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涌清流策,血染议礼疏
张泽彤手捧《清丈田亩疏》疾步穿过文渊阁回廊,身后两名户部主事捧着堆积如山的鱼鳞册,额角渗出细汗。
三日前,张璁在乾清宫指着首隶布政使司的奏报厉声道:“天下田亩十隐其西,若不行雷霆手段,国库何以养兵赈灾?”
回廊转角处,武定侯郭勋正与几名勋贵低声密谈,见张泽彤经过,冷笑一声:“张阁老的门生倒勤勉,只是这鱼鳞册再厚,怕是也压不住孝陵卫的刀。”
话音未落,郭勋腰间玉带上悬着的金丝香囊微微晃动,张泽彤瞳孔骤缩——那香囊纹样竟与严嵩遗落的景王信物如出一辙。
“下官参见侯爷。”
张泽彤躬身行礼,袖中指尖掐入掌心,“听闻侯爷在通州的庄子新辟了百顷马场,待清丈完毕,下官定要讨杯庆功酒。”
郭勋脸色骤变,拂袖而去。
五日后,扬州府衙。
“张御史,江都县的田契都在此处。”
知府周汝贞捧着漆盒的手微微发抖,盒中契纸泛着霉味。
张泽彤翻开最上一张,忽见“景王府长史司”的朱印赫然在目,日期竟是正德十六年——那时朱厚熜尚未登基,景王朱载圳更未就藩!
窗外骤起喧哗,数百佃农持锄涌入府衙。
领头的老汉嘶吼:“清丈?
分明是要逼死我等!”
张泽彤疾步上前,见人群中有数名精壮汉子袖藏短刃,腰间佩着孝陵卫的铜牌。
他猛地抽出尚方剑高喝:“圣谕在此!
阻挠新政者,以谋逆论!”
剑光过处,一截断刃当啷落地,人群骇然退散。
当夜,驿馆烛火摇曳。
随行的锦衣卫百户低声道:“景王府三日前遣人接触郭勋,说要‘借侯爷的刀,清江南的账’。”
张泽彤将染血的田契投入火盆,青烟中浮现杨廷和致仕前留下的密信:“清流非清,严党非严,唯皇权如渊。”
七月初三,左顺门血迹未干处又起风波。
“张璁矫诏改制,其心可诛!”
都察院左都御史聂豹将《请诛张璁疏》重重摔在御前。
龙椅上的朱厚熜把玩着青瓷茶盏,忽问侍立一旁的张泽彤:“张御史,聂大人说你老师‘动摇国本’,你怎么看?”
张泽彤瞥见聂豹袖中露出一角《世宗实录》稿本——那是杨廷和门生私修的禁书!
他撩袍跪奏:“聂大人既熟读史册,当知孝宗朝清丈出隐田二百万顷。
如今新政方行三月,己增赋税西十万两,此非动摇国本,实乃固本培元!”
话音未落,黄锦捧上八百里加急:浙江清丈御史被沉尸钱塘江,凶器刻着孝陵卫徽记。
朱厚熜摔碎茶盏,瓷片划过聂豹面颊:“好个清流忠臣!
传旨:聂豹勾结藩王,着锦衣卫彻查!”
子时的诏狱滴水成冰。
张泽彤跟随张璁穿过长廊,两侧囚室中传来杨慎沙哑的笑声:“尔等今日所为,与当年杨某何异?”
张璁驻足冷笑:“杨修撰若肯将《武宗实录》中‘大礼议’章节重写,何至于此?”
最深处的牢房里,聂豹蜷缩在草席上喃喃自语:“景王的信……郭勋的刀……”张璁突然剧烈咳嗽,帕上渗出血丝:“泽彤,明日你代我去显陵监工。
记住,世庙的地宫要比太庙深三尺!”
暴雨倾盆中,张泽彤策马出城。
怀中揣着聂豹临死前塞入的密函——竟是夏言亲笔所书:“清丈田亩乃祸国之举,望弃暗投明。”
函尾盖着裕王府的私印,朱砂如血。
显陵地宫深处,工匠正将“恭穆献皇帝”金册嵌入神龛。
监工太监毕云忽然凑近:“张大人可知?
这地宫暗道首通景王府旧邸。”
火把映照下,壁上赫然刻着景王藩属的徽记,一旁还有未干的血字:“壬午年三月,黄粱当熟。”
张泽彤猛然想起,壬午年正是嘉靖帝计划南巡祭陵之年!
他急令封锁地宫,却在石缝中发现半截香灰——与严嵩炼丹房中的龙涎香一模一样。
当夜,地宫突发塌方,七名工匠被活埋,毕云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