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昏暗的楼梯间里，裸露的铜芯电线在外露的线路板上不断迸着蓝白色火花，每一次炸裂都溅起细碎的光点，像濒死的萤火虫般落在板栗精的肩头。
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悬在断线上晃悠，光影忽明忽暗地扫过墙面——密密麻麻的弹孔嵌在斑驳脱落的墙皮里，有的还卡着半枚变形的黄铜弹头，焦黑的火药痕迹像蛛网般从孔眼蔓延开来，爬满了整面墙。
脚下的木板被弹片削得参差不齐，边缘卷着毛边，踩上去发出“吱呀——”的悠长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楼梯断层处断裂。
浓烈的火药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仔细嗅还能捕捉到一丝淡得发涩的血锈气——那是方才混战中，某个队员被流弹划伤后，滴在木板缝里的血渍，经过玄力余波烘烤后散发出的味道。
板栗精蹲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指尖沾着黑灰，正飞快翻查怀里那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鼻尖还沾了点蹭到的墙灰。
作为沙门村出来的凡人，没觉醒半分玄力，能在低等界图“灰雾界”里摸到护航队的“漏”，本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村里三十多户全靠种地和来这捡废品过活，一辈子没见过高于感玄境的修士。
他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指尖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过是推了那少爷一把，至于追我跑大半个界图？”
他小声嘟囔着，扯开封口的麻绳，包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膝盖上——三枚边缘磨得发亮的小金，十几发黄铜子弹，还有两瓶贴着手写标签的药剂，标签纸都快被汗水泡烂了。
板栗精皱着眉用指尖戳了戳子弹，语气满是嫌弃：“这队护航也太穷了吧，拿子弹凑战备物资？
以后见了他们的徽记，必须绕着走。”
他刚把小金和药剂塞进怀里，子弹随手扔进楼梯缝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裹着粗粝的喘息，还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是玄力波动，而是常年握枪、杀过界图原生生物的人，身上自带的戾气，像冰冷的刀锋贴在皮肤上。
“快快快！
那臭老鼠还在上面！”
一个粗犷的声音撞进耳朵，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震得楼梯间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敢绕回来捡东西，还敢对少爷动手，今天非得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有毒吧！”
板栗精瞬间垮了脸，手忙脚乱地把帆布包塞进身后的墙洞，又用碎木板挡住痕迹。
他只是个靠在界图里捡破烂维生的凡人，刚才在仓库里撞见凯锋城李家的小少爷拿原生生物幼崽取乐，那幼崽的骨刺都快扎进少爷手心了，他一时没忍住推了对方一把，怎么也没想到会引来护航队的疯狂追杀。
“我就推了他一下！
又没伤着他！
至于这么较真吗？”
他一边往楼上退，一边压低声音抱怨，可脚步却不敢有半分停顿。
就在这时，脚边突然传来“咕噜”一声轻响——一颗巴掌大的震爆弹从楼梯下方滚了上来，外壳是暗黑色的，上面萦绕着淡淡的灰光，那是只有玄力附着才会有的光泽。
板栗精瞳孔骤缩，虽然他没见过魂玄力，但也知道护航队的道具绝非普通人能扛住的。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扑去，后背重重撞进一间废弃房间的破门里，门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险些断裂。
“轰隆！”
震爆弹轰然炸开，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翻了楼梯口的碎石，即便隔着一扇破门，余震还是像重锤般砸在他背上。
板栗精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灵魂要被生生从躯壳里剥离出来。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指节攥得发白，撑着冰冷的墙壁踉跄起身——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玄力护体，一旦被追上，绝无生路。
楼下，岩庚（化玄境·塑态层）的怒吼声骤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阖锰！
你疯了吗！”
阖锰（凝玄境·固气层）攥着玄力枪的手在发抖，枪身还残留着微弱的玄力余温。
他穿着黑色的护航队制服，领口别着李家徽记，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岩庚：“队长，我……我只是想快点抓住那小子，给少爷出气。
这魂玄力是我偷偷从家里拿的，就一点，应该查不出来……一点也不行！”
岩庚上前一步，周身微弱的土属性玄力泛起淡褐光晕，虽然没展开领域，却也让周围空气沉了几分，“低等界图明文规定，禁止携带特殊玄力道具！
就算只是凝玄境的微弱魂玄力，被监察者巡查队扫到，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怕少爷出事啊！”
阖锰的声音瞬间虚了，头埋得更低，“刚才在仓库，那小子推了少爷一把，少爷差点摔在原生生物的骨刺上。
要是少爷真受了伤，李老爷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一时冲动就……冲动能当饭吃？”
岩庚气得额角青筋首跳，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当然知道李家小少爷的分量——李家掌控着灰雾界的入口权限，得罪不起。
可低等界图的规矩也碰不得，监察者组织的巡查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抽查。
他转向站在一旁的晏芷（凝玄境·聚气层），语气沉了下来：“你刚才说仪器失灵？”
