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68分?”
父亲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老子花那么多钱送你进重点高中,你就拿这个报答我?”
皮带扣精准地卡进她锁骨的旧伤里,那里己经结痂二十七次,又裂开二十七次。
时朝盯着瓷砖上的血点,数到第七滴时,父亲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拽,酒精和隔夜呕吐物的腐臭喷在她脸上。
“跪首了!”
她的膝盖陷进碎啤酒瓶渣里,玻璃碴刺进皮肉,血顺着小腿流进袜子。
上周记得是母亲站在这里和父亲吵架,骂的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今天换成“赔钱货”,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2.北衡七中的早自习,时朝的背挺得笔首,没人看得出她宽大校服下的淤青。
前排的林满转过来借橡皮,目光扫过她锁骨处精心修饰的遮瑕膏,突然压低声音:“你这里……涂出界了。”
时朝的手指猛地按住伤处。
“右边有点泛青。”
林满递来小镜子,眼神闪烁,“你……要不要去医务室?”
“猫抓的。”
时朝低头修补妆容,声音平静得像在念课文。
人们总是轻易相信关于猫的谎言,仿佛流浪猫是为了专门掩饰暴力而存在的替罪羊。
教室后门突然骚动起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陈迟,全校唯一能带手机不被没收的人,衬衫永远雪白,连袖口都熨得一丝不苟。
“今天体育课测八百米。”
他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晨跑后的微喘,“老张说不及格的加练到六点。”
时朝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蓝点。
她的运动鞋底己经开胶,上周跳远时差点整个脱落。
母亲用烧红的铁勺烫化塑料勉强粘合,在她脚后跟烙下两个水泡。
3.体育课换衣服时,时朝躲在最角落的储物柜后。
但她忘了今天要测肺活量,必须脱掉外套。
袖子卷到肘关节时,陈迟抱着篮球从男生更衣室出来。
他看见了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用圆规尖、美工刀、甚至指甲掐出来的“正”字,每个笔画都记录着父亲酗酒的夜晚。
更糟的是,今早新刻的“C”字母还没结痂,“正”的一竖延伸到手肘,像条丑陋的寄生虫。
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回声震得她耳膜发痛。
陈迟弯腰捡球的动作很慢,目光却像X光般扫过她的手臂。
时朝猛地拉下袖子,纽扣却崩飞出去——锁骨上的遮瑕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泛红的伤口。
“你的……”陈迟递来创可贴,食指关节有一道新鲜擦伤,可能是篮球蹭的。
薄荷图案,很简单。
时朝盯着他指节上的血痕,突然很想用舌尖舔一下。
她见过野猫这样处理伤口。
“不用。”
她后退撞上储物柜,铁门上的倒影扭曲成哈哈镜。
镜中的陈迟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影子完全笼罩住她,像父亲举着皮带时的阴影。
创可贴被强硬地塞进她手心。
“化学作业第17题,”陈迟转身时补了句,“用拉瓦锡法更简单。”
时朝愣住。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她总是趴在马桶盖上写作业到凌晨两点——那是家里唯一能锁门的地方。
4.跑道上的煤渣钻进她开裂的鞋底。
时朝跑在最后一名,每次呼吸都扯得锁骨生疼。
陈迟在终点线跟体育老师说了什么,老师突然吹哨:“时朝!
你免测了,去医务室休息!”
医务室的窗帘拉着,校医不在。
时朝把薄荷图案的创可贴按在锁骨上,胶布粘住伤口的瞬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咸得像父亲往伤口上撒的盐。
5.放学时下起冰雨。
时朝站在走廊,看陈迟被黑色奔驰接走。
车窗摇下的瞬间,钢琴版《致爱丽丝》飘出来——她在垃圾站那台破钢琴上弹过,音全是错的。
“看什么看?”
母亲突然出现在校门口,伞尖戳在她腰上,“人家爸爸是大人物,你爹是什么?
酒鬼!”
塑料伞面上的雨水甩进她眼睛。
“数学才68分,你怎么这么蠢?”
时朝沉默地跟着母亲走进雨中。
她的鞋很快灌满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路过药店时,母亲突然拽她进去:“买验孕棒,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这次肯定是儿子!”
玻璃柜台映出时朝的脸。
锁骨处的创可贴边缘翘起,像面投降的小白旗。
6.推开家门时,父亲己经喝到第三瓶啤酒。
电视机里放着无聊又乏味的电视剧,与此同时一个空酒瓶砸在时朝脚边。
“赔钱货回来了?”
父亲通红的脸在荧光屏下像块腐烂的肉,“今天该打哪里?
左手还是右手?”
时朝默默伸出左手——这只手下午刚接过陈迟的创可贴。
尺子抽下来的瞬间,她盯着墙上全家福——本该有弟弟的位置空着,像她永远填不满的试卷。
窗外雨丝被路灯照成银线。
某一刻,时朝幻觉那是陈迟那名牌钢笔划出的轨迹,在黑暗中写下看不见的——C²-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