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燃,殿内暖香浮动。
我,沈清辞,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琼林宴上,天子亲点,将帝国家最尊贵的长乐公主许配于我。
此刻,我身着大红喜袍,端坐床沿,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激荡。十年苦读,为的便是报效国家,实现胸中抱负。而迎娶公主,成为皇室一员,无疑是让我能更近地接触权力中心,推行新政,扫除朝堂沉珂。
紧张,激动,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驸马,该为公主揭盖头了。”喜娘在一旁笑着提醒。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乌木杆秤,轻轻挑开了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一双桃花眼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眼波流转间,媚色天成。她朱唇轻启,似笑非笑,端的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我一时竟看呆了。都说长乐公主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状元郎,看够了么?”她开口,声音却不似我想象中的娇柔婉转,反而带着一丝清冽的、磁性的……沙哑?
或许是紧张吧,我心中暗想。
依礼数,接下来是合卺酒。我端起酒杯,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大胆而直接,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让我这个自诩镇定的状元郎,竟有些手足无措。
交杯而饮,酒入愁肠,我只觉脸颊发烫。
屏退了所有下人,喜房内只剩下我和她。红烛哔剥作响,气氛愈发暧昧。
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体己话,她却忽然站起身。
她比我想象中要高挑许多,一身繁复的凤冠霞帔,走动间却不见寻常女子的柔弱,反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雕花床柱。
“公主……”我刚开口,她却伸出手,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
力道之大,不似女子。
我心中警铃大作,抬头看她。
她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容里,褪去了所有的娇媚,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与冰冷。
“状元郎,十年寒窗,读的都是圣贤书吧?”她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沙哑愈发明显,“书上可有教你,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欺君之罪?从何说起?
“本宫……驸马不知所云。”我强作镇定。
“哦?”她轻笑一声,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然后,当着我的面,她做了一个让我肝胆俱裂的动作。
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喉结。
不,那不是喉结。那是一个制作精巧的、伪装成喉结的凸起物。她轻轻一按,那东西竟被她取了下来。
接着,是发髻。那满头珠翠的凤冠被她随手扔在地上,一头如瀑的青丝散落,露出了束在里面的、属于男人的短发。
最后,是胸前。她扯开衣襟,那高耸的胸脯,不过是塞了些柔软的棉花。
一层层的伪装被剥离,一个高大、挺拔、线条分明的男性轮廓,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张脸依旧美得雌雄莫辨,但眼神中的戏谑与威压,却化作了如有实质的龙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这不是公主。
这张脸,我在琼林宴上见过,在金銮殿上见过。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那睥睨天下的眼神……
是当今天子,萧策!
“你……你……”我抖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荒唐!简直是旷古未闻的荒唐!皇帝,竟亲自假扮成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新科状元?
“看来,状元郎认出朕了。”他松开我的下巴,转而用指尖描摹着我的嘴唇,眼神玩味,“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沈清辞,你让朕的‘妹妹’独守空房,这算不算欺君?嗯?”
我如坠冰窟。
这是个圈套!一个从我高中状元时,就开始编织的天罗地网!
我十年寒窗,我的政治抱负,我的士人风骨,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捏着我的下巴,缓缓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说的却是最冰冷的话语:
“状元郎,欺君之罪,你想怎么死?或者……”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带着一丝残忍的趣味。
“你想怎么……让朕‘活’?”
死,或者,让他‘活’。
这两个选择,像两座淬了毒的大山,轰然压在我的心头。
我沈清辞,自幼熟读经史子集,胸中自有丘壑。殿前策对,洋洋洒洒万言,针砭时弊,自认能让天子动容。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所以为的君臣相得,竟是这样一场荒诞到极致的开局。
我的身体僵直如铁,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
为什么?
天子为何要行此荒唐之事?试探?羞辱?还是……别有所图?
我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眼中的戏谑不似作伪,那是一种猫捉老鼠的快感,一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自信。
我不能慌,一旦慌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欺君之罪,臣万死不敢当。只是……不知臣,欺君在何处?”
我选择了装傻。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唯有让他觉得我“愚钝”,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哦?”萧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感兴趣,“洞房花烛夜,你让公主独守空房,不与她行周公之礼,难道不是欺君?”
他把“公主”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我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恭敬地回道:“回陛下,非是臣不愿,实是……臣不敢。公主殿下乃万金之躯,天潢贵胄,臣一介草民,初登天颜,心中惶恐,唯恐唐突了殿下。”
我将理由归结于敬畏和紧张,这是最不容易出错的答案。
萧策听了,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倒是巧舌如簧。”他松开了我的脸,直起身,缓缓踱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沈清辞,你可知,朕为何要将‘长乐’嫁给你?”
来了,正题来了。
我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因为你太聪明,也太干净了。”萧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冷意,“你的殿前策,朕看了。条条切中要害,字字诛心。你想动的人,是丞相,是吏部尚-书,是朕的亲舅舅。你说,朕是该赏你,还是该杀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什么都懂。
我的那份策论,看似在为国为民,实则剑指盘踞朝堂多年的外戚势力。我以为我做得隐晦,却不想早已被他看了个通透。
“臣……臣一心为国,绝无二心!”我急忙辩白。
“为国?这国,是朕的国。”萧策的语气陡然转厉,“沈清辞,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用一个心怀利刃、连朕的亲族都敢动的臣子?”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湿了我的中衣。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他既欣赏我的才华,又忌惮我的锋芒。
所以,他设下了这个局。
一场婚姻,将我从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变成了一个身份尴尬的驸马。驸马不得干政,这是祖制。他用这种方式,看似给了我无上荣光,实则是拔了我的牙,断了我的爪,将我变成一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而今夜的真相,更是将我所有的尊严和风骨,彻底踩碎。
一个被皇帝“临幸”过的男驸马,传出去,我沈清微就是天下士人的奇耻大辱。我将再无任何立场和颜面,去指点江山,去凝聚人心。
好狠的手段。
“现在,你懂了?”萧策走到我面前,用脚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朕要的,是一把没有自己思想的刀。一把朕指向谁,就砍向谁的刀。而要成为朕的刀,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你的那些清高和抱负,统统给朕扔掉。”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打磨成型的器物,充满了掌控者的偏执。
我明白了。
他不是要杀我,也不是单纯地羞辱我。
他是要……重塑我。
将那个一心为公的沈清辞,变成他一个人的,只为他所用的沈清辞。
“臣……”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接受?还是不接受?
不接受,是死。不仅我死,我寒窗苦读的这些年,我身后寄予厚望的家族,都会化为飞灰。
接受?那我还是沈清辞吗?那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读书人,将彻底死去。
“看来,你还没想好。”萧策的脚尖从我下巴移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也罢,朕有的是时间。从今夜起,你就是‘长乐公主’的驸马。给朕记住了,在人前,你是驸马,她是公主。在人后……”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你是朕的玩物。”
说完,他不再看我,径直走向内殿的龙凤喜床,宽衣解带,姿态肆意,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寝宫。
我依旧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
我抬起头,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量感,与“公主”的娇媚形象判若两人。
他躺在床上,侧身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还跪着做什么?”他懒洋洋地开口,“过来,伺候朕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