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一天，表哥嗤笑奶奶只配用一分钱一打的黄草纸，
还当着最喜欢他的爷爷的面诅咒他早死，“早死早超生懂不懂！
”“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就只有让我继承遗产这么一点作用！
”爷爷气到进医院了他还不打算消停。清明那一天，他自食恶果。
1.看了眼熟悉而陌生的关家大院，脑子中闪过各种难堪的画面。我呼出一口气，
给自己打了打气，推开大门。看到的却是表哥关书杰指挥工人，
操作拔树机连根拔起槐树的样子。“你们在干什么？停下！都给我停下！”我瞪大了双眼，
厉声尖叫。刚做好的准备，瞬间被搅碎。槐树是奶奶亲手种下的，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奶奶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所以长大后，奶奶成了我愿意回这个家的理由。奶奶走后，
槐树便代替奶奶成为能够拴住我的东西。关书杰知道，留下槐树，就能留下我。我双眼含泪，
目光恨恨看着关书杰，“你为什么要叫人拔了它们？明明没有碍着你什么！
”关书杰冷笑一声，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怎么就没碍着我了？我这几年创业没起色，
都是怪这两棵破树挡了我的财运！槐树招鬼你知不知道！”“老先生说了，
只要把这两棵晦气的树砍了，我的创业就能成功！”我攥紧拳头，死死咬住唇，
才没让自己破口大骂。自己没本事，竟然还怪槐树挡了他的财路。
怎么不说这周围所有的树都挡了他的财路？“老先生还说了，村里所有的树都不应该存在，
他们都挡了我的财路。”“你们，拔完这棵树，就把村里剩下的所有树都砍了！
”关书杰挥挥手，让他们继续。我气得笑出声，这么毫无厘头的事他也说得出口。
“都不许动！谁敢拔了这两棵树我跟谁拼命！”关书杰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也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再次指挥看戏的工人。“来呀，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身体快，
还是我的机器快。”我冲过去，却被关书杰重重踢开。被他压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树根挣脱泥土，一寸寸抽离，掀起的泥土被摔在几米远的地上，抽打在我脸上。
工人在拔树机里大笑，尖锐的笑声好像在嘲笑我的无能。我瞬间红了眼眶，
大叫着和关书杰扭打在一起。凭什么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
连奶奶留给我的槐树都不放过！难道女子生下来，就不配得到话语权？我不信！
他一拳拳揍下来，我的眼泪顺着脸颊跌落尘埃。就在我揪住关书杰头发准备使劲扯时，
大舅回来了。“关秋池！你在做什么！给我停下来！”只见一张板凳向我飞过来。
为了不被板凳砸，我只好往旁边闪躲。“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简直跟个泼妇一样！
”“你爸把你教得半点教养都没有，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你表哥把树拔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怎么还敢还手，简直大逆不道！”大舅异常生气，
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他和爷爷一样，都重男轻女，小时候就偏爱表哥，长大了还是这样。
我说这棵树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奶奶亲手种的。他不以为意，挥开我拉住他的手，
“不过就是一棵树而已，没了还能再种。挡了阿杰财路的树都必须拔了！
”“看你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出去别说是我们关家的人！”关书杰嘲讽的打量趴在地上的我，
十分不屑。那个眼神好像在说，不管我怎么努力，在这个家，永远处在底层位置。
2.我揩了揩泪水，多年积压的怨气挤得我心脏酸涩的疼。看着两个工人往外走，
我就一路跟着他们。眼看着他们大喇喇闯进别人家把树砍了。
直到他们把一棵棵树整齐码在货车上，我才回味过来不对劲。
他们好像不是单纯的想把树砍了。要真是碍了财路，把书砍了扔一边就行了，
何至于码得整整齐齐？而且关书杰每个月都以槐树为由，找我要一千块钱。我不给，
他就扬言要把槐树砍了。如今他拔了槐树，不就断了他找我要钱的理由？
直到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才明白关书杰真正的用意。其中一个男人抽着烟，
眯起眼大骂：“要不是最近没钱了，谁他妈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果然还是有钱人啊，
就这么一棵槐树，竟然出两万块钱买了。”另一个人吐了口唾沫，
瓶子里的水瞬间喝了个干净。“两万都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这要是我孩子，
早打得他皮开肉绽！”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里只觉得荒唐。
关书杰竟然把奶奶种的树拿去卖了？不行，就算只能把槐树拿回来，栽下去也有成活的可能。
我摇摇头，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关书杰把槐树卖了。突然，我想到一个人——我的爷爷。
虽说爷爷不见得特别喜欢奶奶，和奶奶也仅仅是搭伙过日子。但可能因为老了，
更加怀念从前奶奶还在的那些日子。去年我刚回到院子时，
爷爷还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老槐树呢。或许，他能让槐树留下来……找到爷爷时，
他正在安姨搭建起的小竹屋里钓鱼。我正准备进去进去和他商量，却被关书杰叫住。
“刚才的话听到了吧？你要是早点同意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我也不至于把那两棵槐树卖了，
现在树都已经拔了，要怪只怪你不识时务！”之前说的事？哦，我想起来了。
