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可乐按钮,易拉罐"咣当"砸落的声音惊醒了靠在墙边打瞌睡的苏漫。
"啊!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素描本,却让夹在里面的铅笔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其中一支滚到林夏脚边,笔杆上布满牙印。
林夏弯腰捡起铅笔,发现笔尾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母。
苏漫一把抢回去时,他注意到她指甲缝里嵌着炭灰,右手小指侧边有长期握笔磨出的茧。
"偷听狂。
"她龇着虎牙瞪他,"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的就是你吧?
"冰镇可乐罐渗出的水珠滴在林夏鞋面上。
他慢吞吞地拉开拉环,气泡争先恐后涌出的声音像声小小的爆炸。
苏漫的素描本摊开在窗台上,老陈的Q版形象正被哥斯拉踩在脚底,眼镜片碎成夸张的星形。
"透视错了。
"林夏用易拉罐指了指背景里扭曲的课桌,"近大远小的基本规律都不懂?
"苏漫的耳尖瞬间充血。
她抓起橡皮狠狠擦了几下,炭笔粉末在晨光里扬起细小的金色尘埃。
"我可是要考重本的人!
"橡皮擦突然"啪"地断成两截,她泄愤似的用断口在纸上刮出尖锐的线条,"比某些连本科都考不上的家伙强多了。
"切,了不起,了不起啊,不愧是大漫画家。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预备铃,他转身时听见苏漫在背后喊:"喂!
写小说的!
"她的声音像掺了碎玻璃的蜂蜜,"敢不敢放学后美术教室见?
"最后一节数学课的阳光总是特别粘稠。
林夏盯着黑板上那道未解的三角函数题,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草稿纸上——那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小说片段:"侦探摸到枪柄上的刻痕,那串数字竟是他童年门牌号......""林夏同学。
"数学老师敲了敲他的课桌,"上来解题。
"粉笔在林夏指尖断成两截。
他在黑板上画了条波浪形的渐近线,又添了几笔变成盘踞的蛇。
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数学老师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
"答案正确,过程零分。
"老师摘下眼镜擦拭,"就像某些人的作文,再华丽的词藻也掩盖不了逻辑的匮乏。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林夏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住了——那声做作的"对不起"明显是苏漫捏着鼻子发出来的。
美术教室的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林夏推门时,夜风卷着几片香樟树叶跟了进来。
苏漫正踮脚给大卫石膏像画络腮胡,听见动静头也不回:"迟到十九分钟,判你***。
"“无聊!”
满地速写纸随着气流翻飞,其中一张粘在林夏鞋底。
纸上是他靠在贩卖机旁的侧影,锁骨线条被夸张地强调,旁边标注着"此处阴影加深"。
更令人不适的是,画里的他嘴角噙着抹根本不存在的微笑。
"侵权。
"林夏扯下画纸。
"肖像权不保护面瘫患者。
"苏漫转过来时,林夏才发现她左脸颊沾了道炭笔痕。
她马尾辫上别着三支不同颜色的彩铅,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某种奇怪的接收天线。
画室突然断电了。
月光从北窗泼进来,给所有物体镀上冷蓝色的边。
苏漫摸出手机照明,锁屏是她自己画的漫画分镜——主角正从悬崖跃向另一重时空。
"我有个提案。
"她突然抢过林夏的书包,从侧袋抽出那本包着数学书皮的稿纸,"把你这个时间循环的设定——"指尖停在侦探发现怀表那段,"改编成漫画怎么样?
"林夏伸手去夺,苏漫却灵巧地跳上写生台。
她帆布鞋底沾着的颜料在台面留下彩色脚印,像某种远古符咒。
钢笔在她指间转出炫目的弧线:"开场用俯视镜头,暴雨中的怀表特写,然后——"钢笔突然没墨了。
苏漫愣住的表情让林夏想起自己笔下那个发现子弹卡壳的杀手。
他趁机抢回稿纸,却听见"刺啦"一声—— 1月光照亮了苏漫手中的半页纸。
那正好是小说最关键的一段:侦探在镜子里看见凶手举枪,而枪口的倒影里,站着年少的自己。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苏漫却突然安静下来,就着月光仔细阅读那半页残稿。
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炭笔痕还滑稽地挂在脸颊。
"这里..."她突然指着某处,"为什么侦探不检查怀表背面?
"林夏僵住了。
这个他写了三天的情节,确实存在逻辑漏洞。
"还有这里。
"苏漫的指尖划过纸张,"如果凶手来自未来,为什么子弹型号是二十年前的?
"夜风突然大起来,吹得画架上的素描纸哗哗作响。
林夏发现苏漫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透亮的琥珀色,像他小说里描写过的时间琥珀。
"合作吧。
"她突然说,伸出手,"我负责把漏洞画成剧情反转。
"林夏望着她掌心交错的纹路,那里沾着铅笔灰和颜料渍。
远处传来保安巡逻的手电光,他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她的指尖。
"明天放学后。
"他低声说,"带分镜脚本来看。
"苏漫笑起来时,脸上的炭笔痕跟着跳动。
她摸出支红色彩铅,在石膏像底座上写下"***&LX",字母周围画满扭曲的星星。
林夏转身离开时,听见她在背后哼着跑调的歌,歌声混着铅笔在纸上沙沙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矮墙上的荼蘼花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林夏摸出口袋里那半页残稿,发现背面不知何时被苏漫画了幅简笔画——两个火柴人站在纸飞机上,正冲向歪歪扭扭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