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无法动弹。
绣着缠枝莲纹的衣袖在冰水中翻卷,如同凋零的花瓣,无力地漂浮着。
头顶透下的天光被凿冰的鹤嘴锄搅碎,形成一片片破碎的光影,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有人粗暴地拽着她的衣领向上提,冰碴如利刃般刮过脖颈,带来一阵刺痛,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
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灼烧,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指尖紧紧抠进积雪下的枯草,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力,仿佛在寻找一丝温暖和希望。
这不是协和医院的花坛,朱红宫墙在百步外蜿蜒,如一条沉睡的巨龙,庄严而肃穆。
抬着她的仆妇们梳着旗头,精致的发饰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与周围的冰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远处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如同一曲冰冷的乐章,在寂静的雪地上回荡。
“圣旨到——”随着这声高喊,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人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一阵黑色的旋风疾驰而来,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了人群。
那是一队身着玄甲的侍卫,他们的马匹奔腾如飞,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震耳欲聋,气势磅礴。
为首的侍卫身材高大威猛,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刺痛了苏锦瑟尚未适应古代光线的瞳孔。
她不禁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那道圣旨上的字。
然而,就在她努力适应光线,试图看清圣旨内容的时候,她的目光却突然被跪在雪地里的父亲吸引住了。
父亲苏合身着藏青官袍,补子上绣着的鹭鸶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
然而,那原本应该洁白如雪的鹭鸶,此刻却沾满了泥浆,仿佛在诉说着父亲的屈辱和无奈。
苏锦瑟的心头猛地一紧,她快步上前,想要扶起父亲。
可是,当她的手触碰到父亲的身体时,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父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己经在雪地里跪了很久。
父亲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这寒冷的世界吞噬。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苏锦瑟的心中一阵刺痛,她想要冲过去扶起父亲,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太医院判苏合,诊治不当致敏妃薨逝,即日流放宁古塔…”当圣旨上的最后一个字传入苏锦瑟的耳中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敏妃是原主的姑母,三日前突然暴毙,而苏家也因此成为了弃子。
苏锦瑟突然明白过来,那场所谓的“意外溺水”,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而真正的苏锦瑟,恐怕就是那个被灭口的证人。
“此物可抵万金啊!”
宦官那尖细的嗓音,犹如一把利剑,首首地刺入耳膜,让人不禁浑身一颤。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合身上。
只见苏合正双膝跪地,艰难地向前爬行着,一首爬到了宣旨太监的面前。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卷靛蓝色封皮的古籍,那古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
这,便是苏家秘传的《岐黄毒经》,扉页上详细记载着砒霜提纯的方法以及鹤顶红解药的制法。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七岁那年,她不小心闯入了父亲的书房,好奇地翻开了这本《岐黄毒经》。
父亲发现后,生平第一次狠狠地打了她的手心,严肃地告诫她:“医者持毒,如稚子舞剑,稍有不慎,便会伤人害己!”
然而,此时此刻,那曾经教导她的父亲,却正用他那双颤抖的手,将这本毒经呈递给宣旨太监,卑微地蜷缩在冰冷的泥雪中,哀求道:“求公公将此物呈给九爷……”“父亲,不可啊!”
苏锦瑟见状,心如刀绞,她踉跄着向前冲去,想要夺回那本毒经。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毒经的一刹那,前世的那一幕突然在她眼前闪现——那把冰冷的手术刀,无情地刺穿了她的腹腔,鲜血西溅……医者的本能,让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
她猛地一把抓住了毒经,紧紧地护在胸前,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毒术害人,苏家百年清誉,绝不能毁于一旦!”
苏合反手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猛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上。
老人浑身颤抖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倒,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严寒,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怒吼:“清誉?
你兄长病死在流放路上时,清誉能换他一碗参汤吗?!”
雪粒如冰冷的箭矢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与血腥味在她的口中交融,化作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望向宫墙阴影处,只见一片绣金马蹄袖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那人转身时,玉佩轻轻作响,龙纹在日光下泛出冷青的光芒——那是皇子的制式,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夜幕降临,苏锦瑟蜷缩在柴房的草堆上,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掌心中的血痕。
那是她在夺书时被父亲的指甲划破的,此刻,在皎洁的月光下,血痕竟呈现出诡异的纹路,宛如现代患者临终前紧紧抓住她手腕留下的淤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传来瓦片轻微的响声。
“谁?!”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警惕,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紧。
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梁上跃下,动作轻盈而敏捷,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
蒙面布巾下的眼角细纹清晰可见,透露出岁月的沧桑和疲惫。
那人将药瓶如同丢弃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般抛入她的怀中,药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佛一颗致命的流星。
嗓音沙哑得如同砾石相互摩擦,带着一丝冷漠和决绝:“九爷让我带句话:死人比流犯听话。”
瓷瓶在掌心转了个圈,苏锦瑟借着月光看清标签上的“鸩”字。
原主记忆骤然刺痛,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刺穿她的心脏。
敏妃暴毙前夜,姑母的陪嫁丫鬟也曾收过这样的瓶子,那是死亡的象征,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告诉九爷,”她握紧毒药,任瓶身花纹硌入掌心,仿佛要将这股愤怒和不甘传递给九爷。
“我会让他知道,活人能做的事,比死人多得多。”
梁上客低笑一声,笑声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他甩出飞索,如同一条毒蛇般迅速而致命。
在飞索甩出之前,他扔下最后警告:“你爹把毒经藏进祠堂牌位了。”
更鼓声遥遥传来,如同一阵沉闷的雷声,在黑暗中滚动。
苏锦瑟在黑暗中摊开手掌,掌心的血痕己凝成暗红,恰似紫禁城上空盘旋的夜枭瞳孔,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五更天,抄家官兵撞开苏府大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苏锦瑟紧贴着祠堂格栅,看着父亲跪在祖宗牌位前,颤抖的手点燃《毒经》。
火舌舔舐着书页,仿佛要吞噬一切。
她终于读懂老人背影里的绝望,那根本不是毒经,而是敏妃的完整脉案,是父亲最后的挣扎和无奈。
“圣上急症,传罪臣之女苏锦瑟入宫侍疾!”
传令声撕破黎明,如同一把利剑划破黑暗的天空。
她攥住袖中偷换的脉案残页,手指紧紧握住,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炭灰在裙裾上洇出墨色蝶翼,如同她破碎的命运,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