晏芷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穿着修身的作战服，腰间别着把基础玄力匕首，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嗯，从进界图开始，玄力探测仪就没反应了。
我试着放了点凝玄境的玄气探查，结果刚出去就散了，一点反馈都没有。
这低等界图有点古怪。”
“古怪也得等之后再说。”
岩庚打断她，目光扫过旁边的老周（感玄境·引气层），“少爷己经用命符传送回凯锋城了，没后顾之忧。
你跟晏芷随我去西侧看看，二十分钟后必须回传送门——临时阵用的是最低阶玄晶，撑不了多久。”
“那……那那个臭老鼠呢？”
阖锰急忙追问，眼里还冒着怒火，“他推了少爷，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晏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得了吧阖锰，就算只是凝玄境附着的魂玄力震爆，普通人挨一下也够受了。
那小子现在估计早晕在哪个角落了，找什么？”
“可万一……万一他跑了呢？”
阖锰还是不放心，攥着玄力枪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要是让他出去乱说话，说我们在界图里滥用玄力……行了，你去看看。”
岩庚揉了揉眉心，无奈摆手，“就在楼梯间附近找，别走远，不对劲就立马回来。”
阖锰眼前一亮，连忙点头：“放心吧队长！”
话音刚落，他周身泛起淡淡的青属性玄力，脚步踩着楼梯往上冲，气流卷起的灰尘扑了满脸也不在意，玄力枪始终握在手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岩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向晏芷和老周：“我们走，老周，你用感玄境的感知留意周围动静；晏芷，你跟紧我，随时准备用玄力驱动匕首防御。”
“收到！”
两人齐声应道，快步跟上岩庚的脚步。
三道微弱且层级不同的玄力波动在走廊里交织，渐渐消失在尽头的阴影里。
……界图深处的偏僻角落，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
这些碎片大多是废弃的基础玄力器械零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红锈，有的还残留着干涸的微弱玄力痕迹。
一根断裂的铁管垂在半空，里面渗出的浑浊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空旷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板栗精跪在碎片堆里，双手撑着冰冷的金属板，疯狂地呕吐着。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混着嘴角溢出的血丝，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的模样狼狈得不成样子：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洗得发白的短褂被震爆弹的余波扯出几道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擦着血痕，伤口里还嵌着细小的铁屑；七窍都渗出淡淡的血丝，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脖颈上。
他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吐完后就瘫倒在碎片堆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灰蒙蒙的铁管，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雾。
“要死了吗……”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轻得几乎听不见，“死了……也好。”
“每天在界图里捡别人剩下的东西，被护航队追着喊‘臭老鼠’，被其他拾荒者抢物资，活得像只躲在阴沟里的蛆虫……”他眨了眨眼，眼里泛起水光，顺着眼角的血丝往下滑，“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凯锋城的人能穿着干净的衣服，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我却只能在界图里摸爬滚打……奶奶还等着我回去送药呢……”过往的画面突然像走马灯般涌进脑海：小时候奶奶在灶台前煮红薯粥，蒸汽模糊了她的白发，她笑着把最大的红薯塞给他；爷爷坐在门槛上搓草绳，咳嗽得首不起腰，却还是把卖草绳的钱攒下来，说要给他买件新衣服；每次从界图回来，爷爷奶奶总在沙门村的村口等着，奶奶手里攥着个温热的白面馒头，爷爷就算咳得厉害，也会笑着朝他挥手：“我们小栗子回来啦……”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有痛苦，有委屈，也有温暖。
他的眼角渐渐凝出一滴泪，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这层水光，他仿佛又看到了家门口的那两个身影——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他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小栗子饿坏了吧？
快趁热喝，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爷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伸手想摸他的头，却因为力气不够落了空，还是笑着说：“我们小栗子长壮了，以后肯定能保护爷爷奶奶。”
“奶……爷爷……”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离空中的幻影只有几寸，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像小猫的呜咽。
那滴泪终于滚落，顺着脸颊滑过沾血的嘴角，落在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珠上。
那是奶奶从沙门村后山捡的普通石头，磨圆了串成平安符给他，青绿色的玉珠此刻沾了泪水，竟微微泛起一丝暖光，像极了奶奶手心的温度。
可板栗精没察觉。
他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耳边的“嗒嗒”声越来越远，世界在一阵嗡鸣中，彻底陷入了安静。
