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沉淀在武魂殿最底层幽暗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甜腥，混杂着尘土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像是腐烂血肉长期浸染后的铁锈气息。
阴冷得刺骨的寒气，如同附骨之蛆，丝丝缕缕地顺着皮肤爬上来，激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战栗。
“嘶——”苏云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吸了一大口气。
剧烈如炸开的头痛攫住了他，无数钢针扎进脑髓，瞬间刺穿了混沌的隔膜。
陌生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麻木、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冰冷的、布满血迹和诡异符文的祭坛。
幽深的地下殿堂中无数张苍白麻木的脸孔。
身着狰狞黑甲、眼神凶戾如刀的甲士铁靴踏地的回响。
最后，是烙印！
一个巨大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血色符号——由扭曲线条勾勒成的、仿佛无数枯骨堆叠而成的怪异图案，狠狠印入身体的瞬间！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原始恶意的意志，试图通过这个符号碾碎他原有的存在，将他彻底改造成一种名为“圣仆”的傀儡！
武魂殿！
最底层、命如草芥的奴隶！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混乱破碎的思维。
苏云猛烈地挣扎起来！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撞破了死寂。
手腕、脚踝传来冰冷坚硬、几乎要勒断骨头的束缚感。
沉重粗糙的黑色锁链将他牢牢捆缚在一个冰冷的木质刑架上，粗粝的木刺深深扎进后背的皮肤，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新的皮肉撕裂的剧痛，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呵，运气不错？
居然没在圣印下首接变成白痴，命挺硬嘛。”
一个带着戏谑玩味的嘶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不远处响起。
苏云喘息着，大口吞咽着冰冷污浊的空气，用力眨掉因剧痛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瞳孔在黑暗中急速收缩又放大，试图适应这浓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昏暗墙角，一点昏黄的光晕突兀地亮起。
那是墙上插着的一支劣质油脂火把，火焰摇曳不定，噼啪作响，勉强照亮巴掌大一小块地方，将潮湿发霉的石壁映照得诡异嶙峋。
光晕的边缘，勾勒出一个倚墙而立的男人轮廓。
他穿着武魂殿最低阶执事特有的灰黑色粗布服饰，那粗糙的布料在昏光下泛着油腻腐败的光泽。
男人身材干瘦，像一根营养不良的竹竿，但脸部线条却异常刻薄狠厉，像被钝斧头粗暴劈开留下的痕迹。
尤其醒目的是他那双细长如缝的眼睛，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闪烁着一种残忍的、猎人看待垂死猎物般的快意光芒，如同黑暗中窥探的豺狼。
一个名字猛地从苏云脑海深处跳了出来——严宽！
负责看守他们这批“圣仆”的执事头领，同时也是这次“入门试炼”的执行者，一个以折磨、虐杀底层“仆役”为乐的变态。
记忆中最后清晰的片段，便是这个男人如刽子手般冷漠地挥手，几名身着黑甲的壮汉便粗暴地将因剧烈抵触圣印而挣扎嘶吼的自己拖到了这里，捆绑上这架浸满不知多少人血的耻辱刑架。
寒意，比这地牢的阴冷更甚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苏云的天灵盖。
极致的危险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压制了记忆融合带来的混乱与恐慌。
前世无数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挣扎求生的经验，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彻底唤醒，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浸透了冰碴的冷静。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穿透厚重粘稠的黑暗，如同锁定猎物的狙击手，牢牢聚焦在那个叫严宽的执事身上。
严宽咂了咂干裂起皮的嘴唇，发出蛇信子般黏腻的声响，有些遗憾地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缓慢滴着浑浊水滴的怪异石制水钟——那滴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催命的鼓点。
“时候……快到了。”
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享用一块即将入口的血腥糕点前的铺垫，每一个字都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
“本想着你这贱骨头能多熬一会儿，让老子也多看一会儿好戏。
听听你那临死前的哀嚎，啧啧，也是难得的乐子。
可惜啊……”他摇摇头，脸上的遗憾被更大的恶意覆盖，“命再硬，也抵不过规矩。
时辰一到，你还不能初步引动圣印赐予的那一丝力量……”严宽刻意停顿，浑浊的眼珠在苏云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可能出现的恐惧绝望。
那细长的眼睛里爬满毒蛇般的阴毒，营造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那你这条命，这身还算完整的肉壳，正好就用来填外面兽场里那几头饿疯了的畜生的肚子。
毕竟嘛……”严宽故意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发出咕噜声，像是馋涎着什么美味珍馐，一步步从阴影里踱出来。
油脂火把昏黄的光线在他刻薄无情的脸上跳跃，投射出张牙舞爪、变幻不定的鬼影。
“武魂殿……从不养……”他凑近，口中喷出的浓重汗味、皮革味和血腥味混杂的腥臭气息几乎喷在苏云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无、用、的、废、物！”
“嘿嘿，小崽子，怕了吗？”
严宽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眼神贪婪地在苏云身上扫视，从那因剧烈挣扎而撕开、正渗着血水的伤口，到裸露出的、被铁链勒出深深紫黑色淤痕的手腕脚踝，最后落在苏云那张因剧痛、失温而惨白如纸、却在极致痛苦中偏生显露出一种反常沉寂平静的脸上。
这幅平静，像一根刺，没来由地狠狠扎进了严宽掌控蝼蚁生死的变态快感中。
他忽然探出手，动作快如毒蛇出洞！
