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基因匹配的最终结果投射在光幕上时，整个星际跃迁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我的名字，
林薇，后面跟着一串陌生的编码和一个同样陌生的名字——泽。而最让所有人失声的，
是那个名字后面标注的种族：希利安。以及那个高达99.7%的基因契合度。
“S级匹配……对方还是个希利安人？”“疯了吧，
已经三百年没有人类能和那个高等文明匹配成功了。”“林薇是谁？哪个大家族的？
”“一个C级行政星的普通公民，职业是……濒危植物学家。”议论声像潮水，
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嫉妒、质疑和不加掩饰的审视。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攥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跃迁批准书。它很轻，
却是离开这颗垂死星球的唯一希望。二十七年前，人类的母星——地球，资源彻底枯竭，
大气层布满无法逆转的毒素。残存的人类被迫流亡，在各个星系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像一群宇宙的吉普赛人。而“星尘计划”，是我们这群“吉普赛人”最后的赌注。
我们向已知宇宙中所有的高等文明发送了基因序列，乞求一个栖身之所。我们愿意付出一切，
劳动力、知识，甚至是作为繁衍工具的子宫。回应我们的，寥寥无几。
希利安文明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他们居住在宇宙中心最富饶的星域，拥有近乎神明的科技，
以及……令所有碳基生物费解的生命形态。他们没有固定的形体，
传说中是由纯粹的能量和精神力构成，能随心所欲地拟态。而他们在宇宙中行走时，
最常使用的形态，是一种覆盖着幽蓝色生物光，拥有无数柔韧触手的优雅姿态。是的，触手。
所以在签署“星尘计划”同意书时，
几乎所有女性都勾选了“不接受与非人形生物匹配”的选项。除了我。
我不在乎我的伴侣是什么形态，是人，是野兽，还是一团数据。
我只想离开这颗叫“废土7号”的星球，在我的肺被工业粉尘彻底填满之前，
去一个有干净土壤和水源的地方，继续我的研究。我的濒危植物学，
在这颗连苔藓都无法存活的星球上，像个笑话。“林薇女士，请跟我来。
”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我被带进一个独立的休息室，享受着从未有过的优待。干净的水，合成的、带着果香的食物，
以及一件崭新的、据说是用希利安星特产的纤维制作的跃迁服。衣服像流动的月光，
轻盈地贴合着我的皮肤，隔绝了外界浑浊的空气。我贪婪地呼吸着过滤后的纯净氧气，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自己。我的长相并不出众，只是干净清秀，
常年待在无菌实验室里，让我的皮肤没什么血色。在一众为了匹配成功而精心打扮的女孩中，
我普通得像一粒尘埃。可命运却偏偏选中了我这粒尘埃。跃迁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平淡，
没有撕裂感，也没有眩晕。只是眼前一黑，再亮起时，我已经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甜湿润的气息，像是雨后森林和夏日果园的混合体。穹顶是透明的，
能看到外面天空中悬浮着三颗大小不一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紫光。这里就是希利安的主星。
一个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欢迎你，我的匹配者，林薇。
我心脏猛地一缩，循声望去。大厅的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生物”。
我无法用地球上的任何词汇来准确形容他。他的主体像一团流动的星云，
深邃的幽蓝色光芒在核心处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从星云中，
伸展出数十条半透明的、闪烁着点点银光的触手。那些触手，
不像我想象中任何软体动物那样黏腻恶心，
反而像是由最纯净的水晶和光影编织而成的艺术品。它们优雅地舒展着，
末端偶尔会分化出更细小的、类似神经元突触的结构，轻轻拂过空气，带起一阵能量的涟漪。
他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可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正在被“注视”着。这就是我的匹配者，
泽。你的精神波动很平稳。他又“说”。和资料里描述的一样，
你似乎对我的形态并不感到恐惧。我定了定神，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同样平稳：“恐惧是一种非理性的情绪，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是契约关系，我提供我的基因和知识，你为我提供庇护和研究资源。形态，
不在契约的讨论范围内。”我说的是实话。在生存面前，一切矫情都显得多余。
他似乎沉默了片刻。那些原本在我周围轻微浮动的触手，有一条慢慢地向我伸了过来。
我本能地绷紧了身体。触手的尖端在我面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下，然后，它如花瓣般绽开，
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一颗悬浮的、散发着柔光的种子。这是见面礼。泽的声音传来。
一种已经灭绝了五千年的星辰蕨的种子，据说它的孢子在夜晚会像银河一样闪亮。我想，
你或许会喜欢。我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地盯着那颗种子。星辰蕨！
我只在古老的文献里见过它的立体绘图！那是一种奇迹般的植物，
它的生长周期和所在星球的星系运转完全同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从那条触手中捧过了那颗种子。入手温润，带着一股奇异的生命能量。那一瞬间，
我对这个非人生物的所有戒备，都因为这颗小小的种子而瓦解了一丝。他……知道我的研究，
并且尊重它。我为你准备了实验室和培育温室，你可以随时开始你的工作。
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住处也安排好了。他的几条触手向我身后的一扇门指引，
那扇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雅致的房间。希利安人不需要睡眠，
但我为你模拟了母星的重力、大气和昼夜系统。泽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没什么起伏，
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呼唤我的名字。说完，他那团星云般的核心光芒闪烁了一下，
