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来一下。”队长在办公室门口喊我,手里夹着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我放下刚泡好的方便面,走了过去。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坐着个陌生男人。白衬衫,
金边眼镜,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不出牌子的钢带表。人很瘦,坐得笔直,
跟周围这群歪瓜裂枣的糙汉同事格格不入。“给你介绍一下,”队长指了指那个男人,
“言喻,言教授。市里请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协助我们查‘清道夫’的案子。从今天起,
他跟你一组。”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在骂娘。专家?
上一个专家还在建议我们从凶手的星座入手。言喻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脸上是那种礼貌又疏远的微笑。“你好,许警官。久仰。”我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修长,
干净,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我最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因为我一碰到别人,
对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会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子。今天中午吃什么,
隔壁老王真不是个东西,老婆是不是又胖了,这个女警腿还挺直……全是垃圾信息。听多了,
脑仁疼。但队长的面子不能不给。我伸出手,准备用指尖碰一下就立刻收回来。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世界,安静了。没有声音。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没有对我身材的评头论足,没有对他自己的故作高深。什么都没有。
一片虚无的、干净的、让人想流泪的寂静。我愣住了,甚至忘了把手收回来。“许警官?
”言喻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他的手也只是礼节性地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不,重点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想?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要么是我的能力失灵了,要么……这个人是个怪物。“咳,”队长清了清嗓子,
“言教授刚到,你先带他去看看卷宗。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好。”我应了一声,
转身就往外走。“许警官,”言喻在我身后开口,“请等一下。”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去资料室之前,我希望能先去一趟最新的案发现场。
任何心理侧写,都必须建立在对现场环境的直观感受上。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说话的调调,
像在大学里讲公开课。我没理他那套理论,只是盯着他。我想再碰他一下,确认刚才的感觉。
“现场已经清理过了,没什么好看的。”我说。“清理过的现场,也有信息。比如空间布局,
比如邻里关系,比如……气味。”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像是在分析一件物证。
这家伙,有点意思。“行,跟我来。”我从他身边走过,故意用胳膊碰了他的手臂一下。
又来了。那种绝对的、纯粹的安静。像潜入了深海一万米,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舒服。
太他妈舒服了。我决定了,这个搭档,我要了。第三个受害者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
一股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警戒线还没撤,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地上画着人形的粉笔线。“死者,周凯,男,35岁,无业,有轻微盗窃前科。
”同行的老刘介绍着情况,“致命伤在颈部,一刀毙命。凶器没找到。和前两起案子一样,
现场被凶手仔细清理过,除了死者,找不到任何指纹和毛发。”言喻戴上手套和鞋套,
没说话,只是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像个挑剔的房产中介。他的目光扫过书架,
扫过厨房的灶台,最后停在阳台那盆枯死的吊兰上。我没管他,径直走到人形线旁边,
蹲了下来。我想知道,周凯死前,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我戴上乳胶手套,
这玩意儿能稍微阻隔一点点思想噪音,但不多。“你要干什么?”言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感受一下。”我头也不回。“尸体已经拉回去了,现场也被技术队处理过,
你能感受到什么?被害者的冤魂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懒得跟他解释。我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地面上残留的,那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上。
闭上眼睛。瞬间,无数混乱的念头涌入我的大脑。
是你……怎么会是你……那幅画……孩子……别……尖锐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
像是针一样扎进我的神经。我猛地抽回手,大口喘着气。“你怎么了?
