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低回,盘旋在滨海市最奢华的永福殡仪馆一号大厅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映照着满室素白的花圈和挽联,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百合花混合的、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各界名流身着黑衣,面容肃穆,低声交谈着,话语间无不透露着对那位英年早逝的商业奇才林烬的惋惜,以及对那位瞬间沦为寡妇的年轻妻子苏婉清的同情。
苏婉清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香奈儿套装,衬得她腰身纤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由一位年长的女眷搀扶着,站在灵堂最前方,面对着丈夫林烬那张含笑的巨幅遗照。照片上的林烬,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自信弧度,那是他生前最常见的表情。而此刻的苏婉清,微微低着头,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用一方绣着精致暗纹的真丝手帕,时不时轻轻按压着眼角,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唉,太突然了,林总这么好的一个人……”
“是啊,听说是因为突发性心脏衰竭?才三十二岁啊,真是天妒英才。”
“最可怜的是婉清,他们结婚才三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一下……让她以后可怎么活?”
“你看她,伤心欲绝,站都站不稳了,真是我见犹怜。”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在哀乐的间隙里涌动。苏婉清恰到好处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遗照,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什么,仿佛在与亡夫做最后的告别。这一举动,更是博得了在场不少女宾的哽咽。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骤然失去挚爱、悲痛欲绝的未亡人角色,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灵堂的另一侧,同样一身黑色阿玛尼西装的赵天宇正忙碌地穿梭于宾客之间。他是林烬生意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公开的好友,此刻正以“挚友”的身份,帮着操持葬礼的大小事宜。他神情沉痛,指挥若定,安抚着前来吊唁的宾客,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俨然一副主心骨的姿态。
“天宇兄,节哀顺变,林兄的事……唉,公司那边,以后还要多仰仗你了。”一位挺着啤酒肚的老板握着赵天宇的手,语重心长。
赵天宇沉重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张总放心,我会尽力稳住局面,这也是烬哥生前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垮掉。”他言辞恳切,眼神里充满了责任感和对好友的追思,赢得了不少赞许的目光。
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向遗体告别的环节,气氛达到了悲伤的顶点。水晶棺椁中,林烬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宣告着生命的终结。苏婉清在女眷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到棺椁边,只看了一眼,便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身体一软,几乎要晕厥过去,幸好被身边的人及时扶住。这番表演,将现场的悲情渲染到了极致,不少人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赵天宇适时地上前,低声劝慰着:“婉清,坚强点,烬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伸出手,看似自然地扶住了苏婉清的另一只胳膊,动作体贴而克制。在旁人看来,这是好友对遗孀的关心和支撑。然而,就在两人身体靠近的瞬间,在众人视线不易察觉的角落,他们的眼神有过一刹那极其短暂的交汇。
那绝不仅仅是安慰与感激。苏婉清那被泪水浸泡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解脱的轻松,而赵天宇沉痛的目光下,则隐藏着一抹压抑的兴奋和对未来的觊觎。那眼神的交汇,快如闪电,隐晦如暗流,除了他们自己,无人察觉。随即,两人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悲戚与沉痛,配合得天衣无缝。
冗长的仪式终于接近尾声。宾客们陆续散去,偌大的灵堂渐渐空旷,只剩下工作人员在默默地收拾。苏婉清以需要独处、静静陪伴亡夫最后一程为由,婉拒了亲友的陪伴,独自一人留在了暂时安静下来的休息室里。赵天宇则以处理后续事宜为借口,安排好了其他事务。
片刻之后,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赵天宇走了进来,反手锁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前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巨大悲伤仿佛瞬间被抽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苏婉清依然坐在沙发上,但腰背却不再柔弱地弯曲,而是挺直了些。她拿起桌上的湿巾,仔细地擦了擦眼角,抹去了残留的泪痕,动作冷静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都安排好了?”她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没有任何哭腔。
“嗯,媒体那边都打点过了,明天的通稿会着重强调你的悲痛和我的临危受命。”赵天宇走到酒柜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这戏演得可真累。”
“累?”苏婉清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比起提心吊胆地给他下那慢性毒药的日子,这点累算什么?”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柔弱,只剩下精明和冷静。
赵天宇走到她身边坐下,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揉捏着:“好了,都过去了。从今天起,林氏集团就是我们的了。等风头过去,那份‘意外’增加的保险金和公司股权顺利过户,我们就……”
“谨慎点。”苏婉清打断他,拨开了他的手,“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林烬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摊子不小,那些老狐狸股东未必服我。”
“怕什么?”赵天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神里透出野心,“有我在,我会帮你扫清所有障碍。以后,滨海市就是我们说了算。”他凑近她,压低声音,“想想看,我们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苏婉清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对男女在休息室里勾勒着他们野心勃勃的未来蓝图时,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以为已经彻底消失的障碍,正躺在几十米外,阴冷的地下停尸房里。
殡仪馆的地下二层,温度骤然降低,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一排排冰冷的不锈钢柜门整齐地排列着,像巨大的金属蜂巢,储存着无声的秘密。其中一格,标签上潦草地写着“林烬”的名字。
