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腰和花臂

洛城。

傍晚时分，细雨淅淅沥沥地飘落，为暮色中的街道蒙上一层湿漉漉的灰纱。

纬度电竞馆门口。

黑伞稍稍抬起，伞下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

沈千鹤合上伞，雨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她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

她推开门，空调的冷风吹散了她心头的烦闷。

沈千鹤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前台，掏出身份证，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三个小时。”

蒋舟从屏幕前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略显凌乱的刘海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更加深邃，一道浅白色的疤痕恰巧截断右眉眉尾，为他本就凌厉的眉眼添了几分难以驯服的野性。

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右臂上的黑白系纹身若隐若现。

他接过证件时，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腕骨突出，动作利落。

沈千鹤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他右臂上的纹身。

虽然看不见全貌，但那黑白交织的线条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蜿蜒，莫名让人觉得很酷。

“37号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隔着口罩，有些轻，有些远。

沈千鹤走向37号机，步履平稳，旗袍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荡开细微的涟漪，在这喧闹混杂的环境里，像一株误入的水生植物，安静又突兀。

蒋舟靠着椅背，姿态慵懒随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沈千鹤的身影，直到她在37号机落座。

那个他视野最佳的位置。

沈千鹤跟往常一样。

第一个小时刷手机，第二个小时写文件，第三个小时睡觉。

整个人像置身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罩中。

“哥，”一旁的杜大白嗦着粉，刷视频期间偶然抬头就看见蒋舟那眼神，“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啊？”

“吸引我注意？”蒋舟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个表情让他本就出众的相貌更添几分不羁。

杜大白点点头，“一个月了，每天都是下午三点半来，每次都是三个小时，每次都做相同的事。除了想找你复合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蒋舟没接话，目光仍落在那个伏案的背影上。

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浅浅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旗袍的丝绸料子在网吧浑浊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勾勒出肩胛骨的清晰轮廓。

她睡着时显得更单薄，像一张被雨打湿的纸，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杜大白嗦了一口粉，含糊不清地继续分析，“以前她家有钱那会儿，正眼瞧过谁？现在没钱了从大城市跑回来，天天跑来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不是想吸引你注意还能有啥？”

“吃你的。”

蒋舟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拿出根烟抽着，视线却没移开。

第三个小时快结束时，沈千鹤的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

声音不大，但在她假寐的安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额角被手臂压出了一小片红痕，眼神里带着刚被惊醒的茫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指尖顿了顿，直接按了静音，反扣在桌上。

然后她像是才发现蒋舟的目光，倏地转头看向他这边。

隔着几排机器和氤氲的空气，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的眼神是沉静的，甚至有些疏离。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很平静的移开视线收拾提包。

她站起身，到前台退卡。

“一个月了，”蒋舟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锐利得像能剥开一切伪装，“电脑也不开，成天在我眼前晃悠，你有意思吗？”

“我不是交过钱了吗？交了钱就必须要开电脑吗？你墙上的店内规则里可没说啊。”沈千鹤看着他，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疑惑。

“……”

蒋舟所有准备好的诘问，都被她这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堵在了喉咙里。

他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沉静的墨色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闪躲或伪装。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网吧的嘈杂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敲键盘的啪嗒声，游戏里冲锋的号角声，旁边杜大白吸溜泡面的声音。

蒋舟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维持住脸上那点懒散的平静。

他扯了下嘴角，弧度有些冷，“那倒不是，我就是好奇。”

沈千鹤闻言，只是轻轻颔首。接着，她没有停留，出门。

蒋舟看着她的背影。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头看向网吧深处一眼。

仿佛这一个月，每天雷打不动的三个小时，真的就只是为了找一个有空调、能容她看手机、写东西、趴着睡一会儿的、交了钱的座位。

而已。

沈千鹤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脑袋里回想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她因为无法忍受老板的性骚扰而离职，紧接着家里破产，爸爸自杀…他们把家里能卖的一切都卖了，才勉强填上窟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让她喘不上气。

而蒋舟…

天转眼变暗，蒙蒙细雨落下。

她停步，但没去撑伞，抬眼望着天。

幸好，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