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你害死窈娘，害死瑶瑶的，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沈清辞……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妙音师父，你为什么不信我？”
“沈清辞……我要走了，若有来世，你别来寻我。”
女子一身红衣，眸中满是腥红，她看着沈清辞，嘴角噙着笑意，绝决的往魔渊深处跳了下去。
她像断线的风筝，亦像离树的浮萍，鲜红的衣衫，像她短暂却又璀璨的一生，那么夺目，却又那么伤人眼。
“不……”
沈清辞睁眼，满目的风霜将眼睛打湿。山风吹不疼他的眼，百年梦境却让他心如刀绞。
月上中天，他该起程了。
腊月的风不大，吹在脸上却是如刀剐骨。冰渣子附在面颊上，染得眉毛像是开了一层冰花。
穿过荆棘丛林，在午夜时分，官道旁的小客舍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摇曳的烛火，在微风中忽暗忽明。
沈清辞呼出一口白气，他快步走到客舍门前，狭小的客舍尽管紧闭着大门，却从门缝中隐隐传来阵阵惊奇的呼声。
他踏上石阶，一个不留神一脚便没入了破旧凹陷的石阶内，石槽里一汪浑浊的污水瞬间溅湿了他的鞋。
他一愣神，恍惚间似是回到多年前，那个张扬的女子，一边嫌弃数落着他，却又一边笨拙的架起火堆帮他烤干鞋。
她总是不屑的嘲讽他：“装腔作势，徒有其表！”
曾经他最是厌烦她怼天怼地得理不饶人，他嫌她聒噪，甚至觉得她的气息都令他窒息，恨不得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永生不复相见。
而今，如他所愿，她真的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天上人间，他再也找不到属于她的一丝气息，他却如同病入膏肓的疯子一般，发了疯的握着她的命石流走人间三百年……
他目光浑浊，像是暮年的耄耋老者，百年染上的风尘将他原本黑亮的眸光遮掩，只余两行清泪，犹照他心向清明，生死无悔。
寒意从脚底蹿向四肢百骸，他似无知无觉般任他冻着，比起心底的寒意，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吱呀一声，他推开了客舍的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从大开的房门中灌进去，他面无表情的跨进店里，一旁的店小二便机灵的关上了门。
热闹的客舍仅仅只是安静了片刻，复又恢复了热闹嘈杂。大概是他生得太过英俊，才得了那短暂的片刻安静作为他的欢迎礼。
他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店小二自觉的端来了一壶热茶，还想问点什么，却在看到他随意摆在桌上的三尺长剑后吓得缩了回去。
“嗨，听黎大夫说，那常寿青早就已经死了，你们想想，正常人谁能活180岁还这么精神的？又不是仙门道宗弟子，能活它个三五百岁的。”一个年轻的满口黄牙的小伙子唾沫横飞的说着。
他一身短衫，裤腿手臂带了护腕，衣服后面还印了一个大大的“镖”字，与其同桌的还有五个人，皆是相同的打扮。
沈清辞竖直了耳朵，在听到那个“黎”字时，已然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怕那个人是她，又怕不是她。这三百年间，他都不知道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被凌迟了多少次！
“怎能，难不成那常寿青还能是诈尸而活不成？”一个稍胖的中年男子惊奇问道。
“哪里是诈尸，是借寿！”黄牙男子说道：“那常家，繁荣数百年，虽子孙繁茂，却是每隔六十年便有三两个横死之人。我曾祖父如今已有七十有余，他曾道，在他小时候那常寿青就是那个样子，如今我曾祖父已是黄土埋到头的年纪了，那常寿青却还是精神的四处游荡。”
“哟，那，那不成了个百年老妖精了吗？”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干瘦的小伙子接道。
“是啊，以前我们都这么调侃来着，可调侃归调侃，背后哪个不是说那是他福泽深厚。可后来黎大夫来了，她说那不说福泽深厚，那是他借了子孙的寿！”黄牙男子说。
“切……瞎说了吧，寿数还能借的？又不是借斤米借只鸡的，这也能借？我瞧着那黎大夫铁定是个骗子。”中年男子道。
