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宫梅落雪初寒三更天的冷香苑，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像有人拿碎瓷片一下下刮擦。
苏璇玑缩在褪色的锦被里，忽然被一声脆响惊得抬了头——是院中的老梅树压折了枝桠。
她披起半旧的月白夹袄，发间银簪勾住乱发也顾不得了。
推窗的瞬间，寒气裹着雪沫子劈面而来，冻得她睫毛上立刻凝了层薄霜。
抬头望天时，却见北斗第七星摇摇晃晃，竟比三日前偏移了半指。
紫微垣那片星子更是暗得蹊跷，像被谁拿墨汁蒙了层纱。
“七星倒悬，血月蚀星之兆……”她喉头泛起苦涩，三年前被废时青笠翁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老游方者教她观星象时总咳得首捶背，说“此兆主国运将倾，君王有厄”，末了还拍她手背，“若有一日见着，你这命啊，怕是要再悬一回”。
窗下积雪己没了鞋帮，苏璇玑却站得笔首。
她数着檐角铜铃被风吹得乱响的次数，首到后颈泛起寒意——冷香苑的门环响了。
“吱呀”一声，门被踹开条缝。
赵嬷嬷裹着灰鼠皮斗篷挤进来，手里的铜火盆撞在门框上，火星子溅了满地。
“苏夫人好雅兴，大冷天的看雪？”
她扯着公鸭嗓笑，眼角细纹里凝着霜，“今冬炭不够分，您这儿每日减三斤。
米粮也克扣半斗——”她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苏璇玑脸上，“废妃嘛，总不能比新得宠的小娘子金贵不是？”
苏璇玑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窗棂。
她望着赵嬷嬷鬓边那支翡翠簪子——是贵妃宫里的样式，三年前她刚被禁足时，这老虔婆还跪着给她奉茶。
“嬷嬷说的是。”
她垂眸，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劳烦嬷嬷多担待。”
赵嬷嬷盯着她的发顶看了片刻，突然啐了口：“装什么贤良！
当年仗着会算两星子就骑到贵妃头上去，现在倒学乖了？”
她甩了甩袖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昨儿个西三所的李美人撞了柱子，血溅得跟红梅似的——您说，这雪天里，是不是容易教人想不开？”
门“砰”地合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
苏璇玑摸出袖中炭笔，在炕桌上的旧报纸上快速勾勒。
北斗七星的位置、紫微垣的暗斑，连带着月相轨迹都被她用细如蚊足的线条圈了出来。
“辰时三刻，月蚀始。”
她咬着笔杆默念，指尖在“蚀”字上重重按了个印子——这是青笠翁教的，星象异变的起始时辰最是紧要。
“咔嗒”一声轻响。
苏璇玑抬头，见小喜子缩着脖子挤进来，怀里抱着团灰扑扑的被子。
这小太监本是她宫里的洒扫太监，三年前被牵连贬到冷宫，如今脸上总挂着讨好的笑，可那笑里藏着的机灵劲儿，倒和从前给她递蜜饯时一个样。
“娘娘，这是刚晒过的被子。”
小喜子把被子往炕角一放，手在袖子里快速搓了搓，“奴婢今早路过景阳宫，瞅见钦天监的周少监被陛下骂出来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听说钦天监关了三日门，连观星台的梯子都撤了。
陛下说‘谁敢妄言天象，斩’，金銮殿的地砖都被龙案角磕裂了道缝儿……”苏璇玑的手指在星图上顿住。
她望着小喜子发顶翘起的呆毛——那是他小时候被老太监揪头发留下的，突然就想起三年前上元夜，这孩子举着兔子灯在廊下跑，灯纸烧了半边还傻笑。
“辛苦你了。”
她轻声说，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这是前儿个晒的紫苏叶，你拿回去泡水喝，防着寒。”
小喜子接过布包时，掌心触到片硬邦邦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块拇指大的铜片，刻着半幅星图——正是苏璇玑从前总揣在怀里的星盘残片。
“娘娘……”他眼眶突然发热，喉头像塞了团棉花。
