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之站在体坛盛宴的聚光灯下，西装笔挺，笑容得体。台下掌声雷动，
无数镜头对准这位奥运史上最年轻的赞助商。他微微躬身，
接过那座水晶打造的“体育精神贡献奖”奖杯，指尖却冰凉。“感谢组委会对我的认可。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沉稳有力，
“体育精神一直是我毕生的追求...”话音未落，
脑海深处突然炸开一个清脆的声音——“衍之你看！我又拿到一块金牌！
你说我能不能参加奥运会？”是许微。十六岁的许微，穿着洗得发白的训练服，
在体操馆的垫子上蹦跳着把金牌挂在他脖子上。那块金牌还带着她的体温，
和她笑起来时眼里的星光一样滚烫。霍衍之握着奖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台下上千双眼睛注视着他，可他只看见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在平衡木上旋转，
像一只即将振翅的鸟。“霍先生？”主持人轻声提醒。他猛地回神，
才发现自己已经沉默了近十秒。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他勉强把准备好的致辞说完。
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撕开结痂的伤口。颁奖礼后的酒会上，各界名流举杯交错。
霍衍之被围在中间，听着那些恭维的话，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刺耳。“霍总年少有为啊。
”“听说您从小就热爱体育事业？”“这次赞助国家队，真是大手笔...”他机械地点头，
嘴角挂着完美的弧度，心里却在下雨。那个雨天，许微蹲在训练馆后门的屋檐下，
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跑过去，看见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衍之，
我可能...不能再练体操了。”他当时说了什么？对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别怕，
有我在。我让我妈帮你。”多可笑。正是这个保证，把许微推向了万劫不复。“霍总？
”一个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是他母亲安排的助理，“夫人说，
让您过去和奥组委的领导打个招呼。”霍衍之点点头，跟着助理穿过人群。
香槟塔折射着璀璨灯光，像极了许微最后一次比赛时，看台上那些冷漠的镜头反光。
那场比赛决定谁能进入国家队。许微状态很好，
却在最后一个动作时突然从高低杠上摔了下来。不是意外失误，是药检阳性。终身禁赛。
他记得许微被记者团团围住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掏走了灵魂。
而他站在母亲身边，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衍之，”母亲握紧他的手臂，
声音压得很低，“别忘了你是谁的儿子。”他是谁？他是霍氏集团的继承人，
是注定要站在顶峰的人。而许微，只是他年少时一段不该有的插曲。酒会进行到一半，
霍衍之借故溜到露台。夜风很凉，他松了松领带，深深吸了口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他母亲发来的消息：“表现不错，但下次别在台上走神。”他盯着那条消息，
突然很想把手机扔出去。就像当年，他想扔掉那个虚伪的自己一样。“霍总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霍衍之转头，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认得对方，
前国家体操队教练，退休后一直在基层培养苗子。“陈教练。”他礼貌点头。
老人走到他身边，望着远处的霓虹：“每次看到这些繁华，我就想起那些被埋没的好苗子。
有的因为伤病，有的因为...别的原因。”霍衍之的心猛地一缩。
“我教过最可惜的一个女孩，叫许微。”陈教练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天赋异禀，心性纯粹。要不是那件事...”“您认识许微？”霍衍之的声音发颤。
“何止认识。”陈教练苦笑，“她禁赛后来找过我，求我帮她证明清白。
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坚持每天偷偷训练。她说，她答应过一个人，
要站上奥运领奖台。”霍衍之扶住栏杆，才勉强站稳。“她后来怎么样了？”他明知道答案，
却还是忍不住问。“死了。”陈教练的声音没有任何修饰，“三年前的事。癌症晚期，
发现时已经没救了。听说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只是要求把一些东西埋起来。
”霍衍之想起今早助理送来的那个匿名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一个小小的土堆，
前面插着块简陋的木牌。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她最后的日子，住在城西的安康医院。
”他当时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您...怎么知道这些？”霍衍之的声音嘶哑。
陈教练转过头，昏黄的灯光下，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格外锐利：“因为她埋那些东西的时候，
我在场。”“什么东西？”“你送给她的所有奖牌。”陈教练一字一顿，“一共十七块，
从她十二岁第一次夺冠，到被禁赛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她说这些都是某个人的梦想，
现在该埋葬了。”霍衍之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他干呕着，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些奖牌，每一块他都记得。第一块是省青少年锦标赛的铜牌，
许微高兴得在操场上跑了三圈，说以后要拿奥运金牌和他交换婚戒。最后一块，
是全国锦标赛的金牌。那时他母亲已经找过许微，姑娘捧着奖牌哭了一夜，
第二天肿着眼睛对他说：“衍之，我会证明我配得上你。”她就是这样证明的？
用终身禁赛和一座埋葬梦想的坟？“她...恨我吗？”霍衍之抬起头，
