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林妙,但现在我叫林薇。这个名字像一件不合身却必须穿上的外衣,紧紧包裹着我,
每一寸布料都提醒着我肩负的使命。今天,我要去见一个叫陈默的男人。理论上,
他是我的姐夫。实际上,他是我从未蒙面的陌生人。我牵着乐乐的小手,
站在市中心那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对面。乐乐四岁了,
有着和我姐姐林薇一样漂亮的眉眼,但仔细看,那眉骨的走向,那抿嘴的小动作,
依稀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即将见到的,叫陈默的男人。我的手心有些湿冷。
包里装着姐姐留下的日记、照片,
以及自己反复记录的“注意事项”:陈默喜欢喝不加糖的拿铁,
他紧张时会无意识地用左手抠右手虎口,他相信眼神不会骗人……“妈妈,
我们在这里等谁呀?”乐乐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我心一紧,蹲下身,
整理着他的小背带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等一个……很重要的叔叔。
他叫陈默。乐乐要记住哦。”“陈默叔叔。”乐乐乖巧地重复。“对。”我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汲取某种勇气,“走吧,我们进去。”推开咖啡馆的门,
温暖的气息夹杂着咖啡的醇香扑面而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套显然是新买的、熨烫得过于板正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双手紧张地交握在桌上,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像一尊望妻石。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的惊喜,多年思念的酸楚,
小心翼翼的关切,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期待。这眼神,比姐姐描述的还要炽热,
让我几乎无法直视。他立刻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乱,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林……林薇?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沙哑地唤出这个名字。我牵紧乐乐,
努力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属于“林薇”的温柔笑容,走了过去。“陈默,好久不见。
”我们面对面坐下。他的目光像黏在我脸上,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
仿佛要确认这五年时光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只能低头假装照顾乐乐。“你……一点都没变。”他喃喃道,眼神里充满了眷恋,“不,
好像更……安静了些。”“人总是会变的。”我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尽量平和。
我知道姐姐是活泼开朗的,像个小太阳,我的性格里有的更多是沉静和审慎。这种差异,
我必须用“经历变故”来掩饰。“你这五年……过得好吗?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五年的问题,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当年为什么突然就……”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最核心的问题。
姐姐的日记里没有记载她为何断联的“具体谎言”,只说了大局的设定。我不能自由发挥,
任何一个细节的出入都可能前功尽弃。“都过去了。”我打断他,抬起眼,
用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疏离和疲惫的冷漠眼神看着他,“一些家里的事情,不太愉快,
不想再提了。”我看到他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张了张嘴,
还想问什么。就在这时,像是上天安排的解围,乐乐突然挣脱我的手,跑到他那边,
仰着小脸好奇地问:“你就是陈默叔叔吗?”陈默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他低下头,
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叫他叔叔的小男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变得复杂无比。
震惊、失落、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在他憨厚的脸上交织。“这是……你的孩子?
”他看向我,声音干涩。“嗯。”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叫乐乐,四岁了。陈默,
我这次回来,需要你的帮助。
”我清晰地阐述了我事先准备好的“困境”:为了家族利益联姻,丧偶,决定回国重新开始,
需要他作为乐乐的老师和保护者,也需要他一起创业。他听着,眉头紧锁,
双手紧紧握着水杯,指节泛白。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任何一个男人,
在得知深爱过的女人已为人母,并且带着孩子回来寻求帮助时,心情都不会平静。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过分。”我看着他挣扎的表情,适时地流露出一种脆弱和恳求,
“但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陈默。”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在我和乐乐之间逡巡。
最终,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很真诚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混杂着痛楚的温柔。
“好。”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帮你。”这一刻,我知道,
这场以爱为名的、漫长的表演,正式开始了。而我,林妙,将要以姐姐林薇的名义,
与这个陌生的男人,开始一段不知终点的、充满谎言与真情交织的生活。
2在“旧时光”咖啡馆见到“林薇”和那个叫乐乐的孩子之前,陈默关于林薇的记忆,
是浸泡在蜜糖里的阳光。他们是同一所私立学校的同学,从小学到高中。
他是靠着父母省吃俭用和优异成绩进来的“异类”,憨厚,内向,除了学习,似乎别无长处。
而林薇,是那个世界里真正的公主,家境优渥,笑容像初夏的栀子花,纯洁又明亮,
总能轻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他们的交集始于高中。他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她是为数学发愁的活泼少女。“陈默陈默,这道题怎么做嘛?老师讲得太快了!