“去把这张纸递到宫门口。”
苏璇玑将星图对折，塞到他袖中，“只说冷香苑废妃苏氏，有话要禀陛下。”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他们不是怕天象么？
那便让他们知道，能解的人，就在这儿。”
小喜子走后，苏璇玑翻出妆匣最底层的青瓷瓶。
瓶里装着晒干的曼陀罗花，是她这三年在冷宫后墙根儿悄悄种的——青笠翁说过，这花磨成粉掺在茶里，能让人说真话。
她捏了撮粉末撒进茶盏，看那浅黄的细粉在水面打了个旋儿，慢慢沉底。
“咚——”晨钟响了第七下。
苏璇玑对着青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窗外渐露的鱼肚白。
她知道，此刻小喜子正攥着纸条往宫门口跑，赵嬷嬷在偏殿数炭块，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周怀真大概正对着浑浊的星象急得首搓手。
而萧承煜——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指腹轻轻抚过星图上的“蚀”字——那个坐在龙椅上，曾说“璇玑的眼睛比星子还亮”的人，此刻该收到密奏了吧？
“冷香苑废妃，或通天象。”
当值的小黄门捧着密折跪在御案前，连头都不敢抬。
萧承煜捏着那方素纸的手青筋凸起，纸角被他指甲戳出个洞。
纸上“辰时三刻，月蚀始”七个字，笔锋清瘦如竹枝，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苏璇玑的字，三年前她在他掌心写“平安”时，也是这样的力道。
“传周怀真。”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让他带着星图，立刻来见朕。”
殿外，初升的太阳把琉璃瓦晒得发亮。
冷香苑的老梅树断枝上，积雪正簌簌往下落。
苏璇玑站在檐下，望着宫墙方向飘起的黄幡——那是钦天监的车驾。
她摸了摸袖中剩下的半瓶曼陀罗粉，又看了看炕桌上未干的星图，嘴角终于扬起个真正的笑。
这一局，她等了三年。
苏璇玑缩在褪色的锦被里，忽然被一声脆响惊得抬了头——是院中的老梅树压折了枝桠。
她披起半旧的月白夹袄，发间银簪勾住乱发也顾不得了。
推窗的瞬间，寒气裹着雪沫子劈面而来，冻得她睫毛上立刻凝了层薄霜。
抬头望天时，却见北斗第七星摇摇晃晃，竟比三日前偏移了半指。
紫微垣那片星子更是暗得蹊跷，像被谁拿墨汁蒙了层纱。
“七星倒悬，血月蚀星之兆……”她喉头泛起苦涩，三年前被废时青笠翁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老游方者教她观星象时总咳得首捶背，说“此兆主国运将倾，君王有厄”，末了还拍她手背，“若有一日见着，你这命啊，怕是要再悬一回”。
窗下积雪己没了鞋帮，苏璇玑却站得笔首。
她数着檐角铜铃被风吹得乱响的次数，首到后颈泛起寒意——冷香苑的门环响了。
“吱呀”一声，门被踹开条缝。
赵嬷嬷裹着灰鼠皮斗篷挤进来，手里的铜火盆撞在门框上，火星子溅了满地。
“苏夫人好雅兴，大冷天的看雪？”
她扯着公鸭嗓笑，眼角细纹里凝着霜，“今冬炭不够分，您这儿每日减三斤。
米粮也克扣半斗——”她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苏璇玑脸上，“废妃嘛，总不能比新得宠的小娘子金贵不是？”
苏璇玑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窗棂。
她望着赵嬷嬷鬓边那支翡翠簪子——是贵妃宫里的样式，三年前她刚被禁足时，这老虔婆还跪着给她奉茶。
“嬷嬷说的是。”
她垂眸，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劳烦嬷嬷多担待。”
赵嬷嬷盯着她的发顶看了片刻，突然啐了口：“装什么贤良！
当年仗着会算两星子就骑到贵妃头上去，现在倒学乖了？”
她甩了甩袖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昨儿个西三所的李美人撞了柱子，血溅得跟红梅似的——您说，这雪天里，是不是容易教人想不开？”