“你可别不信，我可给你说，今天咱们给常家大奶奶送去那些黑狗你道是拿去做什么的？定然是拿去做法用的。”
黄牙男子四处张望一圈，又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道我为啥相信黎大夫？咱们平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可那黎大夫才来镇上见了常寿青一面，就指着他说他满嘴牙吃子孙。这不，才过了几天常家大爷就病了，这黎大夫前去看诊，只瞧一眼便道出他家百年间横死之人的生辰八字，而后便直言如今常家大爷也和他家往年横死之人一样，都是被常寿这老祖宗借了寿的。不信咱哥几个待会去常家庄看，那黎大夫说子时一过便给常家大爷做法，到时那黎大夫是不是骗子一看便知。”
“我看这行。”年轻的男子道：“之前就听说常家老祖宗傻了，见了常家大爷就磕头喊爹，这才多久呢，常家大爷就病入膏肓，而那常寿青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又能四处溜达了。”
……
邻桌男子的话深深吸引着沈清辞，他沉着心听着几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内心深处却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他要去常家庄，现在就去，以最快的速度去！
这一次，他不再压制自身的修为，一念之间便现身在了客舍之外。
他不再顾忌着行踪被暴露的风险，因为那句“满口牙吃子孙”的话他曾经听她说过，如今，他还依稀记得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恍如隔世，又犹在眼前！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她，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那也一定会有与她有关的线索。
三百年前，那场大祸后，所有人都说她殒命在魔渊的封印之中，就连曾经与她同生共死的小六也说她神形具灭，再无生还的可能，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一个字。
小六——黎浏，他又算什么生死之交呢？若不是顾及着她最后一念还顾及着他的生死，他黎浏早该是他扶光剑下的一缕亡魂，哪能容他苟活三百年，还风风光光的做他的巫族大长老！
三百年了，好似所有人都忘了她，也鲜少再听到有人提起她的事。可这世间，纵然所有人都忘了她，他却不能忘，也忘不了。他总觉得，她的命石分明还残余着零星的余光，所以，他在这三百年间走遍山川大河，哪怕她只是余下一丝残破的灵识散落天地，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沈清辞到常家庄的时候，庄内已然灯火通明如白昼。
主院内，一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脸色青紫的年轻男子静坐在满是香烛供奉的案头前。三碗倒头饭上插上了赤红的引魂香，地上铺的是简单的阴阳八卦阵，一旁的笼子里九头纯毛黑灵犬一声赛过一声的冲着阵中的老者狂吠，像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目光中满是凶狠。
离香案不远的地方，只见一绿衣女子双腿盘于团圃之上，三枚金色铜钱从她眉心飞出，金光闪盛，而后飞向法阵中央。
“阴阳颠倒乾坤变，上下重叠两重天，尔本肃清德，正行两乾坤！乾卦正！”
只见金光阵阵在老者与年轻男子头顶不停旋转，道光散在二人身上，似有改天换面之能，老者脸上逐渐发紫，而那年轻男子的脸上却又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
待绿衣女子将术法才施展完，三枚金色铜钱复又飞回她掌中。随后，她对着一旁的女子道：
“叫人取来灵犬血让常大爷喝下，每日半碗，连喝九日。每条灵犬放一次足尖血便可，不必伤其性命，日后常家不可薄待这些灵犬，因果轮回，种得善因才得善果。”
“是，一切都听黎大夫的吩咐，就是黎大夫不说，常家上下也必定是要善待这几只灵犬的。不知道黎大夫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吩咐？”
绿衣女子闻言扬眉一笑道：“九日后常寿青必死，大奶奶只管准备后事便可，切忌风光大葬，免得先人又心有不甘，不肯安心上路！”
