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阴市诡灯万历年间，洛阳城有个禁忌：每月初三，北邙山乱葬岗会开“阴市”。
阴市只在子夜开市，寅时收摊。来的都是些面色青白的买卖人，挑着盖黑布的担子，
灯笼用马粪纸糊着，光昏昏黄黄，照不亮三尺远。这里的货，
多是些沾着晦气的物件——坟里刨出的银钗，刑场捡的血衣，
还有……从死人身上剥下的贴身玩意儿。周景臣第一次踏足阴市，
是为了救他那被“鬼缠”的妻子。他原是绸缎庄的掌柜，家境殷实，
半年前娶了邻县的柳氏青禾，夫妻和睦。可三个月前，青禾突然夜夜梦魇，
说总看见个穿绿衣的女子站在床边，指甲又尖又长，要掐她的脖子。请来的大夫都摇头，
只有个云游的老尼留下句话：“需用‘玉碎灯’照过的晨露，方能驱邪。”玉碎灯，
阴市才有。乱葬岗的风裹着纸钱灰，扑在周景臣脸上，带着股土腥和腐朽的混合味。
他揣着五十两银子，跟着几个鬼祟的人影往深处走。
货摊后立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缺了口的铜镜，上面缠着几缕灰发；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边角发黑，像是浸过血；还有个瓦罐，时不时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有东西在里面撞。
“客官，瞧点什么？”一个独眼老妪凑过来，脸上的皱纹里积着黑泥，手里托着个木盒。
周景臣掀开盒盖，心猛地一缩。那是盏巴掌大的灯。灯身是羊脂白玉，却裂了无数细纹，
像冻住的冰碴，在昏灯下泛着青白的光。灯架雕着缠枝纹，
细看却发现纹路里嵌着些细碎的玉屑，拼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眼窝处是空的，
黑洞洞的吓人。最诡异的是灯座——不是玉，竟是半块颅骨，天灵盖处被磨得光滑，
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这是……”周景臣喉头发紧。“玉碎灯，”老妪压低声音，
独眼闪着光，“前朝丞相千金的骨头和贴身玉佩熔的，点着能照见不干净的东西。
用灯芯上的焦灰混晨露，什么样的邪祟都能驱散。”周景臣想起青禾夜里惊悸的模样，
她的脖颈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淡紫色的指痕，像被什么东西掐过。他咬了咬牙：“多少银子？
”老妪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一百两。”周景臣兜里只有五十两。他刚要还价，
老妪突然朝他身后瞥了一眼，脸色骤变：“罢了，五十两就五十两，你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他接过灯时，指尖触到那半块颅骨，一阵寒意顺着胳膊爬上来，像有条冰蛇钻进骨头缝。
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乱葬岗深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绿衣的女子，身形纤瘦，
脸隐在树影里，看不真切。“别回头！”老妪在他身后低喝。周景臣不敢停留，
几乎是跑着离开的。他没看见，那绿衣女子飘到老妪面前，
声音像淬了冰：“这灯……你不该卖给他。”老妪“扑通”跪下，
磕头如捣蒜：“是他自己要买的！与老婆子无关！”绿衣女子没说话，只是抬起手。
月光落在她手上，那手白得像纸，指甲泛着青黑。老妪的惨叫声没出口就断了，
等绿衣女子转身走进树影，原地只剩一摊发黑的血水，和一颗滚落在地的独眼。
2 灯中鬼影周景臣住在洛阳城东南角的巷子里，是处带院的宅子。青禾躺在里屋的床上，
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眼睛紧闭着，眉头拧成个疙瘩，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周景臣赶紧按老尼说的法子，取了清晨荷叶上的晨露，刮了点玉碎灯的灯芯灰混进去，
撬开青禾的嘴喂了下去。不过一个时辰，青禾的眉头舒展了，呼吸也平稳了些。
周景臣松了口气，这才仔细打量那盏玉碎灯。羊脂玉的灯身裂得厉害，像随时会散架，
纹路里的人脸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有个女子的脸尤其清晰，眉如黛山，眼含秋波，
竟有几分眼熟。“夫君，这灯……好冷。”青禾醒了，声音虚弱。“别怕，这灯能救你。
”周景臣把灯放在窗台上，用布罩住，“等你好了，咱们就把它扔了。”夜里，
周景臣守在床边打盹，突然被一阵啜泣声吵醒。声音是从窗台传来的，像个女子在哭，
又像在低语。他壮着胆子掀开布罩，玉碎灯不知何时自己亮了，灯芯是幽幽的绿光，
照着那些人脸，它们竟在缓缓转动，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细碎的声响。最清晰的那个美人脸，
