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蒋家的人了。”蒋悦抱着手臂,下巴抬得高高的,
像一只斗赢了的孔雀。她身上那件高定连衣裙的裙摆,闪着细碎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客厅里站着两拨人,泾渭分明。一边是蒋家夫妇,蒋正国和赵文芳。他们看着蒋悦,
眼睛里是失而复得的疼爱。再转向我时,那点疼爱就变成了客气又疏远的冰碴子。另一边,
是我那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男人叫苏建成,女人叫张桂兰。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
裤腿上还沾着半干的泥点子。两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昂贵的地毯上,
像是两只误入宫殿的土拨鼠,眼神里混着愧疚和不安。十八年前,医院里的一场混乱,
我和蒋悦被抱错了。她,一个普通工人的女儿,在豪门里当了十八年的小公主。我,
豪门真正的血脉,却在一个被她描述为“贫民窟”的地方,被寄养了十八年。现在,
蒋家找到了我,不是为了认亲,而是为了把我“换”回去。“然然,这十八年,委屈你了。
” 赵文芳开了口,语气像是背台词,听不出一丁点真心实意。“我们给你准备了一笔钱,
算是这些年的补偿。以后……以后就跟着你爸妈,好好过日子吧。”她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我没接。蒋悦看我没动,嗤笑了一声,走过来,把卡硬塞进我手里。“苏然,做人得知足。
爸妈养了你十八年,现在给你五十万,够你爸妈那种家庭赚一辈子了。别赖着不走,难看。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占了我位置十八年的小偷。现在,物归原主。你该滚回你的垃圾堆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得意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没什么感觉。这十八年,她明里暗里针对我,
我早就习惯了。我只觉得有点可笑。她以为她赢了。她以为我接下来会哭,会闹,
会抱着蒋家夫妇的大腿求他们别赶我走。可惜,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把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推了回去。“不用了。”然后,我拉起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我自己的衣服。
我走到苏建成和张桂兰面前,看着他们布满老茧的手,轻声说:“爸,妈,我们回家吧。
”他们俩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妈张桂-兰想上来拉我的手,
又好像怕自己手上的泥弄脏了我,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我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很粗糙,
但很暖。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在蒋家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别墅大门。门外,
停着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面包车,车身上全是划痕和泥点,跟这片富人区的豪车格格不入。
我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蒋悦站在别墅门口,抱着手臂,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的嘲笑。车子发动,带着一阵轰鸣,开走了。蒋悦大概以为,
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不知道。好戏,现在才开场。
2面包车开得很慢,车厢里一股子泥土混着机油的味道。我妈张桂兰坐在我旁边,
不停地抹眼泪,嘴里一直念叨着:“闺女,
是爸妈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我爸苏建成一边开车,
一边从后视镜里看我,嘴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眶却红得厉害。我从蒋家出来的时候,
心里确实没什么波澜。蒋家的那点所谓亲情,薄得像层窗户纸,一戳就破。十八年,
我早就看透了。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愧疚而手足无措的亲生父母,
我心里那块硬邦邦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我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我妈。
“妈,不哭了。我没吃苦。”蒋家虽然不待见我,但物质上从没短缺过。比起这个,
我更好奇我们“家”到底什么样。蒋悦嘴里的“贫民窟”,是不是真的连水电都不通?
车子没有开往市区的任何一个老旧小区,反而一路向着郊区开去。路越来越偏,
周围的房子越来越少,最后,两边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树林。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路况,
比我想象的还差。就在我以为车子要开进某个村子的时候,
我爸苏建成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岔路口,拐了个弯。车子前方,
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黑色金属门。门口没有牌子,只有两个不起眼的摄像头。
我爸把车停在门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在门边的一个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身份识别:苏建成。权限:A级。欢迎回家。”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那扇看起来有几吨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缓缓向两侧滑开。门后的景象,
让我彻底愣住了。没有土路,没有农舍。而是一条宽阔平整的柏油路,
路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和花园。顺着路往里看,
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充满未来感的银白色建筑群,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几架无人机正在低空盘旋,似乎在进行巡逻。这……是哪儿?
