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温柔美人。嫁给我爹后,与我爹琴瑟和鸣,
在乡亲口中更是成就了一段佳话。直到我五岁那年,饱读圣贤书的爹爹一举中了探花,
高台上的公主对我爹一见钟情。她不择手段害死我娘腹中胎儿,甚至给我灌下哑药。
而一向疼爱我与娘亲的爹爹对这一切冷眼旁观,直到公主为了乐趣将我当球踢的奄奄一息时。
虚弱的娘亲忽然起身,抓起匕首刺进公主的身体。我爹脸色大变,怒斥我娘疯了。
娘亲微微一笑,下一秒尖叫大喊:“来人啊!探花郎刺杀公主了!
”1公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嗬嗬”地怪响。
屋子里只剩下公主濒死的挣扎和我小声的抽泣。而我爹,那个片刻前还冷言冷语的男人,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指着娘亲,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宋柔,你疯了,你竟敢杀公主?!
”娘亲看都没看他一眼,蹲下身,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掀开我的衣襟,
查看被公主踹中的地方。那一片肌肤青紫肿胀,触目惊心。我伤了嗓子,只能小声发出声音。
“没事的.…”“疼吗?”娘亲几乎和我同时开口,声音和从前一样柔和,
却不像从前一样掉眼泪。有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我忽然就觉得,她不是我的娘亲。
眼泪然落下,我点头。娘亲挑了挑眉,手指按在我的淤青上。“记住这种感觉,
以后谁让你疼,我们就让他更疼,懂吗?”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从前公主也喜欢来我娘的院子里羞辱我们,她从来不让守卫靠近。他们似乎听到了尖叫声,
持刀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倒地气绝的公主,脸色铁青的探花郎,蜷缩在地上的我,
以及裙摆染血,楚楚可怜的娘亲。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爹惊骇之下竟忘了说话,
而娘亲猛地抬起头,脸上挂满惊恐与悲愤的泪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颤巍巍地指向我爹,声音凄厉欲绝。“公主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却与她争执,
还狠心下了毒手!妾身这身子不争气,阻拦不及,公主她..她已经去了!”“不仅如此,
沈砚礼还要杀我们母女灭口,求大人救救我们!”我张大了嘴,只觉得现在的娘亲好厉害。
我爹几乎要气疯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如绵羊般的妻子,竟有如此颠倒黑白,
演技精湛的一面。他怒吼:“贱人,明明是你杀死公主,来人,还不把她拿下!
”侍卫们面面相,为首的那人是公主的贴身侍卫,感情非比寻常。他面色越来越阴沉。
我娘哭得梨花带雨,适时地扑到我身前护住我,几欲晕厥,却硬撑着咬牙。“没错,
是我杀了公主。”“夫君,可是烟儿是无辜的,我求你放了她,好不好?
”原本还在犹豫的侍卫统领眼神变了,刀尖对准了我爹,语气森冷骇人。
“将探花郎一家带走,等候陛下发落!”我爹百口莫辩,胸前剧烈起伏。
往日惯会说好话哄我和娘亲的他,此刻却哑口无言。不知怎的,我非但不担心他,
甚至还感到一丝痛快。我娘伏在我身上,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我爹勾起一抹极淡,
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无声道。“好戏,开场了。”2从我有记忆开始,
我娘就是十里八乡嘴里的温柔的美人,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也让人如沐春风。
我娘说:“日后我们烟儿找夫君,就找你爹爹这样的,温柔细心,不纳妾,
有担当”在她眼里,我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
所以我爹移情别恋后,娘亲也坚信他是有苦衷的。元庆八年,我爹考中了探花郎,
我们举家进京。“公主于我有意,可我只心悦娘子一人。”“她身份高贵,
进京后恐怕会难为你,届时你莫要开罪了她。”这话说完,娘亲身形一颤,美目含泪。
公主身份尊贵,我娘常常被她刁难。她让我娘烈日下跪上两个时辰,又把她的衣裳弄脏,
当众羞辱她。这样的事,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告诉爹爹,娘亲被公主欺负了。
爹爹却皱了眉头,抱着我去了娘亲房中,冷冷道。“烟儿才多大,