眼睛慢慢睁开了。周景臣吓得后退半步，撞到了桌角。那美人脸的嘴唇动了动，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救我……”“你是谁？”他声音发颤。
“我叫谢玉薇……”话音未落，玉碎灯突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院外传来猫叫，
凄厉得像婴儿啼哭，周景臣握紧枕边的剪刀，一夜无眠。第二天，青禾的病又重了，
这次不仅梦魇，还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我好冤”“放我出去”。周景臣没办法，
只能再去刮灯芯灰，却发现那半块颅骨上，竟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像在流泪。夜里，
玉碎灯又自己亮了。谢玉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上次清楚些：“我是前朝丞相谢明远的女儿，
被人害死，尸骨和玉佩被熔成了这盏灯……你若能帮我找到仇人，我便保你妻子平安。
”周景臣愣住了。谢明远？
他曾在《前朝野史》里见过这个名字——那位丞相因弹劾宦官被满门抄斩，
据说他的女儿谢玉薇才貌双全，被宦官掳走，从此没了音讯。“你说的是真的？
”“灯座是我的颅骨，灯身的玉，是我贴身的凤佩。”谢玉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宦官现在还在洛阳城，他叫……赵迁。”赵迁！周景臣浑身一震。赵迁是洛阳的富绅，
开着当铺和银号，平日里乐善好施，上个月还捐钱修了城东的石桥，
怎么会是害死忠良的宦官？“你别骗我！”“我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魂飞魄散。
”谢玉薇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去赵迁的书房，找一个刻着‘薇’字的玉簪，
那是他当年掳走我时，从我头上拔走的。”周景臣犹豫了。赵迁家宅深院，护院森严，
他一个普通掌柜，怎么可能进得了书房？可看着青禾痛苦挣扎的样子，他咬了咬牙。
三更时分，周景臣借着月色，翻墙进了赵府。赵迁的书房在花园深处，窗纸透着灯光，
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从窗缝往里看——赵迁正坐在太师椅上，
手里拿着支玉簪，对着烛光摩挲，嘴里喃喃自语：“玉薇……是我对不住你……”那玉簪上，
分明刻着个“薇”字！周景臣只觉得浑身冰凉，转身想走，脚下却踢到了块石头。“谁？
”赵迁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周景臣撒腿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慌不择路，
竟跑到了赵府的后院，假山后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他躲在假山后，
看见赵迁被一个穿绿衣的女子拦住了，那女子身段婀娜，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谢玉薇。
“赵老爷，急着去哪呀？”女子娇滴滴地问。“没什么，”赵迁把玉簪藏进袖中，
“撞见个毛贼。”“是来偷玉簪的吧？”女子突然笑了，声音却变得阴森，
“偷你当年从谢小姐头上拔走的那支？”赵迁脸色骤变：“你……你是谁？”“我是玉薇啊，
”女子抬起头，脸在月光下变成了玉碎灯上的模样，眼窝空洞，嘴角淌着黑血，
“我来找你报仇了。”赵迁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周景臣吓得捂住嘴，
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扑上去，指甲刺入赵迁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假山上，
像开了一丛妖异的红花。等他回过神，那女子和赵迁都不见了，地上只剩一滩血迹，
和那支刻着“薇”字的玉簪。周景臣捡起玉簪，疯了似的跑回家。
3 血缠玉纹周景臣把玉簪放在玉碎灯前，灯芯突然爆发出一阵绿光，
纹路里的人脸都躁动起来，发出细碎的欢呼。“谢谢你，”谢玉薇的声音带着解脱，
“大仇得报，我可以安心走了。”“那我妻子……”“她的病已经好了，”谢玉薇说，
“这灯留着也是祸害，你把它砸了吧，让我们这些冤魂早日安息。”周景臣拿起灯，
正想往地上砸，青禾突然坐起来，眼神空洞，声音却变成了谢玉薇的：“等等！
”周景臣吓了一跳：“青禾，你怎么了？”“我不是青禾，”青禾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我是谢玉薇啊。你以为赵迁真的是凶手吗？”周景臣愣住了。“赵迁是我父亲的门生，
当年他为了救我，假意投靠宦官，把我藏在府里。”青禾谢玉薇缓缓道来，
“那个宦官叫刘瑾，早就被凌迟处死了。赵迁这些年一直在找证据为谢家平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