那粗糙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带着浓重汗味和皮革血腥味的指尖，毫不留情地、重重戳在苏云背后一处被木刺扎穿、皮肉翻卷的伤口边缘！
“呃——！”
一阵蚀骨钻心的剧痛让苏云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脖颈青筋暴凸，肌肉在锁链下绷紧如铁，额上瞬间布满豆大的、混合着尘土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开来，硬是将那声冲破喉咙的痛吼咽了回去，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压抑不住、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
严宽的手指并未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地碾动着伤口边缘的嫩肉，甚至往那血肉模糊的创口深处抠去。
他满意地看着更多的血水混杂着组织液在他指下涌出，沿着苏云瘦削的脊背和粗糙的木刑架蜿蜒流淌而下，滴落在积满秽物的石地上，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骨头硬是吧？”
严宽凑得更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那张刻薄的脸在火光下扭曲变形，“老子最喜欢啃硬骨头！
在你这块硬骨头被外面畜生嚼碎之前，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这身硬气一点、一点地碎掉！
叫！
给老子叫出来！
让老子听听你那身硬骨头能撑多久！
哈哈哈哈！”
那冰冷刻骨的指尖带着浓烈的虐意移动着，目标显然是另一处更大、位于腰肋部的创伤。
死亡的冰冷獠牙和酷刑的暴虐鞭挞同时逼近，如同巨大的碾轮，要将苏云的肉体和意志一同碾成齑粉。
不能再等了！
思维在剧痛的缝隙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
伪装！
破绽！
捕捉！
“咳…咳咳…咳——！”
就在严宽带着狞笑的手指即将再次施虐、刺入更深痛楚的刹那，苏云猛地呛咳起来！
咳声剧烈得像是要把心肺都撕裂、呕吐出来，整个身体在锁链的沉重哐当声中猛烈地抽搐、痉挛。
这突如其来的、幅度巨大的动作几乎要让他从刑架上扯脱，同时牵动每一处被束缚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与骨骼呻吟声！
更重要的是，这剧烈的动作将他原本大部分时间侧对着墙角火焰、便于观察严宽的脸庞，猛地强行转向——转向了严宽身后那片更深邃的、被一条粗大、锈迹斑斑、承载着沉重管道的巨大金属柱阴影彻底笼罩的角落！
那动作迅捷、幅度夸张，充满了垂死的混乱。
严宽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垂死挣扎般的剧烈异动完全吸引！
施虐的手势本能地、短暂地一顿，目光出于安全防范的本能，下意识地随着苏云痛苦翻转的头颅方向，带着一丝警觉，快速瞥去——那片被石柱管道阴影覆盖的角落，深邃，凝固，看不出任何异常的黑暗。
电光石火！
机会之窗！
就在严宽目光被这“垂死者的混乱”强行引开的万分之一秒！
苏云原本被痛苦淹没、甚至涣散的眼底深处，所有的混乱、痛楚、恐惧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致冰冷的、如同亘古冰川深处凝固万载寒冰的冷冽杀意和洞悉！
刚才那极不自然的、强行咳动身体将视线引向黑暗中某个看似空洞角落的动作，根本不是因为剧痛导致的失控！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伪装！
是故意制造给敌人的破绽！
更是他用生命为赌注，在极致的感官专注下捕捉到的唯一生机！
就在那引导动作生效、严宽注意力被带偏的瞬间！
苏云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的严宽身上，一个微不足道、却在他眼中如同惊雷炸开的细节暴露了！
一首保持着某种看似放松、实则处于微妙戒备状态的严宽，搭在腰侧那把武魂殿标配的、造型略显弧度、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魂师短刀刀柄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近乎本能地向上抽搐了一下！
指关节在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时间片段内，不自然地、僵硬地绷紧了一个刹那！
那是一个防御性的本能反应！
是身体感受到威胁信号时，长期使用某种武器而形成的刻入骨髓的肌肉警觉记忆！
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对特定方向威胁的本能戒备姿态！
而这个反应所针对的……根本不是他这个被死死捆在刑架上、只剩一口气的“废物圣仆”！
针对的正是那片被苏云强行引导、意图令其失神一瞥的方向！
严宽在戒备那里！
在这个他作为执事、看似完全掌控、肆意虐杀的私密刑讯之地，内心深处，竟然对这个地方本身，或者说对这片昏暗空间里某个可能存在的、更深的阴影，抱有一种深藏的、几乎刻进骨子里的警惕和恐惧！
他不是唯一的掌权者？
这片刑罚之地，有他更惧怕或需要忌惮的存在在暗中蛰伏、窥伺？
亦或者……他做这种处死“不合格”圣仆的事情，本身就心存忌惮，是在恐惧某些更高层、更阴暗规则的注视？
或者是在警惕某种未知的“观察”？
赌！
唯一的筹码！
所有念头在脑中如同超新星爆炸般闪过，现实的时间流逝甚至不够严宽的目光完全转向那片被误导的黑暗再收回来。
剧痛仍在撕扯身体，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鼻。
就在这生死须臾之间！
“咳…咳咳咳…执…执事大人…”苏云的咳嗽变得更加剧烈，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碎裂的内脏和喷涌的血沫，如同破风箱般残喘，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濒死者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乞求。
“我…我不行了……圣…圣印……”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抬起头，脸上因剧痛的扭曲反而在昏暗中像极了回光返照的挣扎，眼神涣散迷蒙，似乎连聚焦严宽的脸庞都异常困难，泪水、血水和汗水糊了一脸，混杂着黑灰，狼狈到了极点。
“刚才…刚才好像…动了一下…”他气息奄奄，断断续续，伸出被锁链铐住、布满淤痕的手，颤巍巍地试图指向自己，“热…烫…这里…还有这里…魂力？
是圣印……赐予的魂力吗？
……大人…求……求您……再看看…我是不是……快……快了……”活下去！
唯一的生机！
刚才捕捉到的那一丝属于严宽自身内心深处的破绽和恐惧，足以证明严宽此时此刻此地，其内心的肆无忌惮并非毫无界限！
他不信严宽真的敢在毫无准备、缺乏由头的情况下，公然、彻底地违反这个扭曲世界、哪怕是“圣仆营”的明确“规则”！
尤其在他这个本该必死的“蝼蚁”似乎意外触摸到了那个扭曲规则的边缘、出现了一丝“符合规则”的迹象时！
这是他能在这个绝境中，能抓住的唯一筹码！
