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鸾帐，迷离夜我在一阵陌生的情潮与身体的钝痛中醒来。朦胧间，烛影摇红。
一个面容俊美面泛潮红的男子正伏在我身上，墨发披散，呼吸灼热，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滴落在我的颈窝，烫得我一阵战栗。锦帐翻浪。梁郁憬？他怎会在我梦里，还是这样的梦里？
我认得他——康乐侯府的少侯爷，！我前世那庶弟林恩冶的亲舅舅！
方才呼吸困难的感觉还哽在喉咙里，脑袋混沌一片。“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在耳边响起带着热情，引得我不自觉战栗不止。身体的异样感觉如此清晰，男人的重量，
肌肤相贴的触感，都好像在提醒我这不是梦。记忆的最后，是庶弟林恩冶端来的那碗安神汤。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腼腆：“阿姐，喝了好好安睡。”然后……我就在庶弟亲舅舅的床上了？
这个认知让我原本剧烈的心跳更加上提。我别开脸，咬紧下唇，抗拒着这一切，
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分辨出到底是不是梦。可不等我细想，更猛烈的浪潮便席卷而来，
吞噬了我所有的思绪。意识浮浮沉沉，像一叶扁舟在没有风的浪尖上。不知过了多久，
一切终于平息。极度的疲惫和混乱将我拖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仿佛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却又冰冷彻骨的喟叹。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锦被上残留的淡淡药香和暧昧气息。这是在哪？
躺在床上看着红鸾帐顶很久，我才隐约辨明昨夜和梁郁憬都并非虚幻。
镜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眉眼清秀，即使里面住的人现在是我，也抹不掉的一股怯懦之气，
皮肤微黄，身子骨也瘦弱。这到底是谁？“姨娘，您醒了？
”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小姑娘端着水盆进来，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打量。姨娘？
我堂堂相府嫡女，给谁做了姨娘？梁郁憬？他不是上次从边关回来，就身受重伤，
辞官在家养病？昨晚那个体魄……真是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不动声色开口，
声音干涩沙哑。“回姨娘，巳时了。少侯爷、侯爷和夫人吩咐了，让您多歇歇，
不必急着去请安。”丫鬟一边伺候我洗漱，一边低声说着。这丫鬟的眼神又怎么回事？
即使我只是个姨娘，也不该被她怜悯。“你说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少侯爷姨娘？
”我带着愁容，试探着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甘心。这丫鬟不疑有他，
只当我是昨夜折腾坏了，完全顺我意思劝我道：“老夫人也是没招了，
所有清白的家生子都搜了，就属您八字最合，连梁九这个名字的笔画数都与少侯爷最匹配。
冲喜，也是对少侯爷好，对少侯爷好就是对整个侯府好，您看开些吧，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谁不是靠着这侯府呢！您父母去的也早，不是府照顾着，更不能好好儿地长到如今是不是？
”我怎么会换到个康乐侯府父母双亡的家生子身上？还成了梁郁憬的……冲喜新娘？
巨大的荒谬感几乎将我淹没，那我呢？我在哪？怎么换回来？这时，
外间传来两个小丫鬟压低的闲聊声。“听说了吗？相府出大事了！”“什么事？
”“那位相爷千娇百宠的嫡出大小姐，林恩梦，昨夜突发急症，没了！”“天呐！真的假的？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谁知道呢，说是睡下就没再醒来……啧啧，
真是福薄啊……”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手脚冰凉，想立即起身出门问个明白，却动弹不得。
我……死了？林恩梦，已经死了？突发急症？突发什么急症？
丫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死死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刺痛才勉强支撑着我没有倒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不可能是突发急症，我死前明明喝了林恩冶的安神汤，定是那汤有毒！我是被毒死的！
京城谁人不知，康乐侯府以宠女出名，梁郁芳为了能就爱给我爹做妾，
老侯爷甚至亲自去求了圣上。如今，我借尸还魂在这里，
等同于重生在了仇人家的冲喜新娘身上了吗？老天爷，你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既然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何要让我以这种方式回来？2 新妇礼，暗流涌红绸还未撤，
空气中弥漫着喜庆后的冷清。我穿着不合身的绯色衣裙，跟在引路婆子身后，走向侯府正厅。
这侯府我小时候来过，可今日每一步都全是陌生。而我本不该陌生。于是，我更加小心翼翼。
正厅里，老康乐侯爷与夫人端坐上首。侯爷神色威严，
夫人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不明显的憧憬。“奴婢梁九，给侯爷、夫人请安。
”我垂着眼，模仿着记忆里梁九那怯懦的样子，跪下奉茶。声音细细的，带着颤。
老侯爷嗯了一声，接过茶，淡淡道：“今日起你便是憬哥儿房里的人，要摆正自己的身份，
好生伺候着。”夫人语气温和些，应是对方才婆子在她耳侧的私语很满意，道：“起来吧。
憬儿身子不便，日后院里的事，你多费心。既成了亲，便安分守己，侯府不会亏待你。
”“是，谢侯爷、夫人。”我磕头，姿态和声音都控制得极低。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笑声，
