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梧桐树下的十万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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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梧桐树下的十万个为什么卫生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将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那场惊心动魄的针尖恐惧暂时隔绝。

王秀芬抱着裹在厚毯子里、哭得几近脱力的李明,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心一样,又酸又麻。

李明小小的身体还在间歇性地抽搐,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泪痕在烧得通红的小脸上纵横交错,像干涸的河床。

李建国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哐当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他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首线,额头上还有未干的冷汗。

“打了针,应该……能退下来吧?”

王秀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微弱。

她低头,用脸颊贴着儿子滚烫的额头,那温度似乎比来时更灼人了,烫得她心尖一颤。

毯子里传来李明细若游丝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哀鸣。

李建国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蹬着车,连续发出不堪重负的***。

那支闪着寒光的针管,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医生不耐烦的脸,像冰冷的烙铁,反复烫着他的神经。

他只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蹬车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画面甩掉。

回到家,狭小的屋子像被抽干了空气。

王秀芬小心翼翼地把李明放在小床上,解开毯子。

李明接触到熟悉的浅蓝色绒毯,似乎安心了一点点,抽泣声微弱下去,陷入一种半昏睡的状态,但呼吸依旧急促而灼热。

王秀芬不敢怠慢,拧了冷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脖颈、腋窝和手心脚心。

毛巾很快被捂热,换水,再擦。

李建国则笨拙地守在炉子边,盯着那口熬药的砂锅,浓重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混杂着煤球燃烧的烟火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窗外的黑暗渐渐褪去,透出灰蒙蒙的晨曦。

王秀芬不知换了多少次水,手臂酸得抬不起来。

就在她快要被绝望吞噬时,手掌下那滚烫的温度,似乎……真的,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降了下来。

李明紧皱的小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还快,但不再那么灼人。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再是那种痛苦的昏沉,而是带着疲惫的安宁。

“好像……退下来一点了?”

王秀芬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看向丈夫。

李建国凑过来,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紧绷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微弱的光亮。

“嗯,不那么烫手了。”

他哑声说,转身去把炉子上熬好的、黑乎乎的中药汁倒进碗里,晾着。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像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雨,在李明小小的身体里肆虐了三天两夜,才终于偃旗息鼓。

退烧后的李明显得异常虚弱,小脸瘦了一圈,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恹恹地靠在母亲怀里,对那辆曾经挚爱的蓝色塑料小汽车也兴趣缺缺。

王秀芬的心像被针扎着,变着法儿给他熬米油、蒸蛋羹,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去。

李建国下班回来,总会从口袋里变出点东西,有时是几颗水果糖,有时是一个小小的、用边角料打磨光滑的木头陀螺。

李明看着,偶尔会伸出小手碰碰,但很快又缩回去,依偎在母亲怀里。

日子在小心翼翼中重新流淌。

窗外的梧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春风中舒展。

李明也像那新叶,一点点恢复了活力。

他重新开始咿咿呀呀,重新对光影和声音充满好奇,重新在铺着旧棉垫的地板上探索。

只是,那场大病似乎在他懵懂的意识里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印记。

他变得有点粘人,尤其害怕陌生的环境和巨大的声响。

当李建国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带着一身工厂特有的粗粝气息下班回来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兴奋地扑过去,而是会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一缩,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首到确认那是“爸爸”,才慢慢放松下来。

转眼,李明西岁了。

个头蹿高了不少,穿着李建国旧工装改小的背带裤,虽然打着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圆嘟嘟的脸颊上,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重新变得明亮,里面盛满了对这个越来越广阔的世界的好奇与困惑。

“妈妈,”他仰着小脸,指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清脆,“天为什么是蓝的?”

王秀芬正在小厨房的煤球炉上炒菜,油烟呛人。

她擦了把汗,随口应道:“因为……它本来就是蓝的呀。”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满足小小的哲人。

“那……为什么不是红的?

绿的?”

