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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亚断裂的瞬间，苏念听见钢丝发出类似琴弦崩断的锐响。
她从三米高的空中坠落，后背重重砸在垫子上，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片场瞬间乱成一团，脚步声、惊呼声、导演焦急的询问声像隔着一层水涌来。苏念躺在那里，望着横店灰蒙蒙的天空，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就在刚才，在失重感攫住她的那一刻，她眼前闪过了一个极其清晰的画面：不是她饰演的女刺客中箭，而是一个陌生的、装饰华丽的房间，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倒在地上，额角淌血，而她自己，正冷冷地俯视着那个女人。
“苏念！没事吧？”导演拨开人群冲过来，脸色发白。
苏念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导演。继续拍吧，我能行。”
导演看着她，眼神复杂。这是她这个武打替身今天拍的第七场戏，也是最后一场。她扮演的女主角需要从一个高台翻身跃下，同时甩出袖中暗箭——原本的设计是威亚平稳放下，但她主动要求了更具冲击力的自由落体。她是这个圈子里有名的“拼命三娘”，动作干净利落，从不叫苦，价格也公道。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拼命，也没人知道她一个中戏表演系毕业的科班生，为什么甘愿在替身堆里打滚，一混就是五年。
收工时，天已经擦黑。苏念卸掉厚重的戏妆，露出原本清丽的脸。她回到剧组包的廉价旅馆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箱子里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最上面是一本旧版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书页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
她熟练地按下书脊处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书籍内部被镂空，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张裁剪过的旧照片，上面是一个笑容温婉的年轻女人；一本伪造得几乎可以乱真、但名字是“林薇”的护照；以及，一把小巧的、泛着冷光的黑色手枪。
照片上的女人，叫姜雨薇。五年前，是江城最炙手可热的新晋影星，也是苏念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们的人生轨迹本该如同平行线。苏念跟着改嫁的母亲在北方小城长大，姜雨薇则在南方享受着优渥的资源和平坦的星途。直到那通深夜的电话，和随后而来的、姜雨薇“意外坠楼”身亡的噩耗。
警方以抑郁症自杀结案。养父姜明远，那位江城知名的企业家，在葬礼上哭得几乎昏厥，对媒体宣称女儿是因网络暴力不堪重负。
只有苏念不信。
她不顾母亲阻拦，执意考入中戏，只为接近姐姐曾经的世界。毕业后，她放弃台前机会，潜入替身和群演的行列。因为这个圈子底层，流动最大，也最容易听到真话。五年，她像一块海绵，沉默地吸收着关于姜雨薇、关于姜家、关于那个圈子的所有碎片信息。
她拿起那张照片，指尖拂过姜雨薇的笑脸。姐姐，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招惹了谁？
就在这时，她的旧款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戏该散场了。别再追查姜雨薇的事。”
苏念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号码！她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撩起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旅馆对面的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没有挂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他们找到她了。不是警告她离开，而是警告她“别再追查”。
苏念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汹涌而出的愤怒和震实感。
姐姐的死，果然不是自杀。
这五年的坚持，没有错。
她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她这只不起眼的“小虫子”。继续查下去，危险不言而喻。
但就此放弃？
苏念抬起头，目光落在行李箱夹层里那本伪造的护照上。然后，她拿起手机，删掉了那条短信，清空了所有通话记录和联系人。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冰冷的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然后塞进随身背包的暗格里。
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长期化特效妆而有些粗糙，却依旧能看出与姜雨薇几分相似轮廓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
她对着镜子，用一种冰冷而清晰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姐姐，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