开口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娇脆和张扬：“爹，娘！我回来瞧瞧大哥！
”这声音听得我背后汗毛竖立。梁郁芳！我的好姨娘！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绫罗，珠翠环绕，
风风火火地进来，眼风在我身上一扫，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这就是那个冲喜的丫头？
瞧着倒还安分。”她点评我，如同天大的恩赐似的，仿佛在说一件屋里的物什，
便转向侯夫人，“娘，大哥怎样？昨夜……可还顺利？”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含糊道：“还算顺当……你这孩子，口无遮拦。”梁郁芳却浑不在意，
脸上甚至带着快意的笑，压低了些声音，但那音量恰好能让我听见：“顺利就好！说起来，
还真是双喜临门呢！”她嘴角勾起，带着一种恶毒的畅快：“你们还不知道吧？
相府那个碍眼的林恩梦，昨夜突发急症，没了！幸亏遇到大哥这样的大日子，
不然真没功夫回来。”她说着，目光扫过我，见我低着头，似乎毫无反应，便更无所顾忌。
“死得好！她活着一天，就压着冶儿一天。仗着嫡出的身份，什么好的都是她的！如今好了，
这个绊脚石总算没了，老爷再也不会偏心了！我们冶儿的前程，一片光明！”每一个字，
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钉进了我心里，把她凶手的身份钉得更死。我强忍着滔天的恨意，
几乎要将后槽牙咬出血来。这时，有丫鬟来说：“侯爷，夫人，少侯爷醒了，
请您二位过去一趟。”侯爷夫妇闻言，立刻起身往后院去。梁郁芳眼珠一转，
也快步跟了上去，亲昵地挽住侯夫人的手臂。我作为新婚姨娘，自然也得跟上。
但我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行至通往梁郁憬卧房的回廊时，
我借着廊柱的遮掩，隐约听到前面梁郁芳压低的、带着撒娇语气的声音。“……大哥，
这下你总算能放心帮衬我们了吧？”我的心猛地一提，屏住呼吸，悄悄靠近了些。
只听梁郁芳继续道：“冶儿性子木讷，不知道争抢，好在现在大小姐终于死了，
爹再也不会偏心了！你这边身子……梁家往后说不定也要指望冶儿了，
你可得继续帮衬我们啊！”继续帮衬！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梁郁憬，
他这个做舅舅的，一直都在背后帮衬着他们！默许着，甚至可能策划着对我的谋杀！
难怪林恩冶敢那么大胆地给我下毒！难怪我死得如此恰到好处，就在他冲喜的新婚夜！
做梁九的第一日，就叫我知道了这个，或许，老天让我重生在此时此地，
并不尽是对我的亏待！呵，红鸾帐里与我缠绵的夫君，竟是我悲剧的根源之一！好，很好，
就在这侯府里、都在这侯府里！3 书房密，情愫生梁郁憬的院子，叫静心苑。可惜，
住在这里的我，静不下来。我被安排住进了主屋旁的耳房，名义上是姨娘，
实则更像是高级点的丫鬟。府里下人大多是势利眼，见我出身卑微，又不得少侯爷青眼，
只有一如既往的无视、怠慢。但我并不在意，这样的梁九正好方便我行事。我的目标，
是梁郁憬的书房，我已观察良久，他若真与我的死有关，或许会在那里留下蛛丝马迹。这日，
我寻了个由头，端着一盘差点被厨房克扣的点心，走进了书房。直抵天花板的巨大书架，
亦是紫檀木所制，格栅间分门别类，塞满了各式卷帙。有线装的古籍，有锦缎封面的册页，
亦有成卷的帛书，琳琅满目，这并不符合一个病休的武将少侯爷的身份。药香比卧房更浓些，
几乎成了固定的熏香。我放下点心，目光快速扫过书案、书架。表面看来，一切正常。
只有几本兵书杂记，和一些临摹的字帖。我在相府见惯了这些，太知道这种地方，
哪里适合藏东西。我假意整理书架，手指在书籍的缝隙间轻轻划过。擦拭多宝阁的灰尘时，
不动声色地检查是否有暗格。竟一无所获，怪不得我进来的如此容易。心下有些失望，
正欲离开，目光却被墙角一盆格格不入的盆景吸引。那是一盆明显已经死透了的矮桩梅花，
与这精致的书房格格不入。我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触到表层土壤，竟是还没干透。
鬼使神差地，我将略有湿意的指尖放在鼻下。药味！我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土壤。
浓郁的药味，与这一室药香同根同源，仿佛一室药香皆源于此！我强压住心头的惊骇，
不妨起身时，手肘不小心碰掉了书案上的一方砚台。哐当——我慌忙去捡，却已是来不及，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哟，这不是咱们冲喜的梁九姑娘吗？怎么，少侯爷身子不便，
满足不了你，这就想着法儿往书房钻，勾引谁呢？”一个管事妈妈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堵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意。她是梁郁芳的奶娘，在府里颇有几分脸面，
显然是见不得我一步登乐天，来找茬的。我心头一紧，下意识两步挪得离那盆景远了些。
那妈妈见状，更是得意，上前一步就要来拉扯我：“小贱蹄子，手里藏的什么？
是不是偷了书房的东西！”她的手还没碰到我，一个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放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回头，只见梁郁憬披着外袍，由一个小厮搀扶着，
站在廊下。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落在那个妈妈身上。“少侯……侯爷。
”那妈妈吓得一哆嗦，立刻跪下了。梁郁憬没看她，目光转向我，
语气平淡无波：“她是我房里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动她？”满院寂静。他缓缓走过来，
虽步伐看似虚浮，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心跳压不住的上提。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慢条斯理看了眼案上的点心。然后，他对着院子里所有下人，清晰地说道：“听着。