门“砰”地合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
苏璇玑摸出袖中炭笔，在炕桌上的旧报纸上快速勾勒。
北斗七星的位置、紫微垣的暗斑，连带着月相轨迹都被她用细如蚊足的线条圈了出来。
“辰时三刻，月蚀始。”
她咬着笔杆默念，指尖在“蚀”字上重重按了个印子——这是青笠翁教的，星象异变的起始时辰最是紧要。
“咔嗒”一声轻响。
苏璇玑抬头，见小喜子缩着脖子挤进来，怀里抱着团灰扑扑的被子。
这小太监本是她宫里的洒扫太监，三年前被牵连贬到冷宫，如今脸上总挂着讨好的笑，可那笑里藏着的机灵劲儿，倒和从前给她递蜜饯时一个样。
“娘娘，这是刚晒过的被子。”
小喜子把被子往炕角一放，手在袖子里快速搓了搓，“奴婢今早路过景阳宫，瞅见钦天监的周少监被陛下骂出来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听说钦天监关了三日门，连观星台的梯子都撤了。
陛下说‘谁敢妄言天象，斩’，金銮殿的地砖都被龙案角磕裂了道缝儿……”苏璇玑的手指在星图上顿住。
她望着小喜子发顶翘起的呆毛——那是他小时候被老太监揪头发留下的，突然就想起三年前上元夜，这孩子举着兔子灯在廊下跑，灯纸烧了半边还傻笑。
“辛苦你了。”
她轻声说，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这是前儿个晒的紫苏叶，你拿回去泡水喝，防着寒。”
小喜子接过布包时，掌心触到片硬邦邦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块拇指大的铜片，刻着半幅星图——正是苏璇玑从前总揣在怀里的星盘残片。
“娘娘……”他眼眶突然发热，喉头像塞了团棉花。
“去把这张纸递到宫门口。”
苏璇玑将星图对折，塞到他袖中，“只说冷香苑废妃苏氏，有话要禀陛下。”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他们不是怕天象么？
那便让他们知道，能解的人，就在这儿。”
小喜子走后，苏璇玑翻出妆匣最底层的青瓷瓶。
瓶里装着晒干的曼陀罗花，是她这三年在冷宫后墙根儿悄悄种的——青笠翁说过，这花磨成粉掺在茶里，能让人说真话。
她捏了撮粉末撒进茶盏，看那浅黄的细粉在水面打了个旋儿，慢慢沉底。
“咚——”晨钟响了第七下。
苏璇玑对着青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窗外渐露的鱼肚白。
她知道，此刻小喜子正攥着纸条往宫门口跑，赵嬷嬷在偏殿数炭块，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周怀真大概正对着浑浊的星象急得首搓手。
而萧承煜——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指腹轻轻抚过星图上的“蚀”字——那个坐在龙椅上，曾说“璇玑的眼睛比星子还亮”的人，此刻该收到密奏了吧？
“冷香苑废妃，或通天象。”
当值的小黄门捧着密折跪在御案前，连头都不敢抬。
萧承煜捏着那方素纸的手青筋凸起，纸角被他指甲戳出个洞。
纸上“辰时三刻，月蚀始”七个字，笔锋清瘦如竹枝，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苏璇玑的字，三年前她在他掌心写“平安”时，也是这样的力道。
“传周怀真。”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让他带着星图，立刻来见朕。”
殿外，初升的太阳把琉璃瓦晒得发亮。
冷香苑的老梅树断枝上，积雪正簌簌往下落。
苏璇玑站在檐下，望着宫墙方向飘起的黄幡——那是钦天监的车驾。
她摸了摸袖中剩下的半瓶曼陀罗粉，又看了看炕桌上未干的星图，嘴角终于扬起个真正的笑。
这一局，她等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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