你就会利用她和我说那些话了?”“来京城不过数月,规矩没见你学的多好,
对我的仕途没什么帮助,反倒是学了这些内宅手段。”那一瞬,
娘亲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灭了。我急哭了,“我是你的女儿,娘亲是你的妻子,
你护不好妻女,还读什么圣贤书!”我爹气得给了我一巴掌。我娘和他吵了起来,
在他走后红着眼眶给我上药,说我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累了。我心中愤恨,对我爹,
更对我娘。她怎么就不明白?我爹已经变了,他不喜欢我们娘俩了,
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做伤害我们的事!再后来,我爹和娘亲冷战。他将我娘幽禁在院子里,
府内下人被公主买通,冬日里不肯给我和娘亲炭火。我翻出院子去找我爹救命,
恰好看见公主依在他怀中,嗔怒地喊我爹:“沈郎”。那一刻,被欺骗和背叛的痛涌上心头。
我像一只小兽一样冲了出去,撞在公主身上,试图将她撞出我的家。公主受了惊,
叫人给我灌了药,我便失了声。我娘为了救我,咬着牙在烧红的炭上爬,爬到尽头后,
公主娇笑着将她推下水灭火。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掉了。可我爹没有半分心疼。今日,
我做好了死在娘亲面前的准备,软弱的她却忽然对公主下了手,动作利落地不像话。
根本不像是我的娘亲。牢房中,我缩在娘亲身旁沉沉睡去,梦里往日的景象交错。
直到梦中娘亲被他们害死,我猛然惊醒,尖叫着喊娘。却看见娘亲没有睡,
正认真地擦拭一把匕首。听到动静,娘亲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不再温柔,
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前那个怕黑的娘亲睡着了,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们。”“记住,
从今天开始,软弱会成为你最大的危险。”3天亮后,狱卒送来掉的饭食,
态度恶劣地将碗提到我们牢门前,汤汁飞溅,打湿了娘亲的裙摆。
淫邪地目光上下扫了我一遍,让我忍不住颤了颤。“家中有人病重?”娘亲声音平缓,
却带着洞悉一切地压迫感。“家住在城西柳条巷,昨夜当值饮酒,打翻了烛火,大庆律例,
狱卒当值饮酒,判三十大板,逐出衙门,我说的可对?”那狱卒瞬间面色惨白,
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知道的?”娘亲微微一笑,像是诱惑般轻声道。
“换些干净可口的饭来,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另外,杀公主的人是探花郎沈砚礼,
犯人调查扣押在此不过两日,若你告知是谁不准我们出去,我便医好你娘的病。
”狱卒惊疑不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残局,跑了出去。不久后,
他竟真的送来了干净的白粥和馒头,鼓起勇气看向娘亲,
期期艾艾道:“你当真有法子治好我娘?”娘亲没理会他,把白粥推到我面前,
从怀里拿出一枚药丸塞到我嘴里,才慢悠悠道。“突发卒中,我早年跟随神医学过,
倒是有服良方。”狱卒彻底亮了眼睛,再无不敬之色,老老实实道。“是老国公夫人,
平阳郡主吩咐的,你们既是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若你能救我娘,便是我的恩公,
行刑那日我会同砍头的说,动作利落些,尽量让你们少些痛苦。”说完,
那狱卒立刻离开了这里。我认得平阳郡主,她是公主的姑姑,曾经也刁难过娘亲。
把知道的告诉眼前的娘亲后,我眼巴巴地盯着她。她平静地看了我一眼,
“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我点头。“靠脑子,他鞋底沾着城西的红泥,看起来又好女色,
城西有个烟花巷,至于他娘的病,他身上有廉价药酒的味道,脚上穿着的鞋虽然脏,
但布料很好,不是他娘做的,就是他夫人做的。”“我不过是猜测试探,
这样的好色的人即便有夫人也没几分情谊,大概率是他娘生了病。”“烟儿,要想不被欺负,
就要比你的敌人更了解他们,是人就有欲望,有恐惧,有弱点,这些会成为保护你的利器。
”娘亲勾了勾唇,目光看向高处那个小小的铁窗,眸色狠戾。“我还可以和你保证,
不出三日,我就能带你走出这里,找那些该死的人,一一清算。”4从狱卒离开起,
我娘就开始告诉我很多道理。她说这叫训练,她教我观察每个进出牢房的人,从他们的衣着,
神态,和言语中提炼信息。她教我辨别常见的毒气气味和症状,如何利用巧劲去击杀别人,
即便是一根小小的发簪。娘亲好像百宝箱一样,从小小的衣袖里掏出一个个东西。
我好奇地盯着她,终于忍不住问她。“娘,你是来救我和我娘的仙女吗?