脸上全是狼狈的泪水。陈教练沉默了很久，久到霍衍之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从未提起你。
”老人最终说，“墓碑上只刻了七个字：‘霍衍之的梦想，许微葬于此’。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了霍衍之的胸膛。他疼得蜷缩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原来最痛的，不是被恨，而是被彻底抹去。在许微生命最后的时刻，
他连被怨恨的资格都没有。酒会什么时候结束的，霍衍之完全不记得。
他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最后停在了安康医院门口。已经是深夜，
住院部只有零星几盏灯。他坐在车里，看着三楼那个漆黑的窗口——助理查到的资料显示，
那是许微最后住的病房。他想象着许微最后的日子：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瘦得脱相，
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她会不会疼得整夜睡不着？会不会还想着体操动作？
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期待过他出现？霍衍之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醒了值班的保安。“先生，您没事吧？
”保安敲了敲车窗。霍衍之降下车窗，
努力平复呼吸：“请问...三年前住在这里的一位叫许微的病人，您有印象吗？
”保安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他：“你说微微啊？那么年轻的姑娘，谁能忘记呢？
”“她...那时候痛苦吗？”“癌症晚期，哪有不痛的。”保安叹了口气，
“但她从不吭声。有时候疼得厉害了，就抓着床栏哼体操的节拍。
说什么...不能给队里丢脸。”霍衍之把脸埋在掌心。都那种时候了，她还在想着体操。
“她有什么遗物吗？”他哽咽着问。保安摇摇头：“没什么东西。就一个小盒子，
去世前托我们护士长保管，说如果有人来找她，就交给对方。但三年了，从来没人来过。
”霍衍之猛地抬头：“什么盒子？”“不知道，密封的。放在护士长那里。
”保安指了指楼上，“护士长今晚值夜班，你要不要...”霍衍之推开车门，
几乎是冲进了住院部。护士长是个中年女人，听到许微的名字，
眼神立刻变得复杂：“你是她什么人？”霍衍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男朋友？
他不配。朋友？他不配。最后只能哑声说：“我是...辜负她的人。”护士长看了他很久，
最终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鞋盒大小的纸盒。“她走前说，如果有人来要这个，就告诉他，
里面的东西她从不后悔，只是遗憾梦想太短。”霍衍之颤抖着接过盒子，很轻。
他不敢当场打开，抱着它回到车上，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个小时，才鼓起勇气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日记或信件，
只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一枚生锈的体操馆钥匙——是他当年偷配给她的，
—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洛奇》；几颗已经融化的巧克力——是他塞在她训练服口袋里的，
说能补充能量。最下面，是一本巴掌大的训练笔记。霍衍之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衍之妈妈来找我，说只要我主动离开衍之，她可以帮我争取到国家队名额。我拒绝了。
我要靠自己的实力站到他身边。”“药检怎么会阳性？我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兴奋剂！衍之，
你相信我吗？”“终身禁赛...梦想结束了。但更痛的是，衍之看我的眼神变了。
他是不是也认为我作弊？”“衍之妈妈承认了，是她让人在我的营养剂里动了手脚。她说，
像我这样的女孩，不配进霍家的门。我要告诉衍之吗？不，他那么敬重他母亲，
我不能毁了他的家庭。”“今天在街上远远看到衍之，他身边站着门当户对的千金。他笑了，
真好。只要他过得好，我怎样都无所谓。”“查出生病了，晚期。也好，
这样就不用每天假装活得很好了。”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行字：“我把他的梦想都埋了。
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霍衍之瘫在驾驶座上，眼泪已经流干了。
原来母亲早就找过许微，原来许微是为了保护他和他的家庭，才独自承受了一切。
他想起许微被禁赛后，他听从母亲安排出国留学。临走前，许微来送他，塞给他一个护身符。
“衍之，你要飞得更高。”她笑着说，眼睛却红得厉害。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微微，
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可他回来了，站在了顶峰，而那个说要等他的人，
已经化成了一抔黄土。霍衍之发动车子，疯了一样开回老宅。凌晨三点，
他用力敲着母亲的房门。“衍之？”霍夫人穿着睡袍开门，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皱起眉头，
“这么晚什么事？”“许微的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他声音嘶哑，
把训练笔记摔在桌上，“是你毁了她！”霍夫人瞥了一眼笔记，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个体操运动员？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惦记着？”“她死了！
因为你的陷害，她终身禁赛，郁郁而终！”霍衍之双眼赤红，“她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爱上我？”“错就错在她不自量力。”霍夫人冷冷道，“霍家的媳妇，
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是一个靠翻跟头讨生活的体操运动员。我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霍衍之笑出声，笑声凄厉，“你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毁了我的爱情，