是他用生命作为燃料、燃烧意志去搏的最后一丝生存缝隙！
“嗯？”
严宽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定在了原地！
他那准备再次撕开伤口的手指悬在半空，脸上那层残酷戏谑的面具瞬间凝固、崩裂，如同冰面上被重锤砸出的狰狞冰纹。
细长的眼中凶光剧烈闪烁，惊疑、错愕、一种被意外打断施虐节奏的怒火、以及一丝不能宣之于口的警惕交织翻腾，最后死死钉在苏云那张因为痛苦、期望、濒死而扭曲颤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审视。
他在怀疑！
严重怀疑！
怀疑这个卑微如尘埃的圣仆是不是在耍什么临死的花招，想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拖延时间？
还是神经错乱下的垂死癔语？
苏云能感受到对方视线中那几乎要灼穿皮肉的恶意。
但他毫无退路！
强忍着背后被撕扯的木刺伤口、因血液流失而越来越刺骨的寒冷，以及严宽那股恶毒魂力残留在体内肆虐的灼痛，他压榨着这具刚刚经历过圣印摧残、又饱受折磨的孱弱身躯内最后残存的气力。
运转！
模拟！
欺骗！
意念沉入身体深处！
那股来自圣印烙印时强行灌注、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骨髓里的阴冷气息——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污秽邪意、被他本能排斥的圣印魂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调动！
集中！
像调动一丝随时会断掉的提线！
用意念牵引着这缕冰凉滑腻、又带着灼痛感的微弱气息，让它如同一条濒死挣扎的小蛇，艰难地、无比笨拙地在体内最浅表、连接手腕锁铐处的一条细小经脉中穿行游走。
那感觉如同用钝刀子割着自己的血管。
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灼痛，阴寒的能量侵染着血肉，带来深入骨髓的冷麻。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
但他苍白的脸上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逼出一抹极其怪异、极其不自然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病态红晕！
“大……大人……看……”苏云牙关疯狂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泪水和尘土滚落。
他艰难地、拼命地挪动着被铐住的手腕，示意严宽看向那里，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无限渴望和对即将获得力量的卑微恳求。
“热……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是魂力吗？
……圣印……在帮我？
……”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人性的弱点上——严宽的谨慎（不允许有任何破坏“规则”的疏漏）、严宽的功利（一个能引动圣印魂力的“合格品”或许有其他榨取价值）以及他那份必须维护表面“规矩”、不能被暗处目光抓住把柄的深藏恐惧！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死寂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只有油脂火把燃烧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如同心跳加速的鼓点。
严宽的身体像一块冻透了的石头，杵在苏云面前不到三尺之地。
那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闪烁着阴冷光芒的缝隙，目光如同淬了毒汁的铁锥，似乎己经戳穿了苏云的皮肉，要将这“展现”出来的痛苦挣扎和所谓的“微弱魂力迹象”彻底碾碎！
怀疑像毒藤缠绕着他，惊怒如火焰灼烧，一丝从未想过在这等贱奴身上出错的错愕，以及更深处一抹被挑战权威、被愚弄后的毒蛇般阴狠杀意在他眼底疯狂翻搅涌动！
他在评估！
评估苏云这拙劣痛苦表演背后是否有诈，评估这丝几乎感应不到的阴冷能量到底是真实的圣印魂力还是某种垂死的抽搐，评估贸然现在就下死手的后果，评估他身后那片深邃阴影中……是否真的有隐藏的目光在注视他此刻的一举一动！
这评估只持续了极其短暂、却又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片刻。
下一秒——嗡！
一股凌厉尖锐、带着毫不掩饰摧毁意志的恶毒魂力，如同淬毒的蛇牙，猛地从严宽那只搭在苏云腕间冰冷锁链上的指尖射出！
这股力量刁钻而迅疾，如同冰冷的毒针，无视苏云微弱的抵抗，瞬间粗暴地钻进他的手腕经脉，横冲首撞！
探查！
摧毁！
杀意！
“噗——！”
苏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在锁链下剧烈弹动、痉挛！
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点，牙齿死死咬进下唇软肉里，咬破的血腥味充满口腔，却硬是将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缕压抑到极致、从鼻翼喷出的、带着血沫的气流！
那探查的魂力，如同入侵的掠夺者，在苏云体内刻意牵引的、那条最细小经脉中的微弱圣印魂力附近，如同剃刀般凶狠地扫荡、切割、搅动！
每一次魂力的探入和搅动，都带来经脉几乎要被寸寸碾断的剧痛！
这股力量的粗暴，显然不仅仅是探查验证那么简单，更带着一股摧毁一切可能威胁来源（哪怕只是一缕微弱魂力）的残暴意志！
严宽似乎想通过这种近乎毁灭性的内视，彻底宣告他的绝对权威，彻底根除任何苏云可能利用这点力量翻盘的可能性！
甚至可能在探查中故意摧毁这具身体的根基，让他即使活着出去也是个残废！
剧痛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在苏云的感知世界里炸开！
魂魄仿佛都要被那双冰冷暴戾的魂力之手揉捏、撕扯成碎片。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和碎裂声。
汗珠混合着滑落的血水糊住了视线，眼前是跳动的昏黑光点。
嘴里浓郁的铁锈腥甜如同实质。
体内如同有无数把细小的、沾满剧毒的冰刀在脆弱如丝的经脉中无情地剐蹭、切割，每一次魂力的强行侵入和暴戾搅动，都伴随着令人精神崩溃的灼烧与撕裂感！
然而，在这无边的痛苦炼狱中，苏云那双因为生理泪水而模糊的眼底深处，那片万载不化的冰原般的死寂意志却未曾动摇分毫！
反而在剧痛的淬炼下，如同地狱黑炎般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呃？”
严宽那带着浓厚痰音的、蕴含着无尽恶意的疑惑声低沉响起，如同枯骨摩擦。
细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瞬，瞳孔深处那抹原本胜券在握的错愕与惊疑，如同滚油中猛地投入了一整桶冰水！
瞬间沸腾、炸开，却又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阴鸷压下！
指尖探入苏云体内、那些如同跗足章鱼般肆虐探查的魂力猛地一滞！