“沈清辞……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妙音师父，你为什么不信我？”
“沈清辞……我要走了，若有来世，你别来寻我。”
女子一身红衣，眸中满是腥红，她看着沈清辞，嘴角噙着笑意，绝决的往魔渊深处跳了下去。
她像断线的风筝，亦像离树的浮萍，鲜红的衣衫，像她短暂却又璀璨的一生，那么夺目，却又那么伤人眼。
“不……”
沈清辞睁眼，满目的风霜将眼睛打湿。山风吹不疼他的眼，百年梦境却让他心如刀绞。
月上中天，他该起程了。
腊月的风不大，吹在脸上却是如刀剐骨。冰渣子附在面颊上，染得眉毛像是开了一层冰花。
穿过荆棘丛林，在午夜时分，官道旁的小客舍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摇曳的烛火，在微风中忽暗忽明。
沈清辞呼出一口白气，他快步走到客舍门前，狭小的客舍尽管紧闭着大门，却从门缝中隐隐传来阵阵惊奇的呼声。
他踏上石阶，一个不留神一脚便没入了破旧凹陷的石阶内，石槽里一汪浑浊的污水瞬间溅湿了他的鞋。
他一愣神，恍惚间似是回到多年前，那个张扬的女子，一边嫌弃数落着他，却又一边笨拙的架起火堆帮他烤干鞋。
她总是不屑的嘲讽他：“装腔作势，徒有其表！”
曾经他最是厌烦她怼天怼地得理不饶人，他嫌她聒噪，甚至觉得她的气息都令他窒息，恨不得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永生不复相见。
而今，如他所愿，她真的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天上人间，他再也找不到属于她的一丝气息，他却如同病入膏肓的疯子一般，发了疯的握着她的命石流走人间三百年……
他目光浑浊，像是暮年的耄耋老者，百年染上的风尘将他原本黑亮的眸光遮掩，只余两行清泪，犹照他心向清明，生死无悔。
寒意从脚底蹿向四肢百骸，他似无知无觉般任他冻着，比起心底的寒意，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吱呀一声，他推开了客舍的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从大开的房门中灌进去，他面无表情的跨进店里，一旁的店小二便机灵的关上了门。
热闹的客舍仅仅只是安静了片刻，复又恢复了热闹嘈杂。大概是他生得太过英俊，才得了那短暂的片刻安静作为他的欢迎礼。
他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店小二自觉的端来了一壶热茶，还想问点什么，却在看到他随意摆在桌上的三尺长剑后吓得缩了回去。
“嗨，听黎大夫说，那常寿青早就已经死了，你们想想，正常人谁能活180岁还这么精神的？又不是仙门道宗弟子，能活它个三五百岁的。”一个年轻的满口黄牙的小伙子唾沫横飞的说着。
他一身短衫，裤腿手臂带了护腕，衣服后面还印了一个大大的“镖”字，与其同桌的还有五个人，皆是相同的打扮。
沈清辞竖直了耳朵，在听到那个“黎”字时，已然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怕那个人是她，又怕不是她。这三百年间，他都不知道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被凌迟了多少次！
“怎能，难不成那常寿青还能是诈尸而活不成？”一个稍胖的中年男子惊奇问道。
“哪里是诈尸，是借寿！”黄牙男子说道：“那常家，繁荣数百年，虽子孙繁茂，却是每隔六十年便有三两个横死之人。我曾祖父如今已有七十有余，他曾道，在他小时候那常寿青就是那个样子，如今我曾祖父已是黄土埋到头的年纪了，那常寿青却还是精神的四处游荡。”
“哟，那，那不成了个百年老妖精了吗？”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干瘦的小伙子接道。
“是啊，以前我们都这么调侃来着，可调侃归调侃，背后哪个不是说那是他福泽深厚。可后来黎大夫来了，她说那不说福泽深厚，那是他借了子孙的寿！”黄牙男子说。
“切……瞎说了吧，寿数还能借的？又不是借斤米借只鸡的，这也能借？我瞧着那黎大夫铁定是个骗子。”中年男子道。
“你可别不信，我可给你说，今天咱们给常家大奶奶送去那些黑狗你道是拿去做什么的？定然是拿去做法用的。”