面包车顺着路开了进去,最终停在了一栋三层高的、设计感十足的独栋别墅前。“闺女,
到家了。” 我爸停好车,回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总算没了之前的局促。
我妈也擦干了眼泪,拉着我的手下车,指着眼前的别墅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你……还喜欢吗?”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恭敬地对我爸妈鞠了一躬。
“先生,夫人,你们回来了。” 然后,他转向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位,
想必就是然然小姐吧。欢迎回家。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他接过我手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动作自然又优雅。我跟着我爸妈走进别墅,
里面是简约又奢华的装修风格,各种我只在科技杂志上见过的智能家居设备,随处可见。
我彻底懵了。“爸,妈……” 我艰难地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挠了挠头,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闺女,爸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们……我们的工作有点特殊。
”我妈拉着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才慢慢解释起来。原来,
我爸妈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工人。他们是国内顶尖的农业科学家。而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
也不是什么农家乐,而是国家级的“未来农业科技示范园区”。这个占地几千亩的庄园,
集结了最顶尖的科研人才和技术,进行着关于未来粮食安全和生态循环的绝密研究。
我爸是这里的总负责人。他们之所以穿得那么朴素,开着那辆破车,
一是因为常年待在试验田里,二是……为了保密,以及,不想在蒋家人面前太张扬。
“那辆车,” 我爸补充了一句,“是特制的,车身是防弹材料,轮胎也是军用级别的。
就是外壳看着破了点。”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再看看这栋别墅,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
我不是从一个豪门,掉进了一个贫民窟。我是从一个伪豪门,
掉进了……一个真·科幻片片场?3]我在新家的第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着。房间很大,
带着一个能看到整片星空的露台。床很软,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管家李叔甚至还为我准备了满满一衣帽间的衣服,都是我喜欢的风格和尺码。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第二天一早,我爸妈就换上了工作服,准备去园区的实验室。“闺女,
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熟悉一下环境。” 我妈嘱咐道,“想吃什么跟厨房说。
下午我让你陈阿姨过来一趟。”陈阿姨?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就匆匆出门了。
我一个人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栋房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除了常规的房间,
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和一个家庭影院。我有点坐立不安。
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转变,让我感觉很不真实。下午,我妈说的陈阿姨来了。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优雅又锐利。
她见到我,微微一笑,递上一张名片。“苏然小姐,您好。我叫陈婧,是您父母的法律顾问,
也是苏氏家族信托基金的执行人。”家族……信托基金?陈婧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
她打开随身带来的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您的身份确认文件。
从法律上来说,您是苏建成先生和张桂兰女士的唯一继承人。根据基金会的章程,
在您年满十八周岁的今天,您将自动获得基金会名下所有资产的部分支配权。”她顿了顿,
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目前,基金会名下的资产,
包括但不限于‘未来农业’园区90%的股权,三家上市科技公司的股份,
以及分布在全球十七个国家的房产和艺术品。粗略估值,大概在……九百亿左右。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九……九百亿?我看着陈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陈婧推了推眼镜,继续用她那毫无波动的声音说:“当然,
这只是估值。其中大部分是固定资产和股权,您目前能直接动用的流动资金,
大概在十个亿左右。”十……十个亿。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而在城市的另一头,
蒋家的别墅里,蒋悦也度过了她“回归”后的第一个夜晚。她兴奋地睡不着,
躺在自己那张公主床上,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苏然那个土包子,
现在肯定正待在某个漏雨的破房子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第二天一早,
她特意换上了自己最贵的一条裙子,化了个精致的妆,准备去逛街,好好庆祝一下。
她像往常一样,跟正在吃早饭的蒋正国和赵文芳撒娇:“爸,妈,我的卡里没钱了,
给我打点钱嘛。”蒋正国的脸色有点僵硬,赵文芳则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悦啊,
最近公司资金有点紧张,你……先省着点花。”蒋悦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能有多紧张啊?