半个月前关书杰打电话，让我每个月再把工资的一半转到他的银行卡上。
但是我一个月才四千多一点的工资，转一半给他，我自己不活了？
况且我根本就没有赡养他的义务。大骂一句神经病就把电话挂了。
他最后说的要我好看是这个意思？他嘴里叼了根草，看我愤怒的眼神，知道我是想起来了。
把嘴里的草吐了，笑着说，“想起来了？要是你现在同意出三万，
说不定我大发慈悲就愿意让他们把那两棵树栽下去了呢？”“我呸，你想得倒美！
就算我同意了爷爷也不会同意！”“他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这个家他早就没话语权了！
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出去干点活赚点外快，我要是他，早就羞愧地撞墙死了！
”“隔壁老刘七十多了还铲草皮自己养活自己呢。他这么年轻不知道挣点外快补贴家用，
简直不思进取！”我都要气笑了，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刘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出去工作是因为他的儿女根本不管他，甚至把他的养老金抢了大半，
他要不出去工作，根本就活不下去！“能说出这种话你也真是一点不害臊？
让爷爷出去工作养你，你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再说了，
你这个年纪正是拼搏的年纪，谁允许你啃老了？”关书杰恼羞成怒，
一把抓住我领子把我提起来，“再说小心老子把你丢下去！”“那个死老头不去工作，
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还能让我分得遗产！”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你在说什么呀，那可是爷爷啊！”我看着他无所谓的眼睛，
感觉异常陌生。怎么会有做晚辈的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说出这样有悖人伦的话？
况且还是那么疼爱他的爷爷。“早死早超生懂不懂？他活下来也是受罪，不如死了算了。
”“他死了我还可以继承他的家产，多棒的事！我还会念他的旧情，给他做一个豪华的棺材，
办一场七天七夜隆重的哀悼仪式！”他好像越说越来劲儿，忘情地把我抛开。劲儿大了，
一下子把我抛到水里去。被水淹没之前，我看到从竹屋里冲出来的爷爷。他满脸通红，
好像非常生气。3.刚落下去我还是呛了几口水，上岸之后咳得仿佛要背过气去。
鼻腔中辛辣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好在看到了关书杰被狠狠教训的样子。
而且槐树也被爷爷保下来了。爷爷常年黑黝黝的脸涨得通红，
咳着喘着用竹制的鱼竿狠狠抽在关书杰身上。“你咳这个不孝子啊！
早知道你会长成这个样子，你妈生你的时候-咳咳-我就该把你掐死！
”这种话我早就听过不下十遍，今天倒是第一次听到关书杰被这样骂。
突然觉得……有点暗爽。原来听别人被教训是这种感觉。我趴在地上，狼狈却快意。
爷爷是家中重男轻女的典范，从前对大舅和我爸是最好的，轻视姑姑。后来大舅生不出孩子，
我爸只生了我，姑姑生下表哥。爷爷就开始对表哥好，讨厌我。平时在家中吃饭，
总是会少了我的一双碗筷。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做，一惹到表哥不开心，迎接我的就是竹鞭。
奶奶心疼我，总会帮着我说话，可是最终奶奶会跟着受罚。于是我渐渐疏远奶奶，
不愿她因为我吃不上饭，洗冷水澡。可是奶奶看出来了，抱着我小小的身子，擦掉我的眼泪，
笑得温柔。“乖乖，你是奶奶的孙女，奶奶心疼你。你再不理奶奶，奶奶就生气了！
”我苦笑一声，可是最爱我的奶奶还是因为心脏病去世了。这个家里，
没有能让我留恋的人了。四月里的天，阴雨连绵，寒风刺骨。我吹得一哆嗦，
赶忙回到屋子里换衣服。换好衣服后，刚准备推开卧室的门，关书杰得意的声音传进来。
“我今年可是买了一分钱一打的黄草纸，绝对实惠！”4.我瞠目结舌，推开房门。
“一分钱能有什么好货？”从来没见过有人在网上买这么便宜的黄纸。
而且村口就有小卖部在这个时间段卖黄纸，本来买黄纸也花不了多少钱。
小卖部的黄纸有两个价位，便宜一点的纸比较散，杂质多，贵一点的品质好很多。
一分钱一打的黄纸，能有多好？他喝了口茶水，叉着腰满不在意。
“一分钱的黄纸怎么就不是好货了？一分钱买的餐巾纸还能用呢！
”“况且给她用那么好的东西有什么用，她早就死了！我自己都还没用到好东西，她哪里配！
”爷爷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眼里全是失望。“阿杰，那可是你奶奶！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这种便宜货是他准备给奶奶用的？寒气好像进入骨髓，
我忍不住一颤。奶奶在吃穿用度上从没亏待过我们，尤其是表哥，
因为他总是闹着自己要最好的，最新的，不同意他就撒泼打滚。
奶奶自己穿着过时多年的衣服，还心疼孙儿孙女穿老旧衣服会被同龄人笑话。
没想到最后竟然连收贵一点的黄草纸都不配？“就是专门给我奶买的，谁叫她对我那么差！
竟然连一个跑车都不给我买，害的我被兄弟们笑话！”“我能爬那么高的山给她烧纸，
她都应该感谢我有孝心！”关书杰抓起一把瓜子吃，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抖着身子摔门离开。我实在看不下去，沉着嗓音阴沉道:“表哥，
奶奶生前对你也不错，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呸了一身瓜子壳，硬生生打断。
“怎么？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就自己掏钱买！别说我还没你尽孝的机会！
”“反正我是不会给那个老太婆花一分钱的！香烛炮仗我都不会给她买，她还不配！
”“你就不怕奶奶在梦里骂你不孝吗？”我脱口而出，气到头脑发蒙，
好像有一团热气往上飘。他踢开面前的板凳往屋内走，不忘嗤笑道：“都什么年代了，
你还信这个？真是迂腐！别说她在梦里骂我，就算她真的活过来，我照样把她打到满地找牙！
”我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越长越歪，
竟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不愿再和他多说，我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