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在婚姻里感到窒息，是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晚上。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
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被揉碎的玻璃。
餐桌上摆着她下午花了三个小时做的奶油蘑菇汤，汤面的奶泡已经凝固成一层薄薄的膜，
旁边的牛排凉得发僵，刀叉没动过，只有红酒杯里剩下的半杯梅洛，还留着一点余温。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不是陈凯的消息，
是闺蜜苏晓发来的：“看到陈凯的车停在城西的铂悦酒店楼下，副驾好像坐了个女的，
你知道他今晚去那儿干嘛吗？”林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泛白。
她想起陈凯出门前说的话：“今晚有个重要的项目应酬，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
”他说这话时，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袖口露出的手表是她去年生日送的，
表盘反射的光晃得她眼睛疼。她起身走到阳台，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来，
让她打了个寒颤。楼下的车水马龙像一条流动的光河，她看着铂悦酒店的方向，
那栋楼在夜色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像一个巨大的、温柔的陷阱。结婚三年，
陈凯一直是别人眼里的好丈夫。他会记得她的生理期，会在她加班时开车来接她，
会在朋友圈偶尔发她的照片，配文“我的女孩”。可只有林微知道，
他们之间早就像隔了一层雾，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这种模糊感，
从她小时候就开始了。林微的原生家庭，是典型的“看似完整，实则破碎”。
父亲是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永远西装革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却很少回家。
母亲是家庭主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收拾房子和监督林微的学习上，却从不问她开不开心。
她记得小学五年级的一个雨天，别的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只有她站在教学楼门口等。
雨越下越大，她的书包被淋湿，重量压得她肩膀发酸。直到天黑，父亲才开车来，
副驾上坐着他的秘书，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父亲没下车，只是摇下车窗，
语气平淡：“怎么还没走？赶紧上车。”她坐进后座，雨水顺着头发滴在座位上，
父亲没回头，只跟秘书讨论着工作。那天晚上，她发烧到39度，母亲给她吃了退烧药，
坐在床边织毛衣，说：“明天还要上学，别耽误了功课。”从那以后，
林微就学会了隐藏情绪。她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再到名牌大学，
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广告公司，一步步做到客户总监的位置。
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原生家庭的阴影，直到遇到陈凯。陈凯是她的大学学长，比她高两届。
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他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身上，
手里拿着一本《百年孤独》，侧脸的轮廓很柔和。林微当时在找一本专业书，
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的书，是陈凯帮她捡起来的。“小心点，”他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本书有点沉。”那是林微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温柔，像一道光，
照进了她封闭已久的世界。后来他们慢慢熟悉，陈凯知道她不喜欢热闹，
会带她去安静的咖啡馆；知道她怕黑，会在她加班后送她回家，
看着她进楼道才离开；知道她原生家庭的情况，抱着她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结婚那天，林微穿着婚纱，看着陈凯，心里想：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了。
可她没想到，这份依靠，会在三年后变得摇摇欲坠。苏晓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没看错吧？
要不要我再确认一下？”林微回复：“不用了，可能是我记错了，他今晚确实有应酬。
”她关掉手机，回到客厅，把餐桌上的东西一一收拾掉。奶油蘑菇汤倒进垃圾桶时，
发出“咕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空旷的客厅，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她亲手布置的家，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开心，可现在看来，
那笑容像个面具。接下来的几天，陈凯还是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
会给她带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会问她工作累不累。可林微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她用的牌子，是一种甜腻的花香，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她没问，也没说。
她怕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连这虚假的平静都维持不住。就像小时候，
她明明知道父亲不喜欢回家，却还是会在每天晚上，坐在客厅等他，直到母亲说：“别等了，
他今晚不回来了。”这种压抑的情绪，让林微的抑郁症又犯了。
她的抑郁症是在大学时确诊的。那段时间，她刚和家里吵了一架，
父亲希望她毕业后回老家考公务员，她不愿意，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她挂了电话，一个人在宿舍里哭了很久，然后开始失眠，食欲不振，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来是陈凯发现了她的异常，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确诊为中度抑郁症。医生给她开了药，陈凯每天监督她吃药，陪她散步，跟她说话。慢慢地，
她的情况好转了，药也停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直到现在。最近，林微又开始失眠。
每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陈凯，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一样。她会想起小时候父亲冷漠的眼神，母亲织毛衣时的侧脸，
想起陈凯曾经的温柔，还有苏晓发来的那条消息。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让她头疼欲裂。她开始不想上班，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吃饭。办公室里同事讨论的话题，
她插不上嘴；苏晓约她出去逛街，她找借口拒绝；陈凯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事，
可能有点累”。有一天晚上，她实在睡不着，起来到客厅喝水。路过书房时，
看到里面亮着灯，陈凯在里面打电话。她停下脚步，听到他说：“别闹了，
她最近情绪不太好，等过段时间再说。”“我知道，我会尽快跟她摊牌的，你再等等。
”“好了，先不说了，她可能要醒了。”林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站在门口，
手脚冰凉，像掉进了冰窖里。书房的门开了，陈凯看到她，愣了一下，
然后勉强笑了笑：“怎么还没睡？”“你在跟谁打电话？”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颤抖。
“没谁，就是工作上的事。”陈凯避开她的眼神，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水。“是那个女人吗？
”林微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铂悦酒店的那个，对不对？
”陈凯的身体僵住了，他转过身，看着林微，沉默了很久，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像一把刀，把林微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割碎了。她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
陈凯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想起结婚时，他在誓词里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照顾你，直到永远。”可现在，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林微问，声音哽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不是你的问题，
”陈凯叹了口气，“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跟她是在一次项目合作中认识的，她很活泼，
跟你不一样。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不用想那么多。”“轻松？”林微笑了，
眼泪却流得更凶，“所以我让你觉得累了，对吗？因为我有抑郁症，因为我原生家庭不好，
所以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压抑，是吗？”陈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林微的心彻底冷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光，现在却成了把她推向深渊的人。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自己一直以为找到了依靠，却没想到，这份依靠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那天晚上，
林微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升起来，
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她开始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下了。
婚纱照她没带走，挂在墙上，照片上的笑容还在，却再也暖不了她的心。
陈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收拾，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我走了。
”林微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你要去哪里？”陈凯问。“不知道，
”林微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拉着行李箱，
一步步走下楼，没有回头。离开陈凯的家后，林微租了一个小公寓，在城市的郊区，
离公司很远，但很安静。她重新开始吃抗抑郁的药，每周去看心理医生。刚开始的那段时间，
她很难过，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哭，想起陈凯，想起原生家庭，想起那些被背叛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