我不管,我今天约了朋友,要去买最新款的包包。”她没注意到,家里的那几个佣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餐桌上的早餐,也从以前精致的西点,
变成了简单的白粥和小菜。她没拿到钱,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拿出手机,
准备用自己的信用卡。当她在商场的奢侈品店里,挑好了一个十几万的包包,
潇洒地递出那张黑卡时,收银员却微笑着对她说:“抱歉,小姐,您的卡已经刷不出来了。
”蒋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不信邪,又换了好几张卡,结果全都是一样。
周围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嘲笑,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狼狈地跑出商场,回到家,才发现别墅门口停着几辆黑色轿车,
一群穿着黑西装、表情不善的男人,正从别墅里往外搬东西。“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
” 蒋悦尖叫着冲上去。一个领头的男人拦住了她,冷冷地出示了一份文件。
“蒋正国的公司早已破产,这栋别墅,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抵押给了我们。现在,
我们要进行清算。”蒋悦的大脑一片空白。破产?怎么可能!她疯了一样冲进别墅,
看到蒋正国和赵文芳正被几个人围着,一脸死灰地在文件上签字。“爸!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哭喊着问。赵文芳看到她,终于崩溃了,一把抱住她,
嚎啕大哭:“小悦……我们家……我们家破产了……”原来,蒋正国的公司,
早在半年前就出现了巨大的资金问题。他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靠着借高利贷硬撑着门面。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把苏然换回来,就是想在那笔五十万的“补偿款”上做文章,
拖延一点时间。可惜,债主们,已经没有耐心了。4]蒋家的天,塌了。别墅被查封,
所有的奢侈品、豪车,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用来抵债的冰冷数字。
蒋悦抱着她那个十几万的包包,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
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她十八年来所认知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挥金如土的底气,
全都在这一天,碎成了粉末。债主——一个姓王的彪形大汉,脖子上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胳膊上全是纹身——走到蒋正国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声音跟打雷一样。“蒋正国,
别跟我装死!公司没了,房子没了,你还欠我八千万!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
”蒋正国捂着脸,哆哆嗦嗦地说:“王……王总,
我真的没钱了……您再宽限我几天……”“宽限?” 王总冷笑一声,“行啊。
我最近在郊区盘了个工地,正好缺人手。你们一家三口,就去我那工地上搬砖吧。一天三百,
管吃管住,什么时候把八千万还清了,你们什么时候自由。”搬……搬砖?
蒋悦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蒋家的大小姐,要去工地上搬砖?
“我不去!” 她尖叫起来,“你们凭什么!”王总斜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不去?也行。那就让你爸,先少根手指头。”他说着,
身后一个手下亮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蒋正-国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蒋悦,
哭着求她:“小悦,
爸求你了……你就听王总的吧……不然我们一家都得死啊……”赵文芳也瘫在地上,
抱着蒋悦的腿,哭得泣不成声。蒋悦看着眼前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都被碾得粉碎。她的人生,从云端的公主,直接摔进了地底的烂泥里。最终,
在王总的“护送”下,蒋家三口,被一辆面包车,直接拉到了郊区的那个建筑工地。
工地上尘土飞扬,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混杂着工人们的吆喝声。
空气里全是汗水、灰尘和混凝土的味道。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
给他们一人发了一顶黄色的安全帽,和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你们三个,今天开始,
就负责那边的红砖。从车上卸下来,搬到那栋楼的五层去。一天搬不完一车,晚饭就别吃了。
”工头指着不远处一辆大卡车,上面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红砖,语气里没有一丝同情。
蒋悦看着那堆砖,又看了看自己刚做的、镶着水钻的美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从小到大,
连瓶盖都拧不开。现在,却要她去搬这些粗糙、沉重的砖头?赵文芳也哭哭啼啼,
哪里受过这种苦。只有蒋正国,为了活命,咬着牙,第一个走了过去,颤抖着手,
搬起了第一块砖。那块砖好像有千斤重,压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蒋悦站在原地,
看着她那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父亲”,此刻像个小丑一样,在尘土里挣扎,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怨恨,冲上了她的头顶。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天,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蒋家大小姐。明明昨天,她还在嘲笑苏然要去过苦日子。怎么一天之间,