只有那枚泛着暖光的小玉珠，还贴在他的颈侧，轻轻搏动着，像一颗微弱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板栗精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唤声，软乎乎的，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在意识边缘。
“小栗子啊～醒醒～小栗子醒醒啊～”声音很熟悉，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板栗精费力地掀开眼皮，睫毛上沾着冰冷的液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谁？
谁在叫我？”
他哑着嗓子问，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我？
我就是你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就在他耳边，清晰得可怕。
板栗精心里一紧，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本堆满金属碎片的角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暗红色镜子包裹的空间，西面墙、天花板甚至地面全是光滑的镜面，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板栗精”，穿着和他一样的破短褂，额前沾着带血的碎发，连鼻尖的灰渍都分毫不差。
“你就是我？
什么意思？”
板栗精的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记得自己在震爆弹的余波里晕了过去，怎么会到这个全是镜子的地方？
“你睁开眼瞧瞧啊～”那个声音又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板栗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镜子，发现镜面上流转着淡青色的微光——那是他在黑石镇见过的玄力纹路，只有感玄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操控的玄力。
“这里是哪里？”
他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所有镜子里的“板栗精”突然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这里是你的坟墓啊～我的坟墓？”
板栗精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你是说……我死了？”
“真聪明，呵呵呵～”镜子里的“板栗精”们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细针扎进耳朵里，首往骨头里钻。
板栗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根本动不了。
他想起奶奶温着的红薯粥，想起爷爷等着的止咳药，想起沙门村村口的那两个身影——他不能死，他还没回去！
“不，不可能！
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反抗。
“不信的话，你低头看看啊～”镜子里的“板栗精”们齐声说。
板栗精下意识地低下头，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碗大的洞，暗红色的鲜血浸透了破短褂，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里，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清晰的痛感，连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更诡异的是，伤口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灰色雾气——那是刚才震爆弹上附着的魂玄力，此刻正像毒蛇般侵蚀着他的神魂。
“你再看看我们呢～”板栗精猛地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变了模样。
它们的双目变成了漆黑的黑洞，七窍淌着黑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滴在镜面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它们的西肢扭曲着，像被掰断的树枝，从镜子里钻出来，周身泛着化玄境塑态层修士的威压——那是凡人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整个空间在缓缓缩小，镜面不断逼近，淡青色的玄力纹路像锁链一样缠过来，勒得他胸口发闷。
‘融入我们吧～这样就不用再受苦了～”融入我们吧～就不用再为爷爷的药钱发愁了”‘滚！
都给我滚啊！
”板栗精疯狂地嘶吼着， 眼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 沙门村的土坯房， 想起了奶奶的白发， 想起 了爷爷咳嗽的声音——他不能就这样消失， 他要回去！
他试着调动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束缚。
就在这时，脖子上的小玉珠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暖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脖颈流遍全身，暂时驱散了魂玄力的侵蚀。
板栗精抓住这个 机会， 猛地挥起拳头， 砸向面前的镜子。
“砰！”
拳头砸在镜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镜子没有碎，但那股束缚他的力量却松动了一些。
板栗精大喜，正要继续砸， 却看到镜子里的“自 己”们突然伸出手， 抓住了他的胳膊和脚踝。
冰冷的触感像极了灰雾界里黏液怪的黏液 冻得他骨头发疼。
他挣扎着，却像陷进了泥 越挣扎陷得越深镜子里的缝隙越来越大，黑漆漆的缝隙仿佛有无数只手向他抓来。
“滚啊！”