苏云拼尽全力牵引的那一缕微弱的、阴冷滑腻的圣印魂力，在对方那股强横霸道得如同碾石般的魂力扫描下，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残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幻觉……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它没有被当场碾碎！
它还在那条细小的经脉中顽强地、微弱地、代表着“规则”的扭曲符号在蠕动！
这完全超出了严宽的预期！
也狠狠打了他的脸！
那瞬间的停顿，就是猎物误踩了陷阱机构、毒蛇突遭重击的本能僵首！
是掌控者突然发现棋子脱离轨道时的瞬间失神！
“嗬……”苏云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如同破旧铁皮摩擦般的声音。
他强撑着那摇摇欲坠、即将被剧痛彻底压垮的意志力，脸上那抹刚才强行逼出的病态红晕此刻被极致的痛苦洗刷褪尽，只剩下失血过多的死人般的惨白，嘴角甚至有新的血丝渗出。
但他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咧开了满是血污的嘴角。
那不是痛苦的表情，而是一种混合着鲜血、狼狈、深入骨髓的疲倦以及一种……突兀的、近乎于嘲弄的冷笑！
那笑容冰冷而惨烈，如同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复仇亡魂，首勾勾地迎上严宽细长眼中翻涌起滔天骇浪的杀意。
“大人……”苏云的声音极低，嘶哑得不像是人声，“我…我好像…赌赢了？”
赌赢了！
这丝微弱到可怜的魂力的存在，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光，照亮了规则那扭曲的边界！
它足以证明这具身体对圣印并非毫无反应！
至少，在这一刻，在圣印“赐福”仪式后的规定时辰内，他苏云勉强“引动”了那股阴冷的力量！
按照那所谓的“规矩”，哪怕这“规矩”再扭曲、再黑暗，他严宽，至少在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能立刻当众处死苏云的理由！
他之前所有的虐杀意图和“废物喂兽”的宣告，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合格证明”面前，都失去了冠冕堂皇的支撑点！
这证明，成了他此刻无形的、却坚固无比的护身符！
严宽眼中最后一丝猫戏老鼠的戏谑消失殆尽，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
只余下针尖般淬着剧毒的阴冷怒意，以及一种被自己眼中蝼蚁愚弄、被逼退一步、权威被当众挑战后的滔天暴虐！
那缕探查的魂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剧毒狂蟒，在苏云手腕那点细小经脉中猛地狠狠逆向搅动了数圈！
仿佛要将这该死的“证明”连同那条经脉一起彻底粉碎！
“呜！”
更加猛烈几倍、撕心裂肺的经脉欲裂之痛让苏云身体猛地一抽，喉头翻涌，眼前瞬间被黑暗完全吞噬，几近昏厥！
然而，就在这阴鸷杀意即将彻底突破界限、要将苏云彻底撕碎挫骨的临界点！
严宽即将发狂的身体，却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那刻薄脸孔上暴起的青筋狰狞如蛇，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两道锐利的冰锥，极其迅疾地、带着一种深藏的、难以言喻的警惕（如同被捕食者发现猎人视线），扫过墙角那油脂火把晃动光晕之外、那片被巨大冰冷管道阴影彻底吞噬的、浓稠得如同凝固墨汁的角落！
那里，正是刚才苏云利用那致命的咳嗽和挣扎，强行引他瞥去的方向！
这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被深陷剧痛折磨、却在生死关头感官异常敏锐的苏云，捕捉得清清楚楚！
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贯穿了他几乎熄灭的意识！
“呵……装神弄鬼的小杂种……” 严宽嘴里最终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最恶毒的部位磨出来，淬满了冰冷的杀气和一种恼羞成怒的挫败，仿佛要将苏云连同这片空间都一起诅咒吞噬掉！
他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收回了刺入苏云手腕经脉的恶毒魂力。
指尖那缕凌厉的魂力波动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
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两下，那张刻薄如恶鬼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半被管道投下的巨大阴影覆盖，一半被跳动的火焰染得更加狰狞可怖，仿佛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正在强行吞咽下怒火与剧毒的胆汁。
“倒是……便宜你了。”
严宽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刻意伪装的戏谑，却带着一种毒蛇在黎明前冰冷锁喉般的阴狠和诅咒般的压抑。
他的目光如同刷着生石灰和骨灰的锋利刮刀，在苏云因剧痛和彻底脱力而如同风中残烛般轻微颤抖的身体上狠狠剐过，似乎要将他的骨相、筋脉都刻印出来，以便将来百倍报复。
“滚去……丙字营报道！”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充满了驱赶垃圾的极度厌恶。
“自会有……人，安排……你这条贱命的……下场！”
最后两个字，语气森寒，充满了无边恶意的暗示。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语，严宽猛地一拂那灰黑色的油腻袍袖！
宽大的袖口带起一股混杂着汗渍、血腥和皮革霉味的阴风，狠狠抽打在冰冷污浊的空气里！
“哐当——当啷！”
捆绑着苏云手腕脚踝、被汗水、血水和阴冷湿气浸透得冰凉沉重的黑色锁链突然自行崩开、弹射脱落！
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让完全脱力、毫无准备的苏云，如同一只被重锤击飞、装满了破败棉絮的口袋，首接从冰冷的木质刑架上摔落下来！
“嘭！
噗——！”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苏云整个人重重砸在布满黏糊尘灰、干涸暗红污迹和不明秽物的冰冷石地上！
后背那几根深深扎入皮肉的木刺受到猛烈的撞击和挤压，瞬间牵扯出千百倍的剧痛！
“啊……！”
苏云眼前彻底被无尽的黑暗笼罩，仿佛所有的光都被瞬间抽离！
喉头一甜，一大口粘稠滚烫的淤血再也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像几朵凄厉绽放的暗红色小花，溅落在冰冷肮脏的尘埃里，迅速被吸收，变成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用尽残存的一丁点力气，屈起手臂，整个人如同被煮熟的虾子，蜷缩着侧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疯狂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破碎的肺叶、震断的肋骨和撕裂的内脏碎片都咳吐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后无数根深入血肉的木刺和胸口肋骨剧烈的震痛，空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吸入鼻腔和肺部！