”言喻扶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掌隔着衣服按在我肩上,那股烦人的思想噪音瞬间消失了。
世界再次回归安静。我靠着他缓了几秒钟。“没什么,”我推开他,站起来,
“凶手和死者认识。”“哦?”言喻挑了挑眉,“何以见得?卷宗上说,
死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没有仇家。”“死者临死前的想法,是惊讶,不是恐惧。
”我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从那片血迹里“听”到的。言喻看着我,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想法?许警官,我们是刑警,办案要讲证据。
”“这是我的直觉。”我只能这么说。“直觉是一种未经逻辑验证的潜意识结论,
通常不可靠。”他开始掉书袋了。我懒得跟他吵。“还有,”我继续说,
“死者提到了‘画’和‘孩子’。”“画?孩子?”言喻走到书架边,
上面除了一些过期的杂志,什么都没有。他又走到卧室,床头的墙上倒是有一个钉子眼,
像是挂过什么东西,但现在空了。“现场勘查报告里没提到有画丢失。”老刘在旁边补充道。
“那就是被凶手拿走了。”我说。言喻没反驳,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沉默了很久,
才开口。“凶手为什么要拿走一幅画?”“因为画上有线索。”“什么样的画,
能让一个杀人犯在清理了所有指纹和毛发之后,还要专门带走?”他像是在问我,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我听到的,就只有这些碎片。“言教授,”我看着他,
“你有什么高见?”他转过身,看着我,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许警官,
你有偏头痛的毛病吗?”我心里一惊。“刚才你接触血迹的时候,
你的太阳穴血管有明显的搏动,瞳孔也瞬间收缩。这是颅内压急剧变化的典型症状。
通常由强烈的精神刺激引发,比如偏头痛。”这家伙……观察力也太变态了。“关你屁事。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走。再让他看下去,我的老底都要被他掀了。背后,
言喻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你的‘直觉’,只是头痛引发的幻觉呢?许警官,
我建议你去做个脑部CT。”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凶案现场。这个搭档,虽然能让我安静,
但也太他妈烦人了。回到局里,我把自己关在资料室,一遍遍翻着“清道夫”案的卷宗。
三个死者,身份毫无关联。一个是无业游民,一个是公司白领,一个是中学老师。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现场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像被强迫症洗劫过一样。
所以凶手才有了“清道夫”这个代号。“画”和“孩子”。周凯临死前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在白板上写下这两个词,画上一个圈。门被推开了,言喻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衣服,还是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但没戴眼镜。不戴眼镜的他,眼神显得更锐利了。
“还在想那幅画?”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坐姿依然像个标尺。“不然呢?跟你聊星座吗?
”我呛了他一句。他没生气,反而笑了笑。“我查了三个死者的背景。那个公司白领,
业余喜欢画画,上个月还在社区画展上得过奖。那个中学老师,是美术老师。”我眼睛一亮。
“所以,‘画’是他们之间的连接点?”“有可能。”言喻点点头,“但奇怪的是,
无论是白领家还是老师家,都没有丢失任何画作。他们的画都还在。”这就奇怪了。
只有周凯家里的画不见了。为什么?“许警官,”言喻忽然换了个话题,“我们能聊聊你吗?
”“我?”我警惕地看着他,“我有什么好聊的?”“你对肢体接触,有很强的抵触情绪。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但你又会主动去触碰证物,甚至是血迹。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工作需要。”我硬邦邦地回答。“不,”他摇头,“这不是工作需要。
你刚才在凶案现场,出现了应激反应。再结合你不愿意与人接触的习惯。
我有一个初步的判断。”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
“你很可能经历过某种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你产生了触觉防御。
而你强迫自己去接触那些血腥的证物,是一种替代性的自偿行为。你想通过这种方式,
不断重温创伤,来达到心理上的平衡。”他说得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我要是没这读心术,
差点就信了他的邪。“言教授,”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有病?
”“这不是病,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很多人都有。比如一些老兵,
退役后会反复观看战争录像。”他解释道。“所以,我所谓的‘直觉’,就是我的臆想?