”这些可不像是普通的深闺妇人能知道的。其实我还有个私心,
只是不敢问出口.虽然我很喜欢现在的娘亲,可从前的娘,才是我的亲娘。娘亲沉默了片刻,
黑暗掩去了她的神情。“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和最肮脏的阴谋和杀戮打交道。
”“曾经我和你娘一样软弱,有着不该有的仁善,现在我成长了,她却选择了蒙蔽双眼。
”“谁都可以怪她,唯独你不能,因为你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因为她。”顿了顿,
娘亲斩钉截铁道:“至于你们受过的苦,欠下的债,我来讨,你和她的委屈,我来平。
”我心中酸涩,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没问出那个答案。公主一死,听说下和皇后大怒,
将公主身边所有人和赵府的人都关押了起来。他们进来的那天,娘亲笑得极其灿烂,
让我一个一个数过去她们的罪行。昨日娘亲给我吃下药丸后,我就恢复了声音。
“李嬷嬷推我娘下水,王管事克扣我和我娘的炭火,还有秋儿……她是我的丫鬟,
和我一起长大,却亲手给我灌了药。”他们路过我和娘亲的牢房时,狠狠瞪了我们一眼,
晦气地啐了一口。娘亲没什么反应,我也眨着眼睛看他们,心情不错地笑了笑。秋儿抖了抖,
骂道:“笑什么笑,小贱人!还以为自己是小姐呢,没过几日我们都得死,
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她骂的畅快,我笑得开心。因为我知道,他们都要死了。
5李嬷嬷走着,忽然和另一个刚入狱的女贼打了起来,说对方偷了她的银锭子,
两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我清楚地看到娘亲射出一枚小小的,尖利的石子,
打在李嬷嬷的膝窝上,那女贼发了狂,趁机将她的头撞向墙壁。李嬷嬷死了。狱卒赶来时,
骂了一句晦气就让人抬走了尸体。整个过程,娘亲都冷漠地看着,直到人断了气,
她才收回目光,轻声对我说:“看到了吗?人性丑恶又贪婪,有时候未必需要自己动手。
”见我点头,她满意地牵着我的手坐下,拿着头顶的簪子磨啊磨。她磨了两日,
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就看着娘亲发呆。直到夜里,娘亲掏出一个物件,吹出一阵白烟,
叫我用帕子捂住口鼻。接着,她用那根细细的银簪打开了监狱的门锁,
挨个打开了王管事和秋儿的牢房。王管事瘫软在角落,睡的正沉。娘亲掏出匕首,
一下一下割断了他十根手指,又割了他的舌头,匕首渐渐往下,到了两腿之间。娘亲顿了顿,
叫我转过身去。末了又是一刀。王管事鲜血淋漓,娘亲眸中泛着精光,
哼着听不懂地小曲带我去了秋儿那,问我。“乖女儿,你想怎么惩罚这个背主的畜生?
”我胸腔内好像有什么砰砰直跳,一种名为畅快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没有丝毫犹豫,我说。
“秋儿爱美,她怪我出身好,怪我和娘亲生的一样漂亮。”“那就毁了她的容貌,
让她和前些日子的我一样变成哑女。”娘亲條然笑开了,满意地点点头。手上动作飞快,
在秋儿脸上刻了一朵牡丹花,笑容越来越大。“原来是妒忌啊。
”“我的手艺可是局里独一份的,还是便宜她了。”看着娘亲的动作,我却忽然一阵心惊。
这图案,娘亲后颈处,有个一模一样的。6牢狱中死了人,狱卒醒来后吓得魂飞魄散,
尖叫着有鬼跑了出去。等他再回来时,陛下已经决定提审我和娘亲。皇宫偏殿,
皇帝坐在高处,面色阴沉,两边坐着各部的大臣,空气凝重如同冰窖一般。
娘亲牵着我的手上殿,步履缓慢,眉眼低垂含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偷偷抬眼,
看见了跪在另一侧,戴着镣铐,形容枯槁的爹爹。他瘦的脱了形,官袍被扒下去,
只剩皱皱巴巴的里衣,哪里还有半点探花郎的风采。看到我们,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的光,
吼道。“陛下,就是这毒妇杀了公主,栽赃微臣,求陛下明鉴啊!”娘亲身形颤了颤,
咬着唇,眸中尽是绝望和心酸。又是那副我熟悉的,柔弱无助的模样。
陛下冷冷地看着我爹和娘亲。“宋氏,沈砚礼,公主逝当日,只有你们二人在场,
事实究竟如何?”我爹迫不及待地补充道:“这贱妇当日行为诡异,力大无穷,眼神癫狂,
定是和邪崇做了什么交易,她根本不是臣的正妻!”我爹也还算聪明,
这几日在牢中反应过来,娘亲换了人。官员们交换着眼神,陛下看上去面色平静,
邪崇之说从前便有,可等到真出了事,大家却更倾向人为。“探花郎一向和公主交好,
无缘无故,怎会杀她?”“就是,倒是这宋.”京城谁人不知公主爱慕我爹,
我娘整日被公主磨,她才有动机杀人。我心头一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我娘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却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陛下!
”“沈砚礼他当日与公主发生了争执,殿下怒斥他忘恩负义,利用完公主就想甩开,
不顾皇家尊严,公主说她掌握了沈砚礼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的罪证。
”“沈砚礼这才情急之下动了手,当时妾身刚刚没了孩子,大夫都说药石无医,
怎会有力气杀公主,难道真的是什么邪祟?妾身只想保护女儿,才强撑着扑到地上。
”我娘的话半真半假,却让在场的人变了脸色。尤其是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