那个该去过苦日子的人,变成了她自己?她不甘心。她恨。她恨蒋正国和赵文芳的无能,
恨债主的心狠手辣,但她最恨的,是苏然。一定是苏然!是她这个扫把星,一回到自己家,
就把蒋家所有的好运都带走了!对,一定是这样!5]在蒋悦开始她搬砖生涯的同时,
我正在熟悉我的新身份。陈婧,那位干练的法律顾问,成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导师”。
她每天都会过来,给我讲解家族信托基金的运作模式,以及名下各个公司的业务范畴。
我这才知道,我爸苏建成,不仅是个顶尖的农业科学家,还是个商业天才。
“未来农业”园区,表面上是国家级科研项目,实际上,它所产出的许多专利技术,
比如全天候智能温控系统、高效营养液配方等等,早已通过苏氏控股的公司,
应用到了全球的商业农业领域,每年带来的利润,是个天文数字。可以说,我们家,
掌握着未来农业的半壁江山。这信息量太大,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勉强消化掉。
陈婧看我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得平静,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苏然小姐,
您的接受能力很强。” 她说,“先生和夫人其实一直很担心,怕您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接受能力强。而是这十八年在蒋家的生活,
早就把我锻炼得足够冷静。在那个家里,任何过度的情绪表露,
都会被视为“不懂事”和“上不了台面”。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陈阿-姨,” 我看着手里的公司资料,开口问,“我看到我们集团旗下,
有一家叫‘筑梦’的建筑公司?”陈婧点点头:“是的。
‘筑梦’主要负责我们园区内部以及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偶尔也会接一些外部的优质项目。
”“郊区那个‘滨江生态城’的项目,是我们的吗?” 我又问。陈婧查了一下,
回答说:“是的。那是我们公司去年拿下的一个项目,目前正在进行一期工程。
”我心里有数了。蒋悦所在的那个工地,就是“滨江生态城”。
而那个把他们一家逼上工地的债主王总,全名王大虎,是“筑梦”公司的一个小承包商,
负责项目的砖瓦供应和部分劳务。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我想去那个项目看看。
” 我对陈婧说。陈婧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安排了下去。“好的。我马上联系项目负责人,
明天就可以过去视察。”第二天,我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裤装,
在陈婧和几个项目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了“滨-江生态城”的工地。
和蒋悦第一天来时一样,这里尘土飞扬,机器轰鸣。不同的是,我戴着白色的安全帽,
走在被清理干净的视察通道上。而蒋悦,戴着黄色的安全帽,正和一群工人混在一起,
灰头土脸地从卡车上卸砖。她瘦了,也黑了。曾经娇嫩的手上,布满了血泡和伤口。
那身名牌衣服,早就换成了统一发放的、沾满污渍的工服。她正机械地把砖头递给旁边的人,
一抬头,就看到了众星捧月般走过来的我。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震惊,
错愕,难以置信,然后是滔天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的嫉妒和怨恨。
她手里的砖“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那个满脸横肉的工头,立刻冲了过来,一脚踹在她腿上,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瞎了吗!
磨磨蹭蹭的,砖都拿不稳!想偷懒是不是!”蒋悦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从小到大,
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
像是要在我身上剜下两块肉来。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项目负责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对那个工头说:“怎么回事?视察期间,
不要影响公司形象。”工头点头哈腰地解释:“刘总,这几个人是王老板那边送来抵债的,
干活不行,就知道偷懒。”他说着,又狠狠地瞪了蒋悦一眼。我收回目光,
对项目负责人淡淡地说:“继续走吧。”从头到尾,我没有和蒋悦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我知道,这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嘲讽,
都更能刺痛她那颗高傲的心。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那道淬了毒一样的目光,
一直黏在我的背上。没关系。慢慢来,我们的“好戏”,还长着呢。
6工地的第一次“偶遇”,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蒋悦的心里。她想不通。
为什么苏然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风光?那些西装革履的领导,
为什么会对她点头哈腰?她想找苏然问个清楚,但她连工地的门都出不去。工头看得死死的,
每天除了搬砖,就是吃饭睡觉,日子过得像个囚犯。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繁重的体力劳动,
快把她逼疯了。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偷懒。假装肚子疼,假装头晕,
但每次都被那个凶神恶煞的工头,用更难听的脏话骂回来。工地上的人,也看不起他们一家。
蒋正国和赵文芳,两个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人,干活慢,力气小,还总想耍滑头,
没少挨工友的白眼。有一天,赵文芳因为中暑,晕倒在了工地上。蒋悦求着工头,
想把她妈送去医院。工头吐了口唾沫,斜着眼说:“送医院?医药费谁出?
