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子抽出的棱子横贯掌心,像几条僵死的蜈蚣。
她握笔时,伤口裂开,血渗进指缝,把陈迟给的那张薄荷创可贴染成锈红色。
林满在课间凑过来,眼睛盯着她缠着纸巾的手指:“你手怎么了?”
“切水果划的。”
时朝把左手藏进课桌抽屉。
“骗人。”
林满压低声音,“我听说你爸……”时朝猛地抬头,眼神冷得像刀。
林满噎住,讪讪地转回去,但她知道,下午放学之前,“时朝被她爸打烂手”的传闻就会传遍整个年级。
陈迟从后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初冬的风。
他随手把一罐可乐放在时朝桌上——冰镇的,铝罐上凝着水珠。
“化学作业。”
他说,“你的解题步骤比参考答案简洁。”
时朝盯着可乐罐,没碰。
她见过陈迟喝这个牌子,在校门口小卖部,五块钱一罐,在她眼里是贵的。
“不要?”
陈迟挑眉,“那帮我扔了。”
他转身走开,时朝的指尖终于碰到罐身。
冰凉的水珠滚下来,像眼泪。
2.图书馆的暖气坏了。
时朝蜷在角落的座位,校服外套裹到下巴。
她在这里打工,每周三小时,报酬是能免费借阅旧书。
陈迟出现时,她正在抄写《巴黎圣母院》里的一段话——“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像海绵己经吸够了水,即使大海从它上面流过,也不能再给它增添一滴。”
钢笔突然没墨了。
“用我的。”
一只漂亮的钢笔被推到她面前,金属笔帽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时朝认得这个牌子,药店门口的杂志上写着:“售价4800元。”
——比她家半年的房租还贵。
她没接。
“竞赛报名表今天截止。”
陈迟转着笔,笔尖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你化学很好,不试试?”
时朝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
疼痛让她清醒。
“没兴趣。”
“因为要交50块报名费?”
陈迟突然问。
时朝的呼吸滞住。
“我帮你交。”
他把钢笔塞进她手里,“赢了奖金归你。”
笔杆残留着他的体温,像一块温暖的炭。
她的手指发抖,墨水在报名表上洇出一片蓝。
3.时朝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摔盘子。
“又去哪野了?”
母亲揪住她的耳朵,“知不知道你爸今天面试又黄了?!”
馊掉的饭菜味扑面而来,时朝看见冰箱门上贴着的验孕报告——阴性。
父亲瘫在沙发上,啤酒罐堆成小山。
他眯着眼看时朝手里的钢笔:“偷的?”
“借的。”
时朝把钢笔藏到身后。
“撒谎!”
父亲猛地站起来,皮带扣哗啦作响,“就你这种贱骨头,谁会把这么贵的笔借给你?!”
皮带抽下来时,时朝没躲。
金属扣划过她的颧骨,血滴在地板上,像一串省略号。
4.第二天,时朝的右眼肿得睁不开。
她用刘海遮住伤口,但血痂粘住了头发,一扯就疼得眼前发黑。
陈迟在走廊拦住她:“竞赛班今天第一次集训。”
时朝摇头,嘴唇干裂出血。
“你眼睛……”“摔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拽着时朝往医务室走。
她挣扎,但他握得很紧,指节压在时朝手腕的刻痕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医务室没人。
陈迟翻出碘伏和纱布,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
“我自己来。”
时朝往后缩。
“你看得见?”
棉球沾着碘伏按在伤口上,刺痛让时朝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陈迟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包扎,声音很低:“我爸是外科医生。”
时朝盯着他白衬衫的袖口——那里有一小块血渍,可能是刚才蹭到她的血。
“对不起啊,钢笔……”她哑着嗓子,“被我爸扔了。”
陈迟剪断纱布:“竞赛班每周三下午,化学实验室。”
他起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时朝摸着眼角的纱布,突然想起《巴黎圣母院》的下一句——“当一个人的绝望己经饱和,剩下的只有沉默。”
5.放学时,林满在女厕堵住时朝。
“你和陈迟什么关系?”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他为什么带你去医务室?”
时朝拧开水龙头洗脸,血丝在水池里晕开。
“他可怜你。”
林满冷笑,“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实验中学的校花,爸爸是上市公司老总。”
明明陈迟从未说过林妍是他女朋友,可这一刻时朝像被泡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一样,冻的她发麻。
水珠顺着时朝的下巴滴下来。
“你这种货色,”林满凑近她耳边,“连给他擦鞋都不配。”
时朝关掉水龙头,抬头看向镜子。
里面的女孩右眼缠着纱布,左眼布满血丝,锁骨处的创可贴边缘翘起,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她。
6.那晚,一堆字母“C”夹在作业的缝隙里,似乎是害怕被人看出什么,又用橡皮狠狠擦掉。
橡皮屑落进垃圾桶时,她听见父母在隔壁争吵——“再生一个?
拿什么养?!”
“这次肯定是儿子……”时朝摸出藏在床垫下的美工刀,在旧伤上划下新痕。
血珠渗出来,流成一个歪歪扭扭的“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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