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冰冷的雨丝顺着屋檐的缝隙渗进来，在顾云飞的床头积起一小滩水渍。
但他感觉不到冷。
心脏的狂跳像一面失控的战鼓，擂得他胸口发闷，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不是被雷声吵醒的。
是疼醒的。
脑子里，有两个画面在疯狂地撕扯他的神经。
一个画面，是在三天前的食堂。
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唐家仁大长老，给他打饭时，用铁勺的背面，用力把他碗里的白菜压了又压。
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从锅底捞起一块最大的烧肉，悄悄盖在菜上。
老人全程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另一个画面，是漫天火光。
老人浑身浴血，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皮肤像烧裂的陶器一样寸寸剥落。
丹噬，失控了。
最终，那具为他压实过白菜的身体，在他眼前爆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还有一个画面，是在两天前的柴房。
他刚穿越过来，不懂运炁，劈柴磨得满手是血。
唐明夷师姐路过，什么也没说。
她那张清丽的脸蛋，总是像覆着一层霜，看谁都带着几分疏离。
她只是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丢在他脚边，然后转身就走，步伐带着决绝的冷意。
瓶子里，是上好的金疮药。
而另一个画面里，那袭象征着她的青衣，被鲜血浸透，变得又黑又硬。
她倒在泥泞的血泊中，那双清冷的凤眼，再也没能睁开。
……
比壑山。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顾云飞的记忆里。
作为一名看了八百遍原著的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梦，而是即将上演的，属于唐门的葬礼。
一场十死无生的壮烈。
“不……”
顾云飞蜷缩在床上，双手死死抓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才三天。
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三天。
他才刚刚感受到一丝来自这个冷酷门派的，笨拙的温暖。
凭什么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被碾碎？
他做不到！
可……做不到，又能怎样？
他现在只是唐门一个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连这具身体里那点平庸的炁，都还没能完全掌控。
去了，就是多一具尸体。
不去，又能逃到哪里？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离开唐门，他只会死得更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咚，咚咚！”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像重锤一样砸在顾云飞的心上。
来了。
他浑身一僵，社畜的DNA动了。
第一反应，是找个理由，装病，拉肚子，无论如何，先躲过去再说！
“云飞师弟！快醒醒！”
门外传来师兄焦急的喊声。
“大长老召集所有核心弟子去前厅集合，有要事宣布！”
核心弟子……
顾云飞自嘲地笑了。
他这种外门弟子，连去送死的资格，都是临时征召的。
躲？
听着他们的死讯，背负着一辈子的愧疚，像条狗一样活下去吗？
顾云飞的脑海里，再次闪过那块烧肉，和那个被丢在脚边的药瓶。
那点滴的温情，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不想他们死！
我不想他们死！！
这个念头，不再是无力的哀嚎，而是一股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如果能有力量……
如果我能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检测到宿主源于‘守护’的强烈执念……
英灵的意志正在共鸣……
符合激活条件……
一个冰冷空洞，却宛如天籁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响起！
顾云飞猛地一怔。
系统？！
唐门英灵守护系统，正式激活！
本系统致力于守护唐门英灵，逆转悲剧命运，宿主每完成一次关键守护，都将获得逆天奖励！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先天无垢毒体’！
恭喜宿主，获得‘通明心眼’初级！
轰！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间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一股力量，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剧毒本身，屋角那只正结网的蜘蛛，在他感知中竟无比亲切。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雨水带来的，属于泥土的腐败气息。
另一股力量，则涌向他的双眼。
世界，变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茶杯。
那不再是一个死物。
在通明心眼的视野中，他能清晰地看到一道道由炁构成的、肉眼不可见的细微裂痕布满了杯身。
他甚至看到了一条最脆弱的“死线”。
只要沿着那条线轻轻一弹……整个杯子，会瞬间化为最均匀的粉末。
这就是……力量！
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顾云飞激动得浑身都在轻颤。
恐惧、迷茫、不安，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绝。
“云飞师弟？你到底怎么了？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门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顾云飞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一跃而下。
他没有去看镜子，也无需去看。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他迅速穿好略显宽大的外门弟子服，将微长的头发用一根布条简单束在脑后。
然后，他走向那扇门。
推开它，就是走向那既定的悲剧。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观众。
顾云飞拉开门栓。
“吱呀——”
门外，一个名叫王贺的师兄正满脸焦急地跺着脚，看到他出来，立刻就要拉他。
“我的好师弟，你总算……”
王贺的话，在看清顾云飞眼神的刹那，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深邃，古井无波。
之前的那个懦弱、沉默寡言的师弟，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顾云飞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王贺的左肩。
在通明心眼的视野中，他能看到一团微弱的淤塞之炁，盘踞在对方的“巨骨穴”附近。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王师兄。”
“啊？在，在！”
王贺下意识地应道。
“你左肩的伤，该治了。”
“以后运炁，别再强行冲击那条偏脉，否则，你这条胳膊会废掉。”
说完，顾云飞不再看王贺那张见了鬼似的脸。
他越过他，迈步走入冰冷的雨幕之中。
远处的前厅，灯火通明，像一头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兽。
而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