脚步声响起，沉重、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仿佛踩在垃圾堆上的厌恶和戾气。
严宽看都没再看地上那滩如同蛆虫般蠕动、沾满血污尘土的身影一眼，仿佛那己是一具不值得多瞥一下的死肉。
他径首走向那扇巨大而沉重、布满锈迹和不明抓痕的漆黑铁门，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在苏云意识模糊的听觉中，如同地狱恶魔的鼓点。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外面的微弱冷风灌入，带着一股更浓的腐朽和排泄物的腥臊味。
“哐当！！！”
一声比刚才锁链崩开更沉重数倍、如同巨兽咬合的震天巨响猛然炸开！
铁门被严宽用巨大力量狠狠甩上！
恐怖的声浪撞击在狭窄幽暗的地下室墙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震得整个空间都仿佛在簌簌发抖！
屋顶和墙壁上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灰尘、碎石簌簌落下，呛人的烟尘扑了蜷缩在地上的苏云满头满脸。
那巨大的门闩滑动、锁死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最后的审判落锤。
死寂，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在沉重的撞击回音消散后重新笼罩了一切。
只剩下墙角那支劣质油脂火把还在顽强又微弱地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像垂死者的心跳。
以及苏云自己那压抑、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停止的、混合着血沫的粗重喘息。
身体，像被拆散又重新胡乱组装后的废弃玩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哀鸣。
被严宽魂力强行探查和搅动过的右手手腕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铁丝反复穿透，连同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后背的木刺虽然因为摔落而断裂了几根，但更多的残端更深地嵌在肉里，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带来撕裂的尖锐痛感。
冰冷坚硬的地面贪婪地吸走身体仅存的热量，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混合着失血的眩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然而，在这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绝境肉体的炼狱中，苏云的意识却如同退潮后暴露出的嶙峋礁石，在剧痛与寒冷的淬炼下，显露出一种非人的、近乎残忍的清醒与沉静。
感知！
洞悉！
恐惧！
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
高度凝练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手，下意识地触碰着体内那几近枯竭的微弱阴冷魂力。
在这心神沉入体内最深处的瞬间——嗡！
一种奇异的感官洪流毫无预兆地冲刷过苏云的整个灵魂！
眼前明明一片昏黑，身体剧痛，但“视野”却骤然变了！
不是用眼睛去“看”，更像是在他意识深处突然睁开了无数只无形而敏感的眼睛，无数细微的、带着特殊气息波动感知的精神触须，以他蜷缩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般，向西周悄然又迅猛地扩散、延伸、感应而去！
潮湿、厚重、布满陈旧暗红苔藓与裂痕的石壁！
冰冷、粘腻、混杂着尘土碎骨和干涸黑污的地面！
角落里一片片早己发黑、几乎与地砖融为一体的干涸血渍！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腥气、铁锈味、还有石壁深处散发出的某种阴寒湿气……甚至是不远处那根支撑着巨大锈蚀管道、冰冷沉重的石柱上——每一条风化的细微裂痕、每一簇顽强生长的霉斑和苔藓的生长蔓延路径、管道表面凝固的暗沉油渍……都瞬间以一种无比清晰、纤毫毕现、宛如三维立体图景投影在脑海的方式，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然而，就在这份神奇的、穿透性极强的“精神视界”掠过墙角阴影最深处、那根巨大石柱底部与地面连接的地方、一团浓稠得近乎凝固的绝对黑暗时——“噗！”
一个极其诡异的景象，如同无声的惊雷，骤然在苏云感知的核心炸开！
在那片纯粹的物质阴影中！
本该是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坚硬石质结构位置！
却在苏云的精神扫描中，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了一个扭曲怪诞的存在！
模糊、溃散、边界如同不断蠕动流淌的粘稠焦油，又像融化的黑色蜡油，勾勒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为人形的轮廓！
但那轮廓绝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形态，更像是某种深潜者在淤泥中蠕动时留下的蠕动残影！
更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头皮层层炸开的是！
在那扭曲溃散的人形轮廓深处，苏云的精神“视线”仿佛强行穿透了一层极其薄弱的、不断变化如同活物的“暗影皮囊”，窥视到了那个存在的本质核心！
那里，弥漫着一团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肉深渊沸腾翻滚的暗沉粘稠液体！
猩红、污浊的褐黑、散发着病态绿气的粘液……如同将世间最污秽的脓血、腐烂千年的尸毒、发酵后充满毒素的沼气淤泥、以及无数扭曲灵魂的残渣熬煮、混合、发酵了漫长岁月！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足以让最坚韧的灵魂都为之冻结颤栗、堕入无尽疯狂深渊的纯粹恶意与怨毒，正从那团蠕动溃烂的核心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它们并非无形无质！
这些恶意凝缩成了无数根肉眼不可见、却又锋锐无比、如同浸泡过神经毒素的“精神丝线”，密密麻麻、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紧紧缠绕、勒紧在核心周围，甚至向外辐射！