整个“人”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我捧着那颗珍贵的种子，站在原地很久，
才慢慢走进那个为我准备的房间。一切都和我提交的报告里最理想的生存环境一模一样。
我甚至看到了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的，都是我已经找不到纸质版的，
关于古代地球植物学的孤本。这个叫泽的希利安人，心思缜密到可怕。
他似乎想用最优渥的条件来安抚我，让我尽快适应这里，履行我们之间的“契约”。
我却因此而更加警惕。宇宙中，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为我付出这么多，
那么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基因序列那么简单。在希利安星的生活，
比我想象的要平静，甚至……惬意。泽给了我极大的自由。
我的活动范围包括他居住的整个浮空岛，这里像一个巨大的生态园，
到处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植物。我的实验室拥有全宇宙最顶尖的设备，
基因序列库对我完全开放。只用了三天时间，
我就成功让那颗星辰蕨的种子在培育皿中发了芽。它长出的第一片嫩叶，是灿烂的金色，
叶脉的纹路复杂而美丽，像一幅微缩的星图。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泽。那个傍晚，
他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里。幽蓝色的星云静静悬浮在培育皿前，一条触手伸出，
用末端最细微的感应器，极其轻柔地碰触了一下那片金色的嫩叶。很美。他在我脑中说，
生命诞生的瞬间，是宇宙中最动人的诗篇。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异样。
我原以为像他这样的高等生命，会视我们这些碳基生物为蝼蚁，
对花花草草更是不会有任何兴趣。“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匹配？
”我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盘踞在我心底的问题，“以你的地位，
应该可以筛选全人类的基因库，为什么是我？”我的基因不算最优秀，相貌更是平平无奇。
泽沉默了。他那团星云核心的光芒，似乎比平时暗淡了一些。周围的触手也微微卷曲，
像是在表达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类似于“忧伤”的情绪。因为，你在求救。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在所有人类的基因序列里，我读取到了很多信息。
渴望、野心、恐惧、欲望……但只有你的基因，在用一种最纯粹的方式呼喊着。
他的一条触手轻轻转向我，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描摹着我的轮廓。
它在为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求救。那些你称之为‘植物’的，沉默的，美丽的生命。
你的基因里，刻满了对它们的爱。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在废土7号，人们只关心生存和繁衍，
我的植物学研究被视为最无用的屠龙之技。所有人都觉得我偏执又古怪。可这个异星的，
非人的存在，却隔着遥远的星海，看穿了我灵魂最深处的执念。希利安文明，
也需要这样的爱。泽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我的同胞，
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情感了。我们……正在变得枯萎。“枯萎？”我不解地问。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用那条触手，轻轻地卷起我的一缕头发，感受了片刻，
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我的“契约伴侣”，更像一个……学者间的同伴。他会出现在我的实验室，
用他的触手帮我操控那些我还不熟悉的精密仪器。他的控制力精准到纳米级别，
比任何机械臂都好用。他会带我去看浮空岛上那些奇特的植物，
用精神力为我解释它们的生长原理和能量循环方式。我渐渐发现，他那些看似冰冷的触手，
其实有着极其丰富的“表情”。当他对我展示一种会唱歌的花朵时，
他的触手会像指挥家一样随着旋律轻轻舞动；当我因为一次实验失败而沮丧时，
会有一条触手悄悄递给我一颗能让人心情愉悦的浆果；而当我专注地记录数据时，
他会静静地悬浮在一旁，所有的触手都收拢起来，像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我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怪物，甚至开始习惯了他的存在。直到那一天，另一个希利安人的到来，
打破了这份平静。那个希利安人叫“凛”，他的形态和泽很相似，
但核心的星云是刺眼的银白色，散发着冰冷和审视的意味。泽，长老院在质疑你的选择。
凛的声音同样是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但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让我很不舒服。
一个来自低等文明的碳基生物，基因里充满了缺陷和不稳定性。她不配成为你的匹配者，
更不配接触‘生命之树’。凛的出现，让我第一次知道了“生命之树”的存在。
泽用一种罕见的、强硬的姿态挡在了我和凛的中间。他幽蓝色的光芒大盛，
数十条触手全部舒展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凛，这是我的决定，长老院无权干涉。
林薇是我的匹配者，她有权在这里生活。她会毁了我们！凛的声音变得尖锐，
你忘了上一个匹配者的下场了吗？那个同样来自人类的女人，她差点用她的无知和傲慢，
污染了生命之树的根须！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上一个匹配者。
泽……在和我匹配之前，还有过另一个人类伴侣？这件事，他从未对我说起过。够了！
泽的精神力猛然爆发，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将凛逼退了几步。离开这里，现在。
凛的银白色星云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地退走了。实验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泽，他核心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他此刻的情绪极不稳定。“上一个匹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