梁九既入了我的房，便是这静心苑的主子。往后，谁再敢轻慢她，直接发卖出去。”那一刻，
院子里阳光正好，落在他苍白却难掩俊美的侧脸上。我紧闭双唇，生怕心脏从那里跳出来。
4 夜探踪，迷雾深梁郁憬那日的发话，是一道舒服的护身符。
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有怜悯，对我不再那么轻视，连送来的饭食都精细了许多。
可正是因为众人的不再轻视，那日之后我和他再没有接触，
我一时也再没有针对他的深入调查。我越发觉得他可怕，竟这般方法把我看住了吗？
是不是阴差阳错？想到那盆梅桩，几乎肯定是他刻意为之。
一个能将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心机该是何等深沉？既如此，我只能暂时跳过他，
在他察觉之前。“十五……”我捻着指尖，想起前世零星听到的关于林恩冶的传闻。
他每月十五，必会以去城外书院与学子辩论为由出门，雷打不动。他那个木讷的样子，
看什么劳什子辩论。十五入夜，我换上梁九衣柜里最不起眼的深色衣裙，
用灶膛里的灰稍稍抹暗了脸，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静心苑。
侯府的围墙对于前世娇生惯养的我而言高不可攀，但对做惯了粗活的梁九这身子，
借力墙角的老树翻出去，并非难事。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我凭着记忆中对林恩冶习惯路线的了解，一路潜行，果然在城南一条僻静的巷口，
看到了他那辆看似朴素的马车。他下了车，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后，
迅速闪进了巷子深处一家挂着陈氏笔墨幌子的店铺。这店我知道，前世林恩冶就常来，
说是老板常为他寻到好砚。但今夜，透着门缝，我看到的不是挑灯赏砚的文人，
而是几个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男人。他们腰间，隐约露出一块玄色令牌，
上面似乎刻着纠缠的暗影纹路。暗影阁！我心头巨震。这是江湖上名声狼藉的杀手组织，
拿钱办事，不问是非。林恩冶，一个相府庶子，科举在即的读书人，
怎么会和这种人搅在一起？难道……前世给我下毒的不是府里人，
而是他通过暗影阁买凶下手？就在这时，里面似乎谈完了。
林恩冶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推过去，对方首领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屏住呼吸，
紧紧贴着墙壁的阴影里。脚步声临近，林恩冶走了出来。
他脸上不再是平日那副木讷腼腆的样子，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厉和精明。
他朝着马车走去，并未察觉我的存在。我稍稍松了口气，正想等他离开后再悄悄退回，
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咔嚓——”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清晰得令人心惊！
林恩冶脚步猛地一顿，豁然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直直射向我藏身的黑暗！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杀意。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一动不敢动。
就在他眯起眼，一步步朝我藏身之处逼近时，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厮打声，
伴随着瓦片落地的脆响。林恩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趁此间隙，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沿着来时的路拼命往回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跳出来。我不敢回头，一路狂奔，直到看见侯府后院的围墙，才扶着墙大口喘息。
翻回静心苑，我的房间依旧漆黑安静，仿佛从未有人离开。我靠在门后，平复着狂跳的心。
刚才那声猫叫和瓦片落地，太巧了……是谁？梁郁憬？那他知不知道我发现了林恩冶的秘密？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林恩冶与暗影阁的关联，梁郁憬又在这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心头。为什么今晚会帮我，为什么我现在还能安稳的在房里。
如果真是林恩冶通过暗影阁杀了我，那梁郁憬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帮衬，
还是……主谋之一？怀疑和害怕的种子一旦落下，便疯狂滋长。
我对梁郁憬的害怕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仅仅是远远地瞧见，就让我心惊得想逃。
5 文武全，疑心转自那夜之后，我开始想更多的办法留意林恩冶的动向，
我要接近相府找几个线人实在太过容易。与此同时，我也密切留意梁郁憬的反应。
梁郁憬对此似乎没有任何表示，我开始怀疑那夜真的只是野猫。机会很快再次来临。
我收到消息七日后，林恩冶又以访友为由出城。这一次，我准备得更充分，也更为小心。
我跟着他到了京郊一处偏僻的林地。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果然不是来访友的。林间空地上，早已等着三名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汉子，
看那气势和装束，绝非善类，很可能也是暗影阁的人。双方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动起了手！
我躲在茂密的树冠后，屏息观看。这一看，几乎让我惊掉了下巴！只见林恩冶身形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