山风刮的什么东西,你看花眼了。”李锐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语气尽量放松,
但眼神里也有一丝疑虑。陈明宇这时也凑过来,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朝外面照了照,
镜头有意无意地扫过胖子惊恐的脸和空荡荡的窗台。这一晚,后半夜谁也没能睡踏实。
胖子死活不肯再靠近窗户,把铺盖卷挪到了墙角,蜷缩在那里,不时惊恐地瞟一眼窗口。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纸人?我小时候好像听奶奶提起过,村里过去办白事,
会用纸扎童男童女,但这些年已经很少见了,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窗口?第二天,天色阴沉,
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坳里雾气弥漫,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房屋都变得影影绰绰。
胖子显然被吓坏了,精神萎靡,死活不肯一个人待着,更别提再去探索什么村子了。
李锐似乎对村子里的古老建筑和习俗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撑着伞,在村子里慢慢转悠,
时不时拿出手机拍些照片,主要是那些老屋的木雕、檐角,
还有偶尔看到的、门楣上贴着的已经褪色的符箓之类的东西。他试图跟村里人搭话,
但遇到的村民要么眼神躲闪,含糊其辞,要么就干脆装作没听见,快步离开。
陈明宇则完全进入了“探险主播”的状态,他兴奋于胖子昨晚的遭遇,
认为这是绝佳的直播素材。下午雨势稍小,他就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出去“找点刺激”。
“兄弟们,今天带大家探索一下村子周围的自然环境!看看这雾,这雨,这氛围!
说不定就能拍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明宇举着手机支架,
兴致勃勃地朝着村子后面的大片玉米地走去。那片玉米地依着山坡,长得比人还高,
密密麻麻,深处几乎不见天日。我本想跟着去,却被爷爷叫住了,让我帮忙修理仓房的农具。
爷爷沉着脸,什么都没问,但那种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责备。我心神不宁,
干活的间隙,不时抬头望向玉米地的方向。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雨停了,但雾气更浓了,
但陈明宇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感到不安,拿出手机,发现信号极其微弱,
试着拨了几次陈明宇的号码,都无法接通。“我去找找他。”我对爷爷说。
爷爷正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只听他沙哑地说:“那片地,
邪性,天黑了,就别往里钻了。”我的心揪紧了,让胖子和李锐在家里好好待着,,
不顾爷爷的劝阻,拿起手电筒,冲进了暮色与浓雾之中。“明宇!陈明宇!
”我朝着玉米地大声呼喊。声音在寂静的山谷和密不透风的玉米秆之间回荡,
显得空洞而无力。茂密的玉米叶边缘锋利,划在他的脸上、手臂上,留下细小的血痕。
脚下是泥泞的田埂,深一脚浅一脚。手电筒的光柱在浓雾和密林中显得十分微弱,
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我在迷宫般的玉米地里找了将近一个小时,嗓子都喊哑了,
内心的恐惧越来越深。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手电光扫过地头一个隆起的土包——那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孤坟,坟头上长满了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