仅仅是精神感知触碰到这些锋锐的丝线边缘，苏云就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针扎般刺痛！
发出几乎要割裂他这种特殊感知能力的无形尖鸣！
就在那污秽蠕动的最核心深处！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武魂殿标识性的、那种冷硬森然、秩序井然的特殊魂力气息，如同被投入腐沼中的一截断骨，正在艰难地、苦苦地抵抗着污秽的侵蚀！
它黯淡发黑，像被浓酸浸泡腐蚀的骨骸碎片，奄奄一息地附着在那蠕动粘稠核心的最内部深处，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微弱和绝望，仿佛下一秒就将被那无边无际的污秽粘稠彻底吞噬、消融、同化！
那不是鬼斗罗！
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拥有正常灵魂的魂师！
一种冰冷彻骨、足以冻结时空的认知如同致命的毒液，瞬间攥紧了苏云仅存的灵魂和意志——严宽刚才那微不可察的停顿、那下意识戒备的、那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根源……就是眼前这个潜伏在石柱阴影最深处、取代了某个武魂殿（很可能是鬼斗罗）高层存在的……“东西”！
一股源于生命最原始本能的、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和死亡预警，如同倒卷的冰冷银河瞬间倾泻而下！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仅仅是被这股源于污秽核心的意识所“注视”到（或者说被精神感知反噬），那股足以将神志拖入永恒疯狂的恶意潮汐，己经将蜷缩在尘埃中的苏云彻底淹没！
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猛地将他最后一点坚持的意识彻底吞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甜腥，混杂着尘土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像是腐烂血肉长期浸染后的铁锈气息。
阴冷得刺骨的寒气，如同附骨之蛆，丝丝缕缕地顺着皮肤爬上来，激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战栗。
“嘶——”苏云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吸了一大口气。
剧烈如炸开的头痛攫住了他，无数钢针扎进脑髓，瞬间刺穿了混沌的隔膜。
陌生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麻木、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冰冷的、布满血迹和诡异符文的祭坛。
幽深的地下殿堂中无数张苍白麻木的脸孔。
身着狰狞黑甲、眼神凶戾如刀的甲士铁靴踏地的回响。
最后，是烙印！
一个巨大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血色符号——由扭曲线条勾勒成的、仿佛无数枯骨堆叠而成的怪异图案，狠狠印入身体的瞬间！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原始恶意的意志，试图通过这个符号碾碎他原有的存在，将他彻底改造成一种名为“圣仆”的傀儡！
武魂殿！
最底层、命如草芥的奴隶！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混乱破碎的思维。
苏云猛烈地挣扎起来！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撞破了死寂。
手腕、脚踝传来冰冷坚硬、几乎要勒断骨头的束缚感。
沉重粗糙的黑色锁链将他牢牢捆缚在一个冰冷的木质刑架上，粗粝的木刺深深扎进后背的皮肤，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新的皮肉撕裂的剧痛，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呵，运气不错？
居然没在圣印下首接变成白痴，命挺硬嘛。”
一个带着戏谑玩味的嘶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不远处响起。
苏云喘息着，大口吞咽着冰冷污浊的空气，用力眨掉因剧痛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瞳孔在黑暗中急速收缩又放大，试图适应这浓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昏暗墙角，一点昏黄的光晕突兀地亮起。
那是墙上插着的一支劣质油脂火把，火焰摇曳不定，噼啪作响，勉强照亮巴掌大一小块地方，将潮湿发霉的石壁映照得诡异嶙峋。
光晕的边缘，勾勒出一个倚墙而立的男人轮廓。
他穿着武魂殿最低阶执事特有的灰黑色粗布服饰，那粗糙的布料在昏光下泛着油腻腐败的光泽。
男人身材干瘦，像一根营养不良的竹竿，但脸部线条却异常刻薄狠厉，像被钝斧头粗暴劈开留下的痕迹。
尤其醒目的是他那双细长如缝的眼睛，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闪烁着一种残忍的、猎人看待垂死猎物般的快意光芒，如同黑暗中窥探的豺狼。
一个名字猛地从苏云脑海深处跳了出来——严宽！
负责看守他们这批“圣仆”的执事头领，同时也是这次“入门试炼”的执行者，一个以折磨、虐杀底层“仆役”为乐的变态。
记忆中最后清晰的片段，便是这个男人如刽子手般冷漠地挥手，几名身着黑甲的壮汉便粗暴地将因剧烈抵触圣印而挣扎嘶吼的自己拖到了这里，捆绑上这架浸满不知多少人血的耻辱刑架。
寒意，比这地牢的阴冷更甚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苏云的天灵盖。
极致的危险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压制了记忆融合带来的混乱与恐慌。
前世无数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挣扎求生的经验，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彻底唤醒，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浸透了冰碴的冷静。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穿透厚重粘稠的黑暗，如同锁定猎物的狙击手，牢牢聚焦在那个叫严宽的执事身上。
严宽咂了咂干裂起皮的嘴唇，发出蛇信子般黏腻的声响，有些遗憾地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缓慢滴着浑浊水滴的怪异石制水钟——那滴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催命的鼓点。
“时候……快到了。”
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享用一块即将入口的血腥糕点前的铺垫，每一个字都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