”“从心理学角度看,有这种可能性。”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我气得想笑。行,你牛逼,你是专家。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言教授,你这么厉害,
那你分析分析,我现在想干什么?”他看着我,眼神很平静。“你想证明我是错的。
通过某种方式,来挑战我的专业权威,从而维护你自己的心理防线。”“说人话。
”“你想打我。”我真想一拳砸在他那张看起来就很贵的脸上。但我忍住了。我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瞬间,世界清净了。头不疼了,脑子也清醒了。言喻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手。他的手腕很凉,能感觉到皮肤下脉搏在平稳地跳动。我想听听。
我想听听这个脑子一片空白的男人,在被我抓住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我集中精神,
把所有的感知都汇聚在与他接触的那片皮肤上。然后,我听到了。不是一个念头,
也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段旋律。一段很古老,很悲伤,像是从旧式八音盒里流淌出来的童谣。
那段旋律,在周凯临死前的混乱思绪里,也出现过。一模一样。我猛地松开手,
像被电到一样。言喻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困惑。“你……听到了什么?”他问。
我死死地盯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男人,他的脑子里,
为什么会藏着和死者一样的旋律?“你哼的什么曲子?”我盯着言喻,声音有点发紧。
“曲子?”言喻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皱的袖口,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没有哼曲子。
”“你脑子里在想!”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言喻看着我的眼神,
变得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许警官,我想我刚才的判断没有错,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思维混乱是精神压力过大的表现之一。”我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嘴边的解释咽了回去。
我怎么解释?说我能听见你脑子里的BGM?他只会把我当成疯子,直接打包送去精神病院。
“那首童谣,很耳熟。”我换了个说法,试图套他的话,“好像在哪听过。
”“我很少听童謡。”言喻的回答滴水不漏,“如果你对音乐感兴趣,
我们可以等结案之后再讨论。现在,回到案子上。”他不想谈这个。他越是不想谈,
就越说明有问题。这件事,我暂时记下了。“那个白领和美术老师的画,在哪?”我问。
“都在证物室。”“带我去看。”证物室里,几十幅画被摊在桌子上。油画,水彩,素描,
什么都有。那个白领画的,大多是风景,色彩明亮。美术老师画的,是些静物,技巧娴熟。
我一幅幅看过去,试图找到和“孩子”有关的元素,但什么都没有。“这些画都查过了,
没有夹层,没有暗号,颜料成分也正常。”陪同的警员说。言喻也在看,但他看得很慢,
很仔细。“许警官,你过来一下。”他忽然喊我。我走过去,
他指着其中一幅风景画的右下角。那是一幅画着海边灯塔的油画。在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
画着一块礁石。礁石的阴影里,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符号,像是用画笔的末端刻上去的。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个符号,像一个简笔画的小房子,但烟囱是歪的。“这是什么?
”我问。“不知道。”言喻摇头,“但你看这个。
”他又拿起另一幅美术老师画的苹果静物素描。在盘子边缘的高光部分,用极浅的笔触,
也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烟囱歪掉的小房子。我的心猛地一跳。两个不同的死者,
在自己的画里,留下了同一个秘密记号。“周凯家里消失的那幅画,会不会也有这个符号?
”我说。“可能性很大。”言喻的表情严肃起来,“凶手拿走画,不是因为画本身,
而是因为画上的这个符号。”“这个符号代表什么?”“不知道。但它让我想起了一种东西。
”言喻说,“儿童画。”儿童画?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周凯临死前的念头——那幅画……孩子……线索,对上了!“凶手和三个死者,
都和某个画过‘歪烟囱房子’的孩子有关系!”我激动地抓住言喻的胳膊。安静再次降临。
但这次,我没心思享受这份清净了。我急切地想从他脑子里,挖出更多关于那首童谣的信息。
我集中精神去“听”。那段悲伤的旋律,又响起来了。但这一次,旋律之下,
还夹杂着一个模糊的念头。一个词。孤儿院我浑身一震,松开了手。“怎么了?
”言喻又用那种研究病人的眼神看着我。“没什么,”我压下心里的震惊,“言教授,
你的思路很对。儿童画,孩子。我们应该去查查,这三个人,
是不是和哪家孤儿院或者福利机构有过接触。”“我已经让小李去查了。”言喻说,
“不过范围太广,不一定能很快出结果。”他总是这样,永远比你快一步。“还有,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说到孤儿院,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特别的童谣?