黄牙男子四处张望一圈，又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道我为啥相信黎大夫？咱们平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可那黎大夫才来镇上见了常寿青一面，就指着他说他满嘴牙吃子孙。这不，才过了几天常家大爷就病了，这黎大夫前去看诊，只瞧一眼便道出他家百年间横死之人的生辰八字，而后便直言如今常家大爷也和他家往年横死之人一样，都是被常寿这老祖宗借了寿的。不信咱哥几个待会去常家庄看，那黎大夫说子时一过便给常家大爷做法，到时那黎大夫是不是骗子一看便知。”
“我看这行。”年轻的男子道：“之前就听说常家老祖宗傻了，见了常家大爷就磕头喊爹，这才多久呢，常家大爷就病入膏肓，而那常寿青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又能四处溜达了。”
……
邻桌男子的话深深吸引着沈清辞，他沉着心听着几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内心深处却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他要去常家庄，现在就去，以最快的速度去！
这一次，他不再压制自身的修为，一念之间便现身在了客舍之外。
他不再顾忌着行踪被暴露的风险，因为那句“满口牙吃子孙”的话他曾经听她说过，如今，他还依稀记得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恍如隔世，又犹在眼前！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她，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那也一定会有与她有关的线索。
三百年前，那场大祸后，所有人都说她殒命在魔渊的封印之中，就连曾经与她同生共死的小六也说她神形具灭，再无生还的可能，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一个字。
小六——黎浏，他又算什么生死之交呢？若不是顾及着她最后一念还顾及着他的生死，他黎浏早该是他扶光剑下的一缕亡魂，哪能容他苟活三百年，还风风光光的做他的巫族大长老！
三百年了，好似所有人都忘了她，也鲜少再听到有人提起她的事。可这世间，纵然所有人都忘了她，他却不能忘，也忘不了。他总觉得，她的命石分明还残余着零星的余光，所以，他在这三百年间走遍山川大河，哪怕她只是余下一丝残破的灵识散落天地，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沈清辞到常家庄的时候，庄内已然灯火通明如白昼。
主院内，一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脸色青紫的年轻男子静坐在满是香烛供奉的案头前。三碗倒头饭上插上了赤红的引魂香，地上铺的是简单的阴阳八卦阵，一旁的笼子里九头纯毛黑灵犬一声赛过一声的冲着阵中的老者狂吠，像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目光中满是凶狠。
离香案不远的地方，只见一绿衣女子双腿盘于团圃之上，三枚金色铜钱从她眉心飞出，金光闪盛，而后飞向法阵中央。
“阴阳颠倒乾坤变，上下重叠两重天，尔本肃清德，正行两乾坤！乾卦正！”
只见金光阵阵在老者与年轻男子头顶不停旋转，道光散在二人身上，似有改天换面之能，老者脸上逐渐发紫，而那年轻男子的脸上却又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
待绿衣女子将术法才施展完，三枚金色铜钱复又飞回她掌中。随后，她对着一旁的女子道：
“叫人取来灵犬血让常大爷喝下，每日半碗，连喝九日。每条灵犬放一次足尖血便可，不必伤其性命，日后常家不可薄待这些灵犬，因果轮回，种得善因才得善果。”
“是，一切都听黎大夫的吩咐，就是黎大夫不说，常家上下也必定是要善待这几只灵犬的。不知道黎大夫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吩咐？”
绿衣女子闻言扬眉一笑道：“九日后常寿青必死，大奶奶只管准备后事便可，切忌风光大葬，免得先人又心有不甘，不肯安心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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