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哥，妈把咱家存款全取了，八十万！给表弟买了辆奔驰！”绿皮火车上，
浓烈的泡面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熏得林峰阵阵作呕。他已经站了七个小时，双腿像灌了铅。
手机屏幕上，妹妹林月发来的这条短信，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嗡的一声，
他差点没站稳。八十万？奔驰？给那个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表弟李浩？
林峰感觉一股滚烫的血直冲脑门。他立刻拨通母亲王秀英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一遍，两遍，三遍。全都是占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躁，转而拨给父亲林建国。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和躲闪：“喂，小峰啊……到哪儿了？”“爸，
月月说妈把家里的钱都取了，给李浩买了车？八十万？真的假的？
”林峰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电话那头沉默了。长久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
紧紧攥住了林峰的心脏。“爸！你说话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先回来再说吧。
”林建国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不等林峰再问，
父亲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林峰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摇晃的车厢连接处，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那八十万，是他工作五年来，
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三十万，加上父母一辈子的积蓄五十万。
他一个月工资一万出头，在上海那种地方，除去房租和基本开销，每个月能存下五千块，
已经是极限了。为了多存点钱，他住在离公司一个半小时地铁的老破小，
每天啃着最便宜的盒饭，几年没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他这么拼，
就是为了能早点凑够首付，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再看房东的脸色。
他把钱转给母亲保管，是出于信任，也是为了让她安心。他总想着，等钱攒够了，
就给二老一个惊喜。可现在，惊喜变成了惊吓。他所有的努力，他规划的未来，
他寄托的希望，一夜之间，被他最亲的母亲，拿去给了一个外人铺路。不，
李浩甚至连外人都算不上，他就是个吸血的寄生虫。林峰不死心，再次拨打母亲的电话。
这一次，终于通了。“喂？”母亲王秀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妈！家里的钱呢？
”林峰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什么钱不钱的，大惊小怪！你表弟找工作，
面试了好几家都说他没车，不方便。我寻思着，男孩子没个像样的车，出门都让人看不起。
”王秀英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她做的不是一件掏空家底的疯狂事，而只是买了一棵白菜。
林峰气得发笑：“像样的车？八十万的奔驰，叫像样的车？妈，
你知道那八十万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跟爸妈半辈子的心血！”“嚷嚷什么！
”母亲的声调瞬间拔高，盖过了火车的轰鸣声，“你一个月挣那么多，还在乎这点钱？
你表弟可是咱们老李家唯一的男丁，他要是出息了，还能忘了你这个表哥？你这孩子，
怎么眼皮子这么浅，一点格局都没有！”格局？林峰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活得像条狗。她却拿着他的血汗钱，
去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侄子充门面，反过来还指责他没有格局？“妈，
”林峰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最好祈祷那辆车还没买。
”“你威胁我？林峰，我告诉你，车已经提了！就停在楼下！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林峰缓缓放下手机，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一闪而过的零星灯火，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掏出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硬座票，又摸了摸背包里硬邦邦的泡面。他坐着最慢的火车，
吃着最廉价的食物，省下每一分钱。而他的母亲，正用他省下的钱，为她那宝贝侄子，
买下了一份价值八十万的虚荣。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暴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很好。真的很好。2十几个小时后，
林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走出了老家的火车站。他没回家，
而是打车直奔全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用身份证开了一间行政套房。在前台刷卡时，
他用的是一张自己从未跟家里人提过的黑色银行卡。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林峰感觉自己那颗被怒火和疲惫烧灼的心，总算冷却了一些。他坐在套房的沙发上，
看着窗外小城熟悉的街景，拨通了一个电话。“张律师，是我，林峰。”“林总，您好您好！
您回老家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恭敬。“嗯，有点家事要处理。”林峰语气平淡，
“可能需要你帮个忙。”一个小时后，他才慢悠悠地打车回到自己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老远，他就看到了。一辆崭新的、黑得发亮的奔驰S级轿车，嚣张地停在楼门口，
几乎堵住了半个通道。车身上还系着4S店赠送的红绸花，在灰扑扑的环境里，
显得格外刺眼和滑稽。一群街坊邻居正围着车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羡慕和嫉妒。
他的母亲王秀英，正满面红光地站在人群中央，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吹捧。而车边上，
他的姑姑王秀琴和表弟李浩，正一脸得意地向众人炫耀。“哎哟，秀英，你家可真出息了！
浩浩这车，得百八十万吧？”“哪有哪有，”王秀英嘴上谦虚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就八十来万，代步用的。主要是浩浩这孩子争气，以后要干大事，没个好车撑门面可不行。
”“就是！”姑姑王秀琴立刻接话，声音尖利，“我们浩浩可不像有些人，
在外面上了几年班，回来还是灰头土脸的，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她的眼神，
意有所指地瞟向了刚下车的林峰。李浩也看见了林峰，他靠在车门上，上下打量着林峰，
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哟，表哥回来啦？看你这一身汗，绿皮火车不好坐吧？早说啊，
我开我的大奔去接你，让你也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舒适。”周围的邻居发出一阵哄笑。
林峰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到母亲面前。“妈。”他喊了一声。
王秀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回来就回来了，
杵在这儿干嘛？没看到我正跟邻居们说话吗？”“那八十万，是我存了五年的血汗钱！
”林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母子身上。王秀英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她猛地拽住林峰的胳膊，
想把他拖进楼道里。“你发什么疯！有什么话回家说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丢人？”林峰冷笑一声，
“你拿着我的钱给你侄子买奢侈品炫耀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你！
”王秀英气得浑身发抖。“小峰，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姑姑王秀琴冲了上来，
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你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浩浩有出息了，
