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铃
林砚的指腹刚触到那口朱红棺木，棺盖缝隙里就滚出一枚铜铃。铃身铸着缠枝纹，氧化的铜绿里嵌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他下意识攥紧，铃没响，掌心却传来一阵刺骨的凉，顺着血管往心口钻，让他在七月的暑气里打了个寒颤。
“林先生，这棺是昨儿暴雨冲出来的，就卡在后山老槐树根下，村里老人说……说不能碰。”村长王福根搓着手，声音发颤，目光黏在棺木上，像怕它突然掀开。
林砚抬眼，后山的雾浓得反常，正午的太阳穿不透，老槐树的枝叶歪歪扭扭，影子投在棺木上，竟像无数只抓挠的手。他是做民俗研究的，半年前接到这里的委托，说清河镇近半年总丢孩子，找着时都昏迷着，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糕点。他查了三个月，线索全断在这后山，直到这场暴雨，冲来了这口棺。
“怕什么？”林砚收回手，铜铃还在掌心，凉意在慢慢退，“我来就是查事的，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出事。”他说着，从背包里翻出罗盘，指针刚放平就疯狂转圈，最后死死钉在棺木的方向，指针顶端的漆，竟崩了一小块。
王福根脸更白了，往后缩了缩：“那……那我让人给你搭把手？”
“不用，”林砚摇头，目光落在棺木正面的字上——那不是墓碑上的名，是三个歪歪扭扭的篆字：渡铃棺。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字他在一本残卷里见过，说的是民国时期，有女子枉死，怨气不散，家人就铸了铜铃镇在棺内，若铃响，便是故人来索命。
可他刚才攥着铃，没响。
林砚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糯米洒在棺周，又点了三炷香插在棺前。香燃得极快，烟不是往上飘，而是顺着棺盖的缝隙往里钻，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就在第三炷香烧到一半时，棺木突然“咚”的一声，像有东西在里面撞了一下。
王福根“嗷”的一声就往后跑，林砚却没动，他盯着棺盖，掌心的铜铃突然自己震了一下，“叮”的一声轻响，不算大，却像敲在人的心上，让他耳膜发疼。
“出来吧。”林砚开口，声音很稳，“你找的不是这些孩子，是我，对吗？”
棺内没声，只有铜铃又响了一下，这次响得更久，尾音里带着点哭腔，雾也更浓了，老槐树的影子晃了晃，竟真的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往林砚脚边抓来。
林砚早有准备，抬脚避开，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黄符，指尖沾了点糯米水，“啪”的一声贴在棺盖上。黄符刚贴上，棺内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嚎，震得他耳朵发麻，棺木剧烈晃动起来，朱红的漆片往下掉，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像被水泡了几十年。
“你冤，我知道，”林砚咬着牙，任由震得发麻的手臂撑着棺盖，“但冤有头债有主，别害无辜的孩子。”
哭嚎声突然停了，棺盖“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缝里透出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全是黑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清了，棺里躺着一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沾着泥，手里攥着半块糕点，和那些丢了的孩子手里的，一模一样。
“他们……抢了我的铃，害了我的命，”姑娘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找了几十年，找不到他们，只能抓孩子，让他们帮我找……”
林砚攥紧了掌心的铜铃，突然明白过来，这铜铃是姑娘的东西，当年害她的人拿走了铃，让她的怨气散不去，也找不到仇人。而那些孩子，只是被她当成了“帮凶”。
“你的铃，在我这，”林砚把铜铃举起来，铃身的铜绿在雾里泛着光，“我帮你找仇人，你放了孩子，好不好？”
姑娘盯着铜铃，黑沉沉的眼睛里，竟滚出一滴泪，是红色的，滴在棺木上，瞬间就没了。“你……真的能帮我？”
“能，”林砚点头，“但你得先告诉我，当年是谁害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后山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福根带着几个村民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锄头，“林先生！不好了！村里又丢了一个孩子，是我家小孙子！”
林砚心里一沉，转头看向姑娘，姑娘的眼睛又暗了下去，“不是我……这次不是我……”
棺盖突然“砰”的一声合上，雾也开始散，老槐树的影子恢复了正常，只有地上的糯米和香灰，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林砚攥着铜铃，掌心的凉又回来了，他知道，事情比他想的要复杂，除了这姑娘的怨气，清河镇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