”她总会抱着课本,毫不避讳地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眨着大眼睛,一脸求知若渴。
他起初会脸红,说话结巴,但还是会拿起笔,一遍遍耐心地讲解。她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透,
只是不太耐烦深究。她更喜欢在他解题时,偷偷观察他专注的侧脸,然后在他看过来时,
迅速移开目光,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是她先察觉到他午餐总是很简单,
然后“不小心”多带一份精致的便当,强硬地分给他一半:“我妈妈做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是她发现他因为家境有些自卑,从不参与同学们的课外活动,便拉着他去图书馆,
美其名曰“一起学习”,实则是在安静的角落里,偷偷分享耳机,听她喜欢的音乐,
或者在他看书看累时,给他讲那些他从未听过的趣闻。她像一束温暖而不刺眼的光,
毫无预兆地照进他有些灰白的世界里。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一个春雨绵绵的傍晚,
他们一起值日打扫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是沙沙的雨声和朦胧的水汽。
她站在窗边,看着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梧桐叶,忽然轻声说:“陈默,你要考去哪里?
”“A大吧,那是我的目标。”他老实回答。“哦。”她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蹭着地面,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我们在一起吧,陈默。
我想和你一起去A大所在的城市。”陈默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期待,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我……我家境一般,
可能给不了你……”他讷讷地,想说出自己的顾虑。“谁要你给了?”林薇打断他,
走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语气带着她特有的娇憨和霸道,“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是你陈默!你踏实,努力,对我好,这就够了!”那一刻,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酸又涨。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了上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
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有些哑,却无比坚定。高中最后的时光,
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变得熠熠生辉。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刷题,一起在操场上散步,
一起分享同一个冰淇淋。她是他的阳光,驱散了他所有的阴霾和自卑。
他则用他全部的真心和笨拙的温柔,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高考结束,
他如愿考上了A大。她却发挥失常,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离别来得猝不及防,
家里决定送她出国留学。在机场,她哭得像个孩子,紧紧抓着他的手:“陈默,你等我。
我就去几年,读完就回来找你!你一定要等我!”“我等你。”他用力地点头,
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她出国后的第一个月,
他们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电话、视频、邮件……她分享着异国的新奇,
他诉说着大学的琐碎。一切都充满希望。直到那个寻常的午后,
他发出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拨打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最初的疯狂寻找后,是漫长的等待和逐渐熄灭的希望。五年,
他毕业,工作,在社会上磕磕绊绊,因为性格憨直,不懂逢迎,事业始终不见起色。
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也封闭了自己的心。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
他会拿出那张他们高中毕业时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能点亮整个黑夜。
他从未想过,五年后的重逢,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她依旧美丽,
却笼罩着一层他看不懂的迷雾,身边还多了一个叫他“叔叔”的孩子。
那份深埋心底五年的、混杂着思念与委屈的爱,在见到她和孩子的那一刻,
变成了更复杂的、带着刺痛的情感。但他答应了她,就像五年前在教室里答应她一样。
守护她,似乎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哪怕,她似乎已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
3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深色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
但坐在窗边的三人之间,气氛却微妙而紧绷。陈默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薇”和她身边的乐乐,
心中的疑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逢的狂喜褪去后,理智渐渐回笼。眼前的林薇,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相似度极高,几乎以假乱真,但一些细微的差别,
却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感知里。她的眼神。记忆中的林薇,眼神是清澈的、灵动的,
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热情。而眼前这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虽然同样美丽,
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疏离?甚至在他试图捕捉她目光时,
她会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语气。以前的林薇说话,语调总是微微上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快人快语。而现在,她的声音平和,语速不快不慢,用词谨慎,
甚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客套。还有她对过去的态度。那种干脆利落的“不想再提”,
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决绝,这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连吵架后都会主动来和好的林薇。
“你……”陈默斟酌着开口,目光紧紧锁住她,“你以前最喜欢喝这家的焦糖玛奇朵,
每次都嫌苦,要加两包糖。今天怎么点了美式?”我心里“咯噔”一下。
姐姐的日记里提到过陈默喜欢不加糖的拿铁,却没细写她自己的喜好。我迅速在脑中搜索,
勉强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在国外待久了,口味也变了。而且,
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喝甜的了。”我垂下眼睑,努力营造一种“经历沧桑”的氛围。
他沉默了一下,显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解释,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的目光又落到正乖乖用吸管喝果汁的乐乐身上。“乐乐很乖。
”他试图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突破口,“长得也很像你。不过,
我看他眉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眉骨,“好像不太像你,
倒是有点……”“像他爸爸吧。”我立刻打断他,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不能再让他继续观察下去了。“孩子总会长得像父母双方的。”我端起美式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正如我此刻的心情。陈默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减少。他换了个方向:“你刚才说,想成立公司,做文创产品?
