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砚坐在小木几旁,面前是姐姐亲手煮的姜汤,热气氤氲,掩不住她眼中的倦意与警觉。
“阿姊,”他低声道,抬起眼,藏不住心头的锋利,“陛下明日设宴,是给东宫储君接风,亦是为新任灵监司主事接位——”“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商琢玥的指尖一顿。
当然知道。
“萧璟珩。”
她道,眼底闪过极淡的一抹冷意,“萧家现任家主私生子,十年前莫名失踪,如今突然被认祖归宗,天赐灵骨、蛊毒不侵,是皇上秘密扶持的‘灵兵计划’继承者。”
“听说此人武灵双修,冰心冷面,连东宫都拿他没辙。”
“但……这人其实是个活着的怪物。”
商扶砚看着她,心头沉沉。
这个名字,他也记得——上一世,他第一次见萧璟珩,是在灵监司的演武场上。
那人一身银纹玄袍,头戴冰玉冠,眸光冷得像是能将人冻碎。
他说:“你是皇命灵主?”
对方却只低眸冷笑:“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不该来。”
那时他没懂这句话的意思,首到后来才知道,整个灵监司、整个皇城,乃至整个修道系统,都被萧家与皇帝一手掌控,所谓灵脉之争、皇嗣之争、血脉传承,不过是几枚活棋。
而他,是最干净的一枚,也最该死的一枚。
“他会来宫宴。”
“而我们,”商扶砚低声说,“也该出现了。”
翌日,腊月初七,长乐宫雪融金阙,百官朝集,玉阶如镜。
商扶砚一身黑金绣纹小朝服,系玉佩,束髻冠,外罩玄狐斗篷,由宫人簇拥着走入大殿。
此刻众目聚焦,他却毫不怯场,反倒在最中央停下,朝上高位朗声一拜:“商扶砚,拜见父皇。”
他声音清润,却稳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童。
皇帝眉梢挑了挑,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笑着道:“小七,过来——今日是你的册封礼,理应风光。”
“可惜你母妃未在。”
“是。”
商扶砚低垂眼眸,却在袖下握紧了拳。
下一瞬,他抬头,声音一字一顿:“但儿臣知道,母妃在天有灵,也定会为我与阿姊今日并肩,感到欣慰。”
宫人一怔。
皇帝的笑容顿了顿,目光骤冷。
“阿姊?
你是说——商琢玥?”
商扶砚点头,正色开口:“她是我嫡亲姐姐,血缘未断,情义犹在。”
“今日她虽未得召,但儿臣愿在此为她斟一杯酒。”
“以慰母妃在天之灵,也谢姐姐孤苦无援之守。”
一时间,大殿死寂。
谁都知道莲安公主被打入冷宫,几近废黜。
如今小殿下在宫宴上当众提起,还要为她敬酒,这不仅是“犯上”,更是公然挑衅帝意。
皇帝手中酒杯顿住,眼中泛起寒意。
但这时——殿门外,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传来:“殿下敬酒,怎可无人接杯?”
众人回首,只见一名身着银灰玄袍的少年缓步入场。
他身形颀长,面容冷峻,眸色漆黑如墨,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肩上的家徽银蛇环绕,正是——萧璟珩。
新任灵监司主事,皇帝钦封的“半灵半人”之子。
他步步走近,接过商扶砚面前那盏酒杯,眸光落在他脸上。
“本座替你姊,接下这杯。”
商扶砚静静看着他。
那一刻,他忽然听到体内某处久封的灵脉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与这人……血脉同频。
而萧璟珩,也在看着他。
他眸色微沉,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讥讽的弧度:“皇室血脉纯净,竟也敢以情动人。”
“倒是个危险的孩子。”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刀光擦过指腹,锋芒藏在骨里。
商扶砚不动声色:“那你接住的这一杯,是情,是命,是债。”
“你会还的。”
“因为你也不是甘愿听命的人,对吗?”
萧璟珩一顿。
那一刻,他们彼此看进对方的眼里。
命运的暗线,在这冰雪宫阙中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