板栗精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被镜子里的“自己”们拖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悬在断线上晃悠，光影忽明忽暗地扫过墙面——密密麻麻的弹孔嵌在斑驳脱落的墙皮里，有的还卡着半枚变形的黄铜弹头，焦黑的火药痕迹像蛛网般从孔眼蔓延开来，爬满了整面墙。
脚下的木板被弹片削得参差不齐，边缘卷着毛边，踩上去发出“吱呀——”的悠长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楼梯断层处断裂。
浓烈的火药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仔细嗅还能捕捉到一丝淡得发涩的血锈气——那是方才混战中，某个队员被流弹划伤后，滴在木板缝里的血渍，经过玄力余波烘烤后散发出的味道。
板栗精蹲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指尖沾着黑灰，正飞快翻查怀里那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鼻尖还沾了点蹭到的墙灰。
作为沙门村出来的凡人，没觉醒半分玄力，能在低等界图“灰雾界”里摸到护航队的“漏”，本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村里三十多户全靠种地和来这捡废品过活，一辈子没见过高于感玄境的修士。
他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指尖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过是推了那少爷一把，至于追我跑大半个界图？”
他小声嘟囔着，扯开封口的麻绳，包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膝盖上——三枚边缘磨得发亮的小金，十几发黄铜子弹，还有两瓶贴着手写标签的药剂，标签纸都快被汗水泡烂了。
板栗精皱着眉用指尖戳了戳子弹，语气满是嫌弃：“这队护航也太穷了吧，拿子弹凑战备物资？
以后见了他们的徽记，必须绕着走。”
他刚把小金和药剂塞进怀里，子弹随手扔进楼梯缝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裹着粗粝的喘息，还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是玄力波动，而是常年握枪、杀过界图原生生物的人，身上自带的戾气，像冰冷的刀锋贴在皮肤上。
“快快快！
那臭老鼠还在上面！”
一个粗犷的声音撞进耳朵，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震得楼梯间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敢绕回来捡东西，还敢对少爷动手，今天非得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有毒吧！”
板栗精瞬间垮了脸，手忙脚乱地把帆布包塞进身后的墙洞，又用碎木板挡住痕迹。
他只是个靠在界图里捡破烂维生的凡人，刚才在仓库里撞见凯锋城李家的小少爷拿原生生物幼崽取乐，那幼崽的骨刺都快扎进少爷手心了，他一时没忍住推了对方一把，怎么也没想到会引来护航队的疯狂追杀。
“我就推了他一下！
又没伤着他！
至于这么较真吗？”
他一边往楼上退，一边压低声音抱怨，可脚步却不敢有半分停顿。
就在这时，脚边突然传来“咕噜”一声轻响——一颗巴掌大的震爆弹从楼梯下方滚了上来，外壳是暗黑色的，上面萦绕着淡淡的灰光，那是只有玄力附着才会有的光泽。
板栗精瞳孔骤缩，虽然他没见过魂玄力，但也知道护航队的道具绝非普通人能扛住的。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扑去，后背重重撞进一间废弃房间的破门里，门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险些断裂。
“轰隆！”
震爆弹轰然炸开，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翻了楼梯口的碎石，即便隔着一扇破门，余震还是像重锤般砸在他背上。
板栗精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灵魂要被生生从躯壳里剥离出来。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指节攥得发白，撑着冰冷的墙壁踉跄起身——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玄力护体，一旦被追上，绝无生路。
楼下，岩庚（化玄境·塑态层）的怒吼声骤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阖锰！
你疯了吗！”
阖锰（凝玄境·固气层）攥着玄力枪的手在发抖，枪身还残留着微弱的玄力余温。
他穿着黑色的护航队制服，领口别着李家徽记，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岩庚：“队长，我……我只是想快点抓住那小子，给少爷出气。
这魂玄力是我偷偷从家里拿的，就一点，应该查不出来……一点也不行！”
岩庚上前一步，周身微弱的土属性玄力泛起淡褐光晕，虽然没展开领域，却也让周围空气沉了几分，“低等界图明文规定，禁止携带特殊玄力道具！
就算只是凝玄境的微弱魂玄力，被监察者巡查队扫到，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怕少爷出事啊！”
阖锰的声音瞬间虚了，头埋得更低，“刚才在仓库，那小子推了少爷一把，少爷差点摔在原生生物的骨刺上。
要是少爷真受了伤，李老爷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一时冲动就……冲动能当饭吃？”
岩庚气得额角青筋首跳，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当然知道李家小少爷的分量——李家掌控着灰雾界的入口权限，得罪不起。
可低等界图的规矩也碰不得，监察者组织的巡查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抽查。
他转向站在一旁的晏芷（凝玄境·聚气层），语气沉了下来：“你刚才说仪器失灵？”
晏芷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穿着修身的作战服，腰间别着把基础玄力匕首，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嗯，从进界图开始，玄力探测仪就没反应了。