这叫为我好？”“爱情？”霍夫人轻蔑地笑了，“那是什么东西？能帮你在商界站稳脚跟？
能帮霍氏集团更上一层楼？衍之，你醒醒吧，现在你什么都有了，
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跟我翻脸？”霍衍之看着母亲，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就是他敬重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女人。“我会辞去霍氏的所有职务。
”他平静地说，“从今天起，我和霍家再无瓜葛。”霍夫人终于变了脸色：“你疯了？
为了那个许微？”“不，”霍衍之转身，背影决绝，“是为了还能在镜子里多看一眼自己。
”他开车离开霍家，再次回到安康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抱着那个纸盒，
坐在许微曾经住过的病房门口，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护士长巡房时看见他，
吓了一跳：“先生，你还好吗？”霍衍之抬起头，
眼睛里全是血丝：“她能说话的时候...最后说了什么？”护士长犹豫了一下，
轻声道：“她说，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在体操馆遇见那个人。只是下次，
她会记得早点转身。”霍衍之闭上眼，终于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许微不恨他，不怨他，
她只是后悔爱过他。三个月后，霍衍之辞去了所有职务，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有人说他出家了，有人说他去了偏远山区支教。只有陈教练收到过他的一封信，
信很短：“教练，我去找许微埋的那些奖牌了。如果找到，我想把它们放在她坟前，告诉她，
那些不是我的梦想，是我的耻辱。我真正的梦想，从始至终，只是看着她站在赛场上发光。
”霍衍之把车停在公墓山脚下时，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片墓园，
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特意定制的奥运纪念奖牌，
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一年里，他几乎找遍了许微可能埋葬奖牌的地方。
起训练过的旧体操馆后面、第一次约会的小公园、她最爱去的那棵梧桐树下……直到三天前，
他在整理许微留下的那盒遗物时，
偶然发现训练笔记的封底内页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城南槐花坡，第三棵槐树下。
”那是他们十六岁那年偷偷跑去野餐的地方。
许微当时指着那棵最茂盛的槐树说：“以后要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我就埋在这里。
”霍衍之几乎是踉跄着爬上槐花坡的。三年过去了，坡上的槐树依然枝繁叶茂，
只是当初那个在树下转圈、笑着说要拿奥运金牌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他找到第三棵槐树，
用随身带的铁锹往下挖。泥土很松，似乎不久前被人翻动过。挖了不到半米，
铁锹就碰到了硬物——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子打开的那一刻，霍衍之的双腿一软，
直接跪在了泥土里。十七枚奖牌整齐地排列在盒中，从最早的那枚省青少年锦标赛铜牌，
到最后那枚导致她身败名裂的全国锦标赛金牌。每一枚都被擦得锃亮，
仿佛它们的主人经常拿出来抚摸。奖牌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霍衍之颤抖着手翻开，
第一页就是他和许微的合影——两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在体操馆门口勾肩搭背地笑着，
阳光洒在他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
手的画面……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许微娟秀的字迹标注：“今天衍之说我平衡木做得特别好，
开心！”“衍之妈妈不喜欢我，但衍之说没关系，他会保护我。
”“要是能一直这样训练下去就好了……”翻到相册最后几页，霍衍之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许微被禁赛后的照片——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看台上，
望着体操馆发呆；她瘦削的背影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单；最后一张，是她躺在病床上，
对着镜头努力微笑，眼角却带着泪痕。照片下的标注写着：“我不怕死，只怕他忘记我。
”霍衍之把相册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许微残留的温度。
他在槐树下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小心翼翼地把铁盒重新埋好，
只带走了那本相册。现在，他站在许微的墓前，把奥运纪念奖牌轻轻放在墓碑前。
石碑上许微的照片还是十七岁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永远不知道人间疾苦。“微微，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来了。”风穿过松柏，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他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照片，“我辞去了霍氏的所有职务，
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你当年承受的一切，我现在都明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泛黄的训练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你说，如果把他的梦想都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