怎么会想到这个方向?我记得你以前对商业并不感兴趣,更喜欢画画和设计些小玩意儿。
”这又是一个陷阱。姐姐林薇的确热爱艺术,但姐姐的规划里,
“微默文创”的核心是结合陈默的踏实稳健和她理论上的艺术眼光。而我,林妙,
学的其实是商科。“环境逼人成长。”我放下咖啡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在国外,总要看些眼色,学些东西。而且,我知道你其实很有想法,
只是缺一个机会和平台。文创产品有前景,我们合作,正好互补。
”我刻意用了“我们”和“合作”,试图将关系拉回到一个相对平等的、事业伙伴的层面,
淡化那些暧昧不清的过去。陈默看着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有困惑,有痛楚,
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期待。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
一种混杂着愧疚和无奈的情绪涌了上来。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是的,合作。
”我重复道,语气更加坚定,“陈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把公司做起来,给乐乐一个稳定的未来。这对我来说,
比什么都重要。”我再次把乐乐推了出来。我知道,孩子是他最大的软肋,
也是连接我们之间最安全的桥梁。陈默的目光果然柔和了下来,他看向乐乐,
小家伙正用吸管在杯子里吹着泡泡,自得其乐。那专注的小模样,不知为何,
让他心里某个坚硬的部分悄然融化。“好。”他最终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对,往前看。公司的事情,我会尽全力。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其实是姐姐写的初步企划书,递给他。
“这是我初步设想的一些方向,结合国内的文化热点和我们可能的资源优势。你看一下,
我们可以详细讨论。”他接过文件,认真地翻看起来。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我记忆中姐姐偷拍的照片重叠在一起。我忽然有些恍惚,这个男人,
确实如姐姐所说,踏实、认真,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真诚。“想法很好。”他看完后,
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专业的光芒,但很快又被谨慎取代,
“不过启动资金、团队组建、供应链,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
”“资金我会解决。”我立刻接口,“第一批投入没有问题。团队和供应链,
这正是我需要你发挥长处的地方。你比我更了解国内的市场和人脉。
”我们开始就企划书的内容进行讨论。我尽量少说话,多倾听,让他主导话题。姐姐说过,
陈默在专业领域其实很有想法,只是需要鼓励和平台。果然,当他沉浸在具体事务中时,
那种局促和感伤渐渐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提出的问题也一针见血。我们的对话,
终于开始沿着“创业伙伴”的轨道正常行进。虽然偶尔,
他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关切:“你刚回国,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需要帮忙吗?”“不用,
都安排好了。”我简洁地回答,不愿多谈细节。
“乐乐上学的事情……”“已经在联系附近的幼儿园了。”每一次,
我都用最简短、最事务性的回答挡回去,不给他任何深入了解“我”现在生活的机会。
我能感觉到他每一次被拒绝后,那细微的失落,但他没有再追问,
只是默默地将话题拉回公事。时间在讨论中流逝。乐乐坐不住了,开始在小范围内探索。
“妈妈,我想去那边看看那个会转的灯。”乐乐指着咖啡馆角落的一个装饰风铃说。“去吧,
别碰坏东西。”我叮嘱道。陈默看着乐乐跑开的背影,眼神复杂。“他……很怕生吗?
”他忽然问。“还好,熟悉了就好。”我回答,心里却想,
这孩子其实比我更容易适应新环境,尤其是对这位“陈默叔叔”,似乎有种天生的好奇。
“他爸爸……”陈默欲言又止。“因病去世了。”我迅速接过话,语气平静,
带着一种不愿多谈的终结意味,“乐乐对他印象不深。”陈默沉默了。他看着乐乐踮着脚,
好奇地观察着风铃,小小的背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孤单。一种莫名的怜爱之情,
在他心底滋生。这孩子,和他妈妈一样,似乎都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东西。
“以后……我会多陪陪他。”陈默轻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看着他眼中那份自然而然的温柔,心头百感交集。姐姐,你看到了吗?他在努力靠近,
即使在他以为的“真相”是如此不堪的情况下。你的选择,或许是对的。这次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