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是林烬意识恢复时的最初感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冻在万载寒冰之中,四肢百骸僵硬得不属于自己,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里挣扎。我不是……死了吗?车祸……剧烈的撞击……还有,心脏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翻涌着。他记得自己驾驶着那辆新买的跑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然后刹车突然失灵,车子失控撞破护栏,翻滚着坠下悬崖……但在失重的那一刻,他眼前闪过的,却是妻子苏婉清前一天晚上,温柔地为他端来那杯助眠热牛奶的画面,以及好友赵天宇在得知他要去试车时,那看似无意的一句“那条路新修的,听说偶尔有落石,小心点”。
当时只觉得是关心,现在串联起来,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他用尽全部意志力,试图动一动手指,睁一睁眼睛。起初,身体毫无反应,仿佛这具躯壳真的已经死亡。但他没有放弃,集中起残存的、微弱的意念,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层禁锢着他的无形枷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蓦地,他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地狱景象,也不是天堂的光芒,而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柜门缝隙渗入,勾勒出眼前狭窄的金属内壁轮廓。他躺在冰冷的担架床上,身上覆盖着白布,被塞在这个逼仄、冰冷的金属抽屉里。
我还活着?我没死?这……这是哪里?停尸房?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席卷了他。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庞杂浩瀚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强行涌入他的脑海,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与复仇执念……符合绑定条件……
幕后黑手系统激活……开始与宿主灵魂融合……
融合完成!欢迎您,第99号宿主,林烬。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与此同时,他的眼前浮现出几行幽蓝色的、半透明的文字,如同科幻电影里的全息投影,但却无比真实。
宿主:林烬
状态:假死生理机能被系统强制降至最低,模拟死亡状态
体质:虚弱亟待修复
当前任务:逃离殡仪馆,隐匿行踪。
可用功能:基础伪装限时、环境感知初级、信息入侵极简版……
新手礼包:已发放,是否开启?
系统?幕后黑手?林烬的思维几乎停滞。这一切太过荒诞,超出了他三十多年唯物主义者认知的极限。但身体的冰冷、周围的死寂,以及脑海中清晰无比的信息界面,都在残酷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后的幻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这是什么机遇还是陷阱,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尝试着在脑海中发出指令:“开启新手礼包。”
新手礼包开启成功!
获得:体质修复液微量x1,已自动使用。
获得:技能点 x1。
获得:匿名身份临时x1,信息已录入。
获得:启动资金:100,000元匿名账户。
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僵硬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脑海中多了一些关于如何利用系统进行基础伪装和环境感知的知识。
复仇!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在他心中轰然点燃。苏婉清的眼泪,赵天宇的“友情”,那些看似巧合的意外……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敢想象却不得不信的真相——他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主谋,很可能就是他最信任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
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但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冲动!现在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他们既然敢杀他一次,就敢杀他第二次。他需要力量,需要时间,需要……隐藏在幕后。
“使用基础伪装。”他在心中默念。一股奇异的能量覆盖了他的体表,轻微地调整了他的面部肌肉和肤色,虽然变化细微,但足以让他在监控下不那么容易被立刻认出。同时,他激活了环境感知,脑海中浮现出停尸房周围的简易结构图,包括门的位置和外面走廊的情况。
确认外面暂时无人后,他用尽恢复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冷柜抽屉,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动作轻微地坐起身,掀开白布,赤脚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寒意直透脚心。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从死亡的巢穴中悄然滑出。环顾四周,这间停尸房很大,除了他这一格,还有不少柜门紧闭,寂静得可怕。他根据环境感知的指引,蹑手蹑脚地走向出口。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工作人员模糊的谈话声。他避开可能的监控探头,凭借着系统提供的微弱辅助和对地形的本能判断,寻找着离开的路径。幸运的是,由于葬礼刚结束,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上层忙碌,地下层反而疏于防范。
他在一个杂物间里找到了一套不知是谁换下来的、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工作服,换下了身上的寿衣。戴上找到的一顶鸭舌帽,压低帽檐,他混入了偶尔往来运送物品的工作人员中,低着头,沿着消防通道,一步步走向地面。
当他终于踏出殡仪馆的后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海腥味的、微凉的空气时,恍如隔世。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些参加完葬礼、驾车离去的黑色车辆,其中或许就坐着那对正在窃喜的狗男女。
他没有回头,迅速隐入殡仪馆外稀疏的绿化带,然后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身上的工作服和帽檐为他提供了初步的掩护。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真实地跳动。
他还活着。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活着。
他抬起手,看着阳光下自己这双曾经签署过无数商业文件、如今却略显苍白的手。一股冰冷彻骨、却又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情绪,在他眼底凝聚、沉淀。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一种将一切情感冰封,只为最终清算而存在的决绝。
苏婉清,赵天宇……你们以为游戏结束了吗?
不。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而这一次,我将是隐藏在幕后的……操盘手。
他拉低了帽檐,遮住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灰烬余烬般幽暗的光芒,转身消失在巷弄的阴影里,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