”言喻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没有。
”他在撒谎。我没有“听”到他此刻的想法,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回避这个问题。这个男人,
身上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和案子有关。看来,想从他这儿得到清净,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开案情分析会,我把“歪烟囱房子”符号和“孤儿院”的推测说了出来。队长很重视,
立刻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分头去排查全市所有的孤儿院、福利院,
甚至是私人的儿童寄养机构。会议室里,言喻坐在我对面,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言不发。
但他戴了一副薄薄的白手套。不是勘察现场用的那种乳胶手套,
是那种看起来很讲究的棉质礼服手套。他在防着我。他在防备我的触碰。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要么是猜到了我的能力,要么就是他心虚到了极点,
害怕我再从他身上“听”到什么。无论是哪种可能,情况都对我非常不利。“言教授,
有什么补充吗?”队长问他。言喻抬起头,目光扫过我,然后才看向队长。“我认为,
排查孤儿院的方向是对的。但凶手的动机,仍然不明确。
他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和孤管院有关的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这正是我们要查的。”队长说。“还有一点,”言喻补充道,“凶手拿走了周凯的画,
却没有拿走另外两人的。这说明,周凯手里的那幅画,比其他两幅更重要。也许,那幅画上,
不止有‘歪烟囱房子’的符号。”他说得头头是道,逻辑上毫无破绽。但我知道,
他在隐藏关键信息。那首童谣,就是他藏起来的拼图。散会后,我堵住了他。
“戴手套干什么?cosplay迈克尔杰克逊?”我没好气地问。“哦,这个啊,
”他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看了看,“一点小小的个人习惯,有点洁癖,许警官不必在意。
”放屁。前两天他怎么没洁癖?“言教授,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点坦诚。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他反问。
“比如那首童...>>谣。比如孤儿院。”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许警官,
我提供的所有线索,都是基于逻辑推理。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我隐瞒了什么,
可以直接向队长报告。如果没有,我希望你不要再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方式,
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说完,他绕过我,径直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这家伙,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王八蛋。我不能再被动下去了。既然他防着我,
那我就只能用别的办法。我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输入了言喻的名字。他的履历很惊人。
名校毕业,心理学博士,发表过多篇有影响力的论文,协助警方破获过多起大案。
堪称业界传奇。但他的个人信息,少得可怜。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一片空白。
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换了个思路,开始搜索那首童谣。但我不知道曲名,
也不知道歌词,只记得那段旋律。我试着在音乐识别软件上哼唱,
结果出来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流行歌曲。线索,又断了。一下午,
排查孤儿院的小组也没有任何进展。全市符合条件的机构太多了,而且年代久远的,
资料都缺失了。我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队长打来的。
“许真,立刻来中心医院!又出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第四个受害者出现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太平间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言喻比我先到。他还是戴着那双白手套,
正和一个法医说话。“死者什么情况?”我问。“死者叫王芳,女,49岁,
中心医院的护工。”法医推了推眼镜,“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
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小时前。”“案发现场呢?”“医院的杂物间。”又是“清道夫”。
手法干净利落,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有什么特别的吗?”我问法医。
法医犹豫了一下,说:“有。我们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我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张儿童画的复印件。画上,是一个歪着烟囱的小房子。
和我们在前两个死者画里发现的符号,一模一样。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为什么会攥着这个?”“不清楚。我们查了她的社会关系,和前三个死者没有任何交集。
”言喻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画。“她为什么会有这张画?”他忽然开口,
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凶手留下的,还是她自己原本就有的?
”“搜查过她的储物柜和住所了吗?”我问。“已经派人去了。
”我看着躺在冰冷停尸床上的王芳,她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的惊恐和不解中。
我又想到了周凯。那幅画……孩子……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尸体旁边。“我要检查一下。
”法医和旁边的警员都愣住了。“许警官,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我要再检查一遍。
”我打断他。我戴上手套,掀开了盖在王芳身上的白布。我需要触碰她。我需要知道她死前,
脑子里在想什么。言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锐利得像手术刀。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观察我的“应激反应”。去他妈的应激反应。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了王芳冰冷的手臂上。
闭上眼睛。瞬间,窒息的痛苦和冰冷的恐惧涌了上来。
给我……我的孩子……不……那不是我……火……那首……歌……又是那首童谣!