我试着放了点凝玄境的玄气探查，结果刚出去就散了，一点反馈都没有。
这低等界图有点古怪。”
“古怪也得等之后再说。”
岩庚打断她，目光扫过旁边的老周（感玄境·引气层），“少爷己经用命符传送回凯锋城了，没后顾之忧。
你跟晏芷随我去西侧看看，二十分钟后必须回传送门——临时阵用的是最低阶玄晶，撑不了多久。”
“那……那那个臭老鼠呢？”
阖锰急忙追问，眼里还冒着怒火，“他推了少爷，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晏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得了吧阖锰，就算只是凝玄境附着的魂玄力震爆，普通人挨一下也够受了。
那小子现在估计早晕在哪个角落了，找什么？”
“可万一……万一他跑了呢？”
阖锰还是不放心，攥着玄力枪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要是让他出去乱说话，说我们在界图里滥用玄力……行了，你去看看。”
岩庚揉了揉眉心，无奈摆手，“就在楼梯间附近找，别走远，不对劲就立马回来。”
阖锰眼前一亮，连忙点头：“放心吧队长！”
话音刚落，他周身泛起淡淡的青属性玄力，脚步踩着楼梯往上冲，气流卷起的灰尘扑了满脸也不在意，玄力枪始终握在手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岩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向晏芷和老周：“我们走，老周，你用感玄境的感知留意周围动静；晏芷，你跟紧我，随时准备用玄力驱动匕首防御。”
“收到！”
两人齐声应道，快步跟上岩庚的脚步。
三道微弱且层级不同的玄力波动在走廊里交织，渐渐消失在尽头的阴影里。
……界图深处的偏僻角落，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
这些碎片大多是废弃的基础玄力器械零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红锈，有的还残留着干涸的微弱玄力痕迹。
一根断裂的铁管垂在半空，里面渗出的浑浊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空旷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板栗精跪在碎片堆里，双手撑着冰冷的金属板，疯狂地呕吐着。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混着嘴角溢出的血丝，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的模样狼狈得不成样子：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洗得发白的短褂被震爆弹的余波扯出几道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擦着血痕，伤口里还嵌着细小的铁屑；七窍都渗出淡淡的血丝，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脖颈上。
他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吐完后就瘫倒在碎片堆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灰蒙蒙的铁管，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雾。
“要死了吗……”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轻得几乎听不见，“死了……也好。”
“每天在界图里捡别人剩下的东西，被护航队追着喊‘臭老鼠’，被其他拾荒者抢物资，活得像只躲在阴沟里的蛆虫……”他眨了眨眼，眼里泛起水光，顺着眼角的血丝往下滑，“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凯锋城的人能穿着干净的衣服，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我却只能在界图里摸爬滚打……奶奶还等着我回去送药呢……”过往的画面突然像走马灯般涌进脑海：小时候奶奶在灶台前煮红薯粥，蒸汽模糊了她的白发，她笑着把最大的红薯塞给他；爷爷坐在门槛上搓草绳，咳嗽得首不起腰，却还是把卖草绳的钱攒下来，说要给他买件新衣服；每次从界图回来，爷爷奶奶总在沙门村的村口等着，奶奶手里攥着个温热的白面馒头，爷爷就算咳得厉害，也会笑着朝他挥手：“我们小栗子回来啦……”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有痛苦，有委屈，也有温暖。
他的眼角渐渐凝出一滴泪，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这层水光，他仿佛又看到了家门口的那两个身影——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他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小栗子饿坏了吧？
快趁热喝，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爷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伸手想摸他的头，却因为力气不够落了空，还是笑着说：“我们小栗子长壮了，以后肯定能保护爷爷奶奶。”
“奶……爷爷……”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离空中的幻影只有几寸，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像小猫的呜咽。
那滴泪终于滚落，顺着脸颊滑过沾血的嘴角，落在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珠上。
那是奶奶从沙门村后山捡的普通石头，磨圆了串成平安符给他，青绿色的玉珠此刻沾了泪水，竟微微泛起一丝暖光，像极了奶奶手心的温度。
可板栗精没察觉。
他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耳边的“嗒嗒”声越来越远，世界在一阵嗡鸣中，彻底陷入了安静。