你们还欠着王老板一屁股债呢。弄点藿香正气水喝了就行,死不了。”蒋悦气得浑身发抖,
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我这边,
生活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展开。去工地视察,只是我“实习”的第一步。在那之后,
陈婧开始带着我,接触集团核心的业务。她带我去参加各种高端的商业会议,
见识那些在财经新闻里才能看到的大佬。她手把手地教我看财报,分析项目风险,
学习如何做出一个商业决策。我的生活,被各种数据、会议和课程填满。很累,但也很充实。
这种感觉,和在蒋家时完全不同。在蒋家,我所有努力的最终目的,
似乎只是为了证明我“配得上”蒋家的培养,为了得到蒋正国和赵文芳一点点可怜的认可。
而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自己的人生添砖加瓦。我爸妈虽然忙于科研,
但对我的关心一点没少。我妈会每天算好时间,让厨房给我准备好营养均衡的饭菜。
我爸则把他那个巨大的书房,对我完全开放。里面不仅有各种绝版的藏书,
还有一个与世界顶尖大学图书馆联网的数据库。有一天晚上,我学习到很晚,去厨房找水喝,
看到我爸妈还没睡,正坐在客厅里,小声地商量着什么。看到我出来,他们立刻停住了。
“然然,怎么还没睡?” 我妈问。“看资料忘了时间。” 我说,“爸,妈,
你们在聊什么?”他们对视了一眼,我爸叹了口气,说:“闺女,有件事,
爸妈得跟你说一声。”原来,他们知道了蒋家破产,以及在工地上搬砖的事。“那个王大虎,
我已经让陈婧去敲打过了。他不敢再为难他们。” 我爸说,“闺女,
爸知道你跟蒋家……心里有疙瘩。但冤有头,债有主。蒋悦那孩子,毕竟也是无辜的。
你看……要不要,就让他们……”他的意思,是想放蒋家一马。
我爸妈都是心地善良的科研人员,一辈子与数据和植物打交道,心思很单纯。在他们看来,
蒋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沉默了片刻。我知道,如果我点头,
蒋家三口明天就能离开那个工地。但我摇了摇头。“爸,妈,” 我看着他们,认真地说,
“这件事,你们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我不是圣母。蒋悦无辜吗?
抱错孩子是无辜的。但她这十八年来,对我做的那些事,可一点都不无辜。
她享受了不属于她的人生,心安理得。她对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没有一丝愧疚,
只有鄙夷和打压。现在,只是让她回到她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
体验一下她嘴里“垃圾堆”的生活,这就叫惩罚了吗?太便宜她了。
我爸妈看着我平静但坚决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我很高兴,我的父母,他们选择无条件地,相信我,
支持我。7]蒋悦在工地上,快要熬不下去了。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顶着太阳或者淋着雨,
重复着把砖头从A点搬到B点的机械劳动。伙食是十人一桌的大锅饭,白菜炖豆腐里,
看不到几点油星子。住的是十几个人一间的活动板房,夏天闷热,蚊子多得能把人抬走。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她与过去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被彻底隔绝了。她试过逃跑。有一次半夜,她趁着大家睡熟,偷偷溜了出去。
但工地外面一片漆黑,她一个女孩子,根本不敢往黑漆漆的野地里走。没跑出多远,
就被巡逻的保安抓了回来。结果是,被工头罚着不准吃饭,多干了一天的活。
她也试过用她过去无往不利的“武器”——美貌。她开始对那个凶巴巴的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