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七月,潘家园的蝉鸣比往年更躁。林深蹲在观古阁后巷的台阶上,啃着煎饼果子,油星子滴在褪色的蓝布围裙上。
“小深,进来搭把手。”
店门“吱呀”一声,陈默的唤声裹着檀香味飘出来。林深三两口咽下煎饼,抹了把嘴,袖口沾着芝麻粒儿也顾不上拍,钻进了弥漫着旧木头和铜锈味的店铺。
观古阁不大,却像个压缩的时光胶囊。博古架上堆着商周青铜鼎、汉代玉蝉、唐三彩骆驼,最里头的樟木柜上蒙着红绸,那是林深父亲林野的“禁区”——除非林野主动取出来,否则谁都不许碰。
“你爹那批旧物,该清一清了。”陈默擦着柜台,目光扫过红绸,“十年了,总这么供着,也不是事儿。”
林深没接话。他盯着红绸下凸起的轮廓,喉咙发紧。那是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整理的东西:半块龟甲、几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钉,还有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
“叮铃——”
店门又被推开,穿堂风卷着暑气扑进来。林深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揭开了红绸。
青铜镜躺在丝绒衬布上,巴掌大的圆镜蒙着层薄灰。林深指尖刚碰到镜背,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镜背的铭文竟泛着暗红光,“大禹镇山”四个错金篆字,像是用血写上去的。
“陈叔,这镜子……”
“别碰!”陈默突然厉喝。
但已经晚了。林深的指腹擦过镜面,一丝凉意顺着血管窜上来。等他缩回手,镜面上赫然渗出一滴血珠,圆滚滚的,像要从镜面滚下来。
“这、这是……”林深的声音发颤。
陈默凑近看,脸色瞬间煞白。他抓起镜布要擦,血珠却“啪嗒”一声掉进丝绒里,晕开一朵小血花。更诡异的是,镜背的“大禹镇山”铭文开始游动,像活过来的红蚯蚓,最后凝成八个字:“镜湖寻踪,九爷有信。”
林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九爷是他爷爷的绰号,道上人都知道,九爷林九渊三十年前盗过苍梧王墓,之后就疯了,没几年就死了。
“陈叔,我爹的镜子……”
“你爹十年前也见过这情况。”陈默突然压低声音,“他最后一次进山前,跟我说过,这镜子是‘镇物’,不能沾因果。可他偏不信……”
“我爹还活着?”林深猛地抓住陈默的手腕。
陈默的手冰凉,像块泡在冰水里的石头。他抽回手,从柜台抽屉里翻出半张泛黄的地图,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你爹走前留了话,说如果他出事,让我把这个给你。镜湖村的坐标,还有……”他顿了顿,“九爷的洛阳铲。”
林深接过地图,指尖触到地图背面的字迹,是父亲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深儿,镜湖底下有答案。别信任何人,除了镜子。”
“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深掏出来,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他犹豫两秒,按下接听键。
“林深?”
是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铜。林深皱眉:“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女人语速极快,“你爹没死,他在镜湖村等你。带上九爷的洛阳铲,今晚十点,村东头老槐树下……”
“等等!你是谁?我爹在哪——”
电话挂断了。忙音响了三声,接着是一条短信弹进来,只有三个字:“别报警。”
林深攥着手机,后颈沁出冷汗。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像无数人在尖叫。他看向博古架上的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大禹镇山”的铭文,还在微微发烫。
陈默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声音发闷:“镜湖村……十年前,你爹就是往那儿去的。后来,九爷的尸体在那儿被发现,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镜。”
林深猛地转身:“我爹的镜子,为什么在你这儿?”
陈默避开他的目光,望向门外。潘家园的阳光透过门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张扭曲的脸。
“因为,”他说,“九爷的死,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