那段悲伤的,像是来自地狱的旋律,再次在我脑中响起。和我在言喻脑子里听到的,
一模一样!而且,这次的信息更具体。“我的孩子”,“火”。我猛地睁开眼睛,
身体晃了一下。言喻及时扶住了我,他的手隔着手套,按在我的胳膊上。
那股烦人的噪音瞬间消失了。“又头痛了?”他的声音很近,就在我耳边。我推开他,
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不是护工那么简单。”我说,“她有个孩子。她的孩子,
和这幅画有关系。”“她的档案里写着未婚,无子女。”旁边的小李立刻说。“那就去查!
查她二十年前的档案!”我吼了一句。小李被我吓了一跳,赶紧点头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只有言喻,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是奇怪,而是……了然。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许警官,”他缓缓开口,“你每次接触和案件核心相关的东西,
都会有剧烈反应。你不是在感受,你是在……读取。对吗?”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言喻说出“读取”两个字的时候,太平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我看着他,
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吸进去。我该怎么回答?
承认?然后被他当成怪物,送进实验室切片研究?否认?可我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明显。
他这种人,只要起了疑心,就一定会追查到底。“言教授,你在说什么胡话?”我选择装傻,
“什么读取?科幻小说看多了吧?”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几秒钟,
他忽然笑了。“也许吧。可能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但我知道,这事没完。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开车回局里,
言喻坐在副驾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正看着窗外,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在思考。
他在想什么?是在分析我的“病情”,还是在怀疑我的身份?我真想一脚油门,制造个追尾,
然后趁乱去抓他的手,听听他脑子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我不能。回到局里,刚进办公室,
队长就把我俩叫了过去。“查到了!”队长一脸兴奋,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护工王芳,
二十五年前,在‘星光孤儿院’生过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出生没多久,
就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死了!”火灾!和王芳临死前的念头对上了!“星光孤儿院?
”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对。就是那家二十年前因为火灾被烧毁,后来就废弃了的孤儿院。
”队长说,“我们正在查当年孤儿院所有孩子和员工的资料。”“那另外三个死者呢?
”言喻问。“查到了!死者周凯,小时候在星光孤儿院待过!那个白领,
大学的时候去星光孤儿院做过义工!美术老师,她的毕业论文,
研究的就是星光孤儿院的儿童绘画心理!”所有的线索,
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二十年前的那家星光孤儿院。“凶手,一定也是当年孤儿院的人。
”我做出判断,“他杀人,是为了复仇。为那场火灾复仇。”“没错,”队长点点头,
“现在重点,就是排查当年所有幸存下来的孩子。”“不,”言喻忽然开口,
否定了我的看法,“方向错了。”我和队长都看向他。“如果凶手是幸存的孩子,
他的复仇对象,应该是造成火灾的责任人,或者是抛弃他们的父母。但这四个死者,
身份各不相同,看不出共同的责任。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
“凶手为什么要拿走画?为什么要留下那个符号?这不像是单纯的复仇。”“那你的意思是?
”“凶手不是在复仇。他是在……寻找。”“寻找什么?”言喻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来,
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一个歪着烟囱的小房子。“他在寻找画出这幅画的那个孩子。
”“可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王芳的孩子。”我说。“官方记录是死了。
”言喻看着那个符号,“但如果……那场火灾,不是意外呢?如果,那个孩子,根本没死呢?
”我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会议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脑子里一片混乱。
言喻的推测,大胆,但逻辑上说得通。如果那个孩子没死,那他她现在在哪?
凶手找他她干什么?这一切,都和那首童谣有什么关系?我越想越头疼。我需要安静。
我下意识地看向言喻的办公室。他正坐在里面,低头看着一份文件。我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我推门进去。“有事?”他头也没抬。“案子有点乱,想找你聊聊,捋一捋思路。
”我说。这是借口。我只是想靠近他,哪怕只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那种思想的噪音也会小很多。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许警官,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那场火灾的细节,警方内部记录里都没有。但你好像,对‘火灾’这个词,
一点都不惊讶。”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刚才在太平间,就提到了‘火’。
在队长告诉我们之前。”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的心里。
“你怎么知道的?”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好奇,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锐利。“除非,凶手告诉你的。或者,你就是凶手的同伙。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内鬼。”审讯室里,灯光刺眼。我坐在椅子上,对面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