不就是你有出息了吗？你一个当哥的，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大家庭？
”林峰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她和李浩，“我姓林，他姓李。什么时候我们成一个大家庭了？
”“你……”“还有，”林峰的目光最后落回他母亲身上，“那三十万，
是我让你给我存着买房的。你凭什么动？”王秀英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
就在这时，李浩懒洋洋地开口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奔驰钥匙，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表哥，
不就八十万吗？至于吗？搞得跟要你命一样。”林峰死死地盯着他。
王秀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挺直了腰杆，指着林峰的鼻子骂道：“你听到没有！
你表弟都比你懂事！什么你的钱？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告诉你，
我花我自己的钱，天经地义！再说了，给你表弟花，不比你存着发霉强？
他可是咱们老李家的希望！”老李家的希望。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准地插进了林峰的心脏。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个母亲心里，他这个姓林的儿子，
永远都比不上她那个姓李的侄子。他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为别人做嫁衣。
周围的邻居们表情各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看热闹。林峰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群人争辩，就像在跟一群疯子讲道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的愤怒和激动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3“回家说。”林峰丢下三个字，转身走进了楼道。
王秀英愣了一下，随即以为儿子服软了，脸上立刻恢复了得意的神色，
对着邻居们摆摆手：“没事没事，孩子不懂事，我回去教育教育。
”她拉着同样得意的王秀琴和李浩，趾高气扬地跟了进去。一进家门，
王秀英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教育”。“林峰我告诉你，
今天这事你要是敢再到外面嚷嚷，我就没你这个儿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妈我下不来台？”林峰没理她，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看着从厨房里探出头、一脸为难的父亲林建国。“爸，你也知道这件事？”林建国眼神躲闪，
搓着手，低声道：“你妈她……她也是一番好意……”“好意？”林峰笑了，“掏空家底，
让我们一家人以后喝西北风，这就是你的好意？”“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喝西北风？
”王秀琴尖着嗓子插嘴，“我们浩浩马上就能找个年薪百万的工作，到时候别说八十万，
八百万都能给你挣回来！”她推了一把身边的李浩：“浩浩，跟你表哥说说你的宏伟蓝图！
”李浩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表哥，你的思想太陈旧了。现在这个社会，
人脉和门面才是最重要的。我开着这辆奔驰出去谈业务，谁敢小瞧我？这就是投资，懂吗？
你那点钱放在银行里，一年才几个利息？简直是浪费资源。
”林峰静静地听着他们一家人唱双簧，像是在看一出蹩脚的戏剧。等他们说完了，
他才缓缓开口。“我再问一遍，那三十万，还不还？
”王秀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还想要回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那钱我已经给你表弟花了，变成了车，一分钱都没有了！”“那就卖车。
”林峰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疯了！”王秀琴和李浩同时尖叫起来。“新车落地打八折，
你懂不懂？再说了，这是我们浩浩的脸面，卖了车，他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王秀琴护小鸡似的把李浩护在身后。“脸面？”林峰的目光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风，
“他的脸面是脸面，我被掏空五年积蓄就不是事了？我未来的生活就活该被毁了？
”“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王秀英又搬出了那套说辞，“你表弟是独苗，
以后要传宗接代的。你一个大男人，没了钱再挣就是了！那么大火气干什么？”林峰的心，
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刻薄的女人，
这个口口声声为了“老李家”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寒意。他终于看清了，
在这个家里，他永远是个外人。他的价值，就是一台会赚钱、会存钱，
然后随时可以被拿去“补贴”别人的提款机。“好，很好。”林峰点点头，站了起来。
他的平静让王秀英有些不安。“你想干嘛？”就在这时，李浩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把奔驰车钥匙在手指上转得飞快，一脸的欠揍。“表哥，别那么小气嘛。不就八十万吗？
等我开着这车，找到月薪五万的工作，分分钟还你。就怕你等不及啊。”他轻佻的语气，
得意的笑容，彻底点燃了林峰心中最后一点温情。林峰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客厅里，王秀英松了口气，
对王秀琴说：“你看，就是吓唬吓唬他，小孩子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李浩也撇撇嘴：“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八十万就把他吓成这样。”只有林建国，
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脸上充满了忧虑。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4林峰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占满了所有空间。他没有开灯，
在昏暗中，他从床底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这是他高中时用的箱子，
后来一直被他拿来放一些重要的东西。他用钥匙打开箱子，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日记或者纪念品，只有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和一本厚厚的、用密码锁锁住的笔记本。林峰输入密码，打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
不是他的日常开销，而是一笔笔股票和基金的交易记录。买入，卖出，盈利，
亏损……每一笔都清晰无比。从五年前，
他拿着自己大学期间做兼职攒下的第一笔钱——五万块，投入股市开始，到如今，
账户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一个他父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他之所以把工资卡上的钱交给母亲，一方面是为了让她安心，
让她觉得儿子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在亲情和利益面前，
她到底会选择什么。现在，他得到了答案。一个让他心寒彻骨的答案。他拿出手机，
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张律师，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直接。”林峰的声音异常冷静，
“我需要你帮我起草一份断绝亲子关系的声明。另外，
准备一份关于家庭财产侵占的诉讼文件，诉讼对象，我母亲王秀英，诉讼金额，三十万。
”电话那头的张律师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专业：“林总，您确定吗？
断绝亲子关系在法律上……”“我确定。”林峰打断了他，“法律上不被承认，
但我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份声明。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峰，和那个家，再无瓜葛。
至于那三十万，是我五年来的工资所得，有明确的转账记录，这笔钱，我必须拿回来。
”“好的，林总，我明白了。明天上午，您就可以看到文件初稿。”“辛苦了。”挂掉电话，
林峰感觉胸口那股堵了十几小时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些。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