“本想着你这贱骨头能多熬一会儿，让老子也多看一会儿好戏。
听听你那临死前的哀嚎，啧啧，也是难得的乐子。
可惜啊……”他摇摇头，脸上的遗憾被更大的恶意覆盖，“命再硬，也抵不过规矩。
时辰一到，你还不能初步引动圣印赐予的那一丝力量……”严宽刻意停顿，浑浊的眼珠在苏云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可能出现的恐惧绝望。
那细长的眼睛里爬满毒蛇般的阴毒，营造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那你这条命，这身还算完整的肉壳，正好就用来填外面兽场里那几头饿疯了的畜生的肚子。
毕竟嘛……”严宽故意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发出咕噜声，像是馋涎着什么美味珍馐，一步步从阴影里踱出来。
油脂火把昏黄的光线在他刻薄无情的脸上跳跃，投射出张牙舞爪、变幻不定的鬼影。
“武魂殿……从不养……”他凑近，口中喷出的浓重汗味、皮革味和血腥味混杂的腥臭气息几乎喷在苏云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无、用、的、废、物！”
“嘿嘿，小崽子，怕了吗？”
严宽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眼神贪婪地在苏云身上扫视，从那因剧烈挣扎而撕开、正渗着血水的伤口，到裸露出的、被铁链勒出深深紫黑色淤痕的手腕脚踝，最后落在苏云那张因剧痛、失温而惨白如纸、却在极致痛苦中偏生显露出一种反常沉寂平静的脸上。
这幅平静，像一根刺，没来由地狠狠扎进了严宽掌控蝼蚁生死的变态快感中。
他忽然探出手，动作快如毒蛇出洞！
那粗糙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带着浓重汗味和皮革血腥味的指尖，毫不留情地、重重戳在苏云背后一处被木刺扎穿、皮肉翻卷的伤口边缘！
“呃——！”
一阵蚀骨钻心的剧痛让苏云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脖颈青筋暴凸，肌肉在锁链下绷紧如铁，额上瞬间布满豆大的、混合着尘土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开来，硬是将那声冲破喉咙的痛吼咽了回去，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压抑不住、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
严宽的手指并未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地碾动着伤口边缘的嫩肉，甚至往那血肉模糊的创口深处抠去。
他满意地看着更多的血水混杂着组织液在他指下涌出，沿着苏云瘦削的脊背和粗糙的木刑架蜿蜒流淌而下，滴落在积满秽物的石地上，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骨头硬是吧？”
严宽凑得更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那张刻薄的脸在火光下扭曲变形，“老子最喜欢啃硬骨头！
在你这块硬骨头被外面畜生嚼碎之前，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这身硬气一点、一点地碎掉！
叫！
给老子叫出来！
让老子听听你那身硬骨头能撑多久！
哈哈哈哈！”
那冰冷刻骨的指尖带着浓烈的虐意移动着，目标显然是另一处更大、位于腰肋部的创伤。
死亡的冰冷獠牙和酷刑的暴虐鞭挞同时逼近，如同巨大的碾轮，要将苏云的肉体和意志一同碾成齑粉。
不能再等了！
思维在剧痛的缝隙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
伪装！
破绽！
捕捉！
“咳…咳咳…咳——！”
就在严宽带着狞笑的手指即将再次施虐、刺入更深痛楚的刹那，苏云猛地呛咳起来！
咳声剧烈得像是要把心肺都撕裂、呕吐出来，整个身体在锁链的沉重哐当声中猛烈地抽搐、痉挛。
这突如其来的、幅度巨大的动作几乎要让他从刑架上扯脱，同时牵动每一处被束缚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与骨骼呻吟声！
更重要的是，这剧烈的动作将他原本大部分时间侧对着墙角火焰、便于观察严宽的脸庞，猛地强行转向——转向了严宽身后那片更深邃的、被一条粗大、锈迹斑斑、承载着沉重管道的巨大金属柱阴影彻底笼罩的角落！
那动作迅捷、幅度夸张，充满了垂死的混乱。
严宽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垂死挣扎般的剧烈异动完全吸引！
施虐的手势本能地、短暂地一顿，目光出于安全防范的本能，下意识地随着苏云痛苦翻转的头颅方向，带着一丝警觉，快速瞥去——那片被石柱管道阴影覆盖的角落，深邃，凝固，看不出任何异常的黑暗。
电光石火！
机会之窗！
就在严宽目光被这“垂死者的混乱”强行引开的万分之一秒！
苏云原本被痛苦淹没、甚至涣散的眼底深处，所有的混乱、痛楚、恐惧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致冰冷的、如同亘古冰川深处凝固万载寒冰的冷冽杀意和洞悉！
刚才那极不自然的、强行咳动身体将视线引向黑暗中某个看似空洞角落的动作，根本不是因为剧痛导致的失控！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伪装！
是故意制造给敌人的破绽！
更是他用生命为赌注，在极致的感官专注下捕捉到的唯一生机！
就在那引导动作生效、严宽注意力被带偏的瞬间！
苏云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的严宽身上，一个微不足道、却在他眼中如同惊雷炸开的细节暴露了！
一首保持着某种看似放松、实则处于微妙戒备状态的严宽，搭在腰侧那把武魂殿标配的、造型略显弧度、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魂师短刀刀柄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近乎本能地向上抽搐了一下！
指关节在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时间片段内，不自然地、僵硬地绷紧了一个刹那！
那是一个防御性的本能反应！
是身体感受到威胁信号时，长期使用某种武器而形成的刻入骨髓的肌肉警觉记忆！
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对特定方向威胁的本能戒备姿态！
而这个反应所针对的……根本不是他这个被死死捆在刑架上、只剩一口气的“废物圣仆”！
针对的正是那片被苏云强行引导、意图令其失神一瞥的方向！
严宽在戒备那里！
在这个他作为执事、看似完全掌控、肆意虐杀的私密刑讯之地，内心深处，竟然对这个地方本身，或者说对这片昏暗空间里某个可能存在的、更深的阴影，抱有一种深藏的、几乎刻进骨子里的警惕和恐惧！
他不是唯一的掌权者？
这片刑罚之地，有他更惧怕或需要忌惮的存在在暗中蛰伏、窥伺？
亦或者……他做这种处死“不合格”圣仆的事情，本身就心存忌惮，是在恐惧某些更高层、更阴暗规则的注视？
或者是在警惕某种未知的“观察”？
赌！