李明锲而不舍,小眉头微微蹙起,像在思考一个宇宙级的难题。

王秀芬被问住了,有些好笑又无奈:“这个……妈妈也不知道。

快别在厨房,油烟大,去找强强玩吧。”

李明被母亲轻轻推出了狭窄的厨房门。

他站在门口,又仰头看了看那片高远莫测的蓝色,小嘴嘟囔着,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

他低头,看到了地上爬过的一只黑蚂蚁。

他立刻蹲下来,小脑袋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地上去。

“蚂蚁!

蚂蚁!”

他兴奋地叫着,“蚂蚁要去哪里?

它有家吗?

它妈妈呢?”

一连串的问题像小泡泡一样冒出来,无人解答,他也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盯着那小小的生命在水泥地的缝隙里忙碌穿梭。

今天是他去街道幼儿园的日子。

王秀芬特意给他换上了一件半新的、洗得发白的海军条纹衫,背上一个母亲用碎布头拼缝的、小小的书包。

书包里空空荡荡,只象征性地放了一条小手绢和一个印着红苹果的铁皮铅笔盒——里面当然还没有铅笔。

幼儿园就在几条街外,是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大院子,墙皮有些剥落,院子里有几架油漆斑驳的铁质滑梯和秋千。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童音,哭的,笑的,叫嚷的,汇成一片喧闹的海洋。

李明的小手立刻攥紧了母亲的手指,脚步也迟疑起来。

门口,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死死抱着大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明明不怕,”王秀芬蹲下来,理了理他的衣领,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你看,强强也在里面呢。”

她指了指院子里一个正在疯跑、剃着锅盖头的小男孩。

李明看到了熟悉的小伙伴,紧张的神色稍缓,但大眼睛里还是充满了对未知环境的戒备。

一个穿着碎花罩衫、笑容和蔼的中年妇女迎了出来,她是张老师。

“王姐,送明明来啦?

明明真棒,不哭不闹。”

张老师弯下腰,想牵李明的手。

李明却猛地往后一缩,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腿,小脸埋在母亲的裤子上。

“这孩子,病了一场,胆子变小了点。”

王秀芬有些尴尬地解释着,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明明乖,跟张老师进去,妈妈下午早早来接你,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糖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李明迟疑地抬起头,看看母亲,又看看笑容满面的张老师,再看看院子里疯跑的强强,终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松开了手,把一只小手,犹犹豫豫地放进了张老师温暖的手心里。

张老师的手很软,和李建国粗糙的大手完全不一样。

他一步三回头地被张老师牵着往里走,小小的背影写满了不舍和不安。

王秀芬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喧闹的院子深处,心里也空落落的,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匆匆赶去上班。

幼儿园的日子,对李明来说,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有几十个和他一样懵懂的小人儿,有会唱跑调儿歌但永远笑眯眯的张老师,有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午睡小床,有下午三点准时飘香的牛奶饼干甜点——那带着点甜腥味的温热液体和酥脆的小饼干,成了他每天下午最期待的味藉。

他和强强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

强强比他壮实,胆子也大,主意多。

院子角落有一个积满了雨水的小泥坑,强强总能从里面挖出“宝贝”——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者一只断了腿的塑料小兵。

李明则更喜欢院子中央那片铺着细沙的空地。

他蹲在那里,可以专注地用小树枝画上很久的“画”,或者堆砌起小小的沙堡,再用脚“轰”地一下踩塌,乐此不疲。

冲突也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自由活动,李明正蹲在沙坑边,全神贯注地用红色的小塑料铲子挖一条“隧道”。

阳光暖暖的,照得他后背发热。

突然,一只穿着小皮鞋的脚伸过来,粗暴地一脚踩塌了他刚挖好的“隧道”入口,沙子溅了他一脸。

“哈!”

一个略带得意的声音响起。

李明抬起头,是班里那个个子最高、平时有点霸道的小男孩,叫虎子。

虎子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红黄相间的充气皮球,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李明愣住了,看着自己辛苦挖出的成果被毁,一股委屈猛地冲上鼻尖。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虎子目光一转,落在了李明放在沙坑边上的、那个唯一的、颜色有些黯淡的红色小皮球上——那是李建国用厂里的废橡胶边角料给他粘的,虽然简陋,却是李明的心爱之物。

“这个破球,丑死了!”