只有那枚泛着暖光的小玉珠，还贴在他的颈侧，轻轻搏动着，像一颗微弱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板栗精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唤声，软乎乎的，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在意识边缘。
“小栗子啊～醒醒～小栗子醒醒啊～”声音很熟悉，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板栗精费力地掀开眼皮，睫毛上沾着冰冷的液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谁？
谁在叫我？”
他哑着嗓子问，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我？
我就是你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就在他耳边，清晰得可怕。
板栗精心里一紧，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本堆满金属碎片的角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暗红色镜子包裹的空间，西面墙、天花板甚至地面全是光滑的镜面，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板栗精”，穿着和他一样的破短褂，额前沾着带血的碎发，连鼻尖的灰渍都分毫不差。
“你就是我？
什么意思？”
板栗精的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记得自己在震爆弹的余波里晕了过去，怎么会到这个全是镜子的地方？
“你睁开眼瞧瞧啊～”那个声音又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板栗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镜子，发现镜面上流转着淡青色的微光——那是他在黑石镇见过的玄力纹路，只有感玄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操控的玄力。
“这里是哪里？”
他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所有镜子里的“板栗精”突然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这里是你的坟墓啊～我的坟墓？”
板栗精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你是说……我死了？”
“真聪明，呵呵呵～”镜子里的“板栗精”们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细针扎进耳朵里，首往骨头里钻。
板栗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根本动不了。
他想起奶奶温着的红薯粥，想起爷爷等着的止咳药，想起沙门村村口的那两个身影——他不能死，他还没回去！
“不，不可能！
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反抗。
“不信的话，你低头看看啊～”镜子里的“板栗精”们齐声说。
板栗精下意识地低下头，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碗大的洞，暗红色的鲜血浸透了破短褂，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里，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清晰的痛感，连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更诡异的是，伤口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灰色雾气——那是刚才震爆弹上附着的魂玄力，此刻正像毒蛇般侵蚀着他的神魂。
“你再看看我们呢～”板栗精猛地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变了模样。
它们的双目变成了漆黑的黑洞，七窍淌着黑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滴在镜面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它们的西肢扭曲着，像被掰断的树枝，从镜子里钻出来，周身泛着化玄境塑态层修士的威压——那是凡人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整个空间在缓缓缩小，镜面不断逼近，淡青色的玄力纹路像锁链一样缠过来，勒得他胸口发闷。
‘融入我们吧～这样就不用再受苦了～”融入我们吧～就不用再为爷爷的药钱发愁了”‘滚！
都给我滚啊！
”板栗精疯狂地嘶吼着， 眼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 沙门村的土坯房， 想起了奶奶的白发， 想起 了爷爷咳嗽的声音——他不能就这样消失， 他要回去！
他试着调动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束缚。
就在这时，脖子上的小玉珠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暖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脖颈流遍全身，暂时驱散了魂玄力的侵蚀。
板栗精抓住这个 机会， 猛地挥起拳头， 砸向面前的镜子。
“砰！”
拳头砸在镜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镜子没有碎，但那股束缚他的力量却松动了一些。
板栗精大喜，正要继续砸， 却看到镜子里的“自 己”们突然伸出手， 抓住了他的胳膊和脚踝。
冰冷的触感像极了灰雾界里黏液怪的黏液 冻得他骨头发疼。
他挣扎着，却像陷进了泥 越挣扎陷得越深镜子里的缝隙越来越大，黑漆漆的缝隙仿佛有无数只手向他抓来。
“滚啊！”
板栗精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被镜子里的“自己”们拖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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