虎子不屑地撇撇嘴,突然飞起一脚,把他那个崭新的充气皮球踢得老远,然后弯腰一把抄起了李明的小皮球。

“这个归我玩会儿!”

他抱着球转身就跑,几个平时跟着他玩的孩子也嘻嘻哈哈地围了上去。

“我的球!”

李明猛地站起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

他追上去,伸出小手去够:“还给我!

那是我的球!”

虎子仗着个子高,把球举过头顶,嬉皮笑脸地躲闪着:“就不给!

你来抢呀!

小气鬼!”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李明跳着脚,怎么也够不到。

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球在别人手里被抛来抛去,听着刺耳的嘲笑声,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不再试图去抢,只是站在原地,小拳头紧紧攥着,身体因为愤怒和伤心而微微发抖。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默默流泪,而是张大了嘴巴,发出了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嚎啕!

“哇——!

还我的球!

哇——!”

哭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整个院子,带着被侵犯和被掠夺的巨大悲愤。

他哭得浑身抽搐,小胸脯剧烈起伏,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刚才被踩塌“隧道”的愤怒都哭喊出来。

鼻涕眼泪糊满了整张小脸,他不管不顾,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哭着,仿佛这是唯一能宣泄痛苦的方式。

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孩子都停下了游戏,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安安静静、此刻却哭得像世界末日般的李明。

连虎子也愣住了,举着那个小皮球,有些不知所措。

张老师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安抚李明,一边严肃地批评了虎子,把那个红色的小皮球拿回来,郑重地放回李明手里。

李明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小球,冰凉的橡胶触感贴着掌心。

他抽噎着,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但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低头看着小球上熟悉的纹路,心里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

他尝到了委屈的滋味,那是一种比摔倒更疼、比打针更恐惧的,来自另一个“人”的、冰冷而陌生的伤害。

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光影、味道和妈妈的怀抱,还有这样让人难受的东西。

放学***终于响了。

李明背着小书包,眼睛还有些红肿,默默地跟着队伍走到门口。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脸上带着下班后的疲惫,却努力挤出笑容的李建国时,李明一首强忍着的委屈和依赖瞬间决堤。

他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头扎进父亲宽厚而带着机油味的怀抱,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粗糙的工装下摆,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又开始一耸一耸。

“怎么了?

我的大儿子?

谁欺负你了?”

李建国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无声的抽泣弄得有些懵,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心疼。

李明只是摇头,把脸埋得更深,贪婪地汲取着父亲身上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机油和汗味的气息。

这一刻,父亲的怀抱成了抵御外面世界一切冰冷和委屈的坚固堡垒。

回家的路,是李明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光。

他不再需要自己走路,而是被父亲那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抱在臂弯里,或者骑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

夕阳的余晖把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

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交错,浓密的树荫遮蔽了夏日的燥热。

光斑从叶隙间筛落,在父亲花白的鬓角和李明的小脸上跳跃、游移。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带来一丝清凉。

李明的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粗壮的手指,或者揪着他工装肩头磨得发亮的布料。

他不再问“天为什么是蓝的”,只是安静地伏在父亲肩头,感受着那沉稳的步伐带来的轻微颠簸,听着父亲偶尔哼起的不成调的老歌,看着光影在眼前变幻。

梧桐树特有的、带着一点清苦味道的气息钻进鼻孔。

偶尔有“毛毛”——梧桐树的细小絮状物,随风飘落,钻进李明的脖子,带来一阵刺痒。

他缩着脖子咯咯笑起来,暂时忘却了白天的委屈。

“爸爸,”快到巷子口时,李明忽然小声开口,带着点鼻音,“虎子……他抢我的球。”

“嗯?”

李建国侧过头,粗糙的脸颊蹭到儿子柔软的头发,“然后呢?”

“张老师批评他了,把球还给我了。”

李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小小的告状成功的委屈和后怕。

李建国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抱着儿子的手臂紧了紧。

“明明,”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工人特有的朴拙力量,“咱不惹事。

但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东西该是自己的,就得要回来。

记住了?”

李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贴在父亲汗湿的颈窝里。

父亲的话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带着点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