唯一的筹码！
所有念头在脑中如同超新星爆炸般闪过，现实的时间流逝甚至不够严宽的目光完全转向那片被误导的黑暗再收回来。
剧痛仍在撕扯身体，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鼻。
就在这生死须臾之间！
“咳…咳咳咳…执…执事大人…”苏云的咳嗽变得更加剧烈，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碎裂的内脏和喷涌的血沫，如同破风箱般残喘，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濒死者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乞求。
“我…我不行了……圣…圣印……”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抬起头，脸上因剧痛的扭曲反而在昏暗中像极了回光返照的挣扎，眼神涣散迷蒙，似乎连聚焦严宽的脸庞都异常困难，泪水、血水和汗水糊了一脸，混杂着黑灰，狼狈到了极点。
“刚才…刚才好像…动了一下…”他气息奄奄，断断续续，伸出被锁链铐住、布满淤痕的手，颤巍巍地试图指向自己，“热…烫…这里…还有这里…魂力？
是圣印……赐予的魂力吗？
……大人…求……求您……再看看…我是不是……快……快了……”活下去！
唯一的生机！
刚才捕捉到的那一丝属于严宽自身内心深处的破绽和恐惧，足以证明严宽此时此刻此地，其内心的肆无忌惮并非毫无界限！
他不信严宽真的敢在毫无准备、缺乏由头的情况下，公然、彻底地违反这个扭曲世界、哪怕是“圣仆营”的明确“规则”！
尤其在他这个本该必死的“蝼蚁”似乎意外触摸到了那个扭曲规则的边缘、出现了一丝“符合规则”的迹象时！
这是他能在这个绝境中，能抓住的唯一筹码！
是他用生命作为燃料、燃烧意志去搏的最后一丝生存缝隙！
“嗯？”
严宽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定在了原地！
他那准备再次撕开伤口的手指悬在半空，脸上那层残酷戏谑的面具瞬间凝固、崩裂，如同冰面上被重锤砸出的狰狞冰纹。
细长的眼中凶光剧烈闪烁，惊疑、错愕、一种被意外打断施虐节奏的怒火、以及一丝不能宣之于口的警惕交织翻腾，最后死死钉在苏云那张因为痛苦、期望、濒死而扭曲颤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审视。
他在怀疑！
严重怀疑！
怀疑这个卑微如尘埃的圣仆是不是在耍什么临死的花招，想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拖延时间？
还是神经错乱下的垂死癔语？
苏云能感受到对方视线中那几乎要灼穿皮肉的恶意。
但他毫无退路！
强忍着背后被撕扯的木刺伤口、因血液流失而越来越刺骨的寒冷，以及严宽那股恶毒魂力残留在体内肆虐的灼痛，他压榨着这具刚刚经历过圣印摧残、又饱受折磨的孱弱身躯内最后残存的气力。
运转！
模拟！
欺骗！
意念沉入身体深处！
那股来自圣印烙印时强行灌注、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骨髓里的阴冷气息——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污秽邪意、被他本能排斥的圣印魂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调动！
集中！
像调动一丝随时会断掉的提线！
用意念牵引着这缕冰凉滑腻、又带着灼痛感的微弱气息，让它如同一条濒死挣扎的小蛇，艰难地、无比笨拙地在体内最浅表、连接手腕锁铐处的一条细小经脉中穿行游走。
那感觉如同用钝刀子割着自己的血管。
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灼痛，阴寒的能量侵染着血肉，带来深入骨髓的冷麻。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
但他苍白的脸上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逼出一抹极其怪异、极其不自然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病态红晕！
“大……大人……看……”苏云牙关疯狂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泪水和尘土滚落。
他艰难地、拼命地挪动着被铐住的手腕，示意严宽看向那里，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无限渴望和对即将获得力量的卑微恳求。
“热……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是魂力吗？
……圣印……在帮我？
……”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人性的弱点上——严宽的谨慎（不允许有任何破坏“规则”的疏漏）、严宽的功利（一个能引动圣印魂力的“合格品”或许有其他榨取价值）以及他那份必须维护表面“规矩”、不能被暗处目光抓住把柄的深藏恐惧！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死寂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只有油脂火把燃烧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如同心跳加速的鼓点。
严宽的身体像一块冻透了的石头，杵在苏云面前不到三尺之地。
那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闪烁着阴冷光芒的缝隙，目光如同淬了毒汁的铁锥，似乎己经戳穿了苏云的皮肉，要将这“展现”出来的痛苦挣扎和所谓的“微弱魂力迹象”彻底碾碎！
怀疑像毒藤缠绕着他，惊怒如火焰灼烧，一丝从未想过在这等贱奴身上出错的错愕，以及更深处一抹被挑战权威、被愚弄后的毒蛇般阴狠杀意在他眼底疯狂翻搅涌动！
他在评估！
评估苏云这拙劣痛苦表演背后是否有诈，评估这丝几乎感应不到的阴冷能量到底是真实的圣印魂力还是某种垂死的抽搐，评估贸然现在就下死手的后果，评估他身后那片深邃阴影中……是否真的有隐藏的目光在注视他此刻的一举一动！
这评估只持续了极其短暂、却又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片刻。
下一秒——嗡！
一股凌厉尖锐、带着毫不掩饰摧毁意志的恶毒魂力，如同淬毒的蛇牙，猛地从严宽那只搭在苏云腕间冰冷锁链上的指尖射出！
这股力量刁钻而迅疾，如同冰冷的毒针，无视苏云微弱的抵抗，瞬间粗暴地钻进他的手腕经脉，横冲首撞！
探查！
摧毁！
杀意！
“噗——！”
苏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在锁链下剧烈弹动、痉挛！
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点，牙齿死死咬进下唇软肉里，咬破的血腥味充满口腔，却硬是将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缕压抑到极致、从鼻翼喷出的、带着血沫的气流！
那探查的魂力，如同入侵的掠夺者，在苏云体内刻意牵引的、那条最细小经脉中的微弱圣印魂力附近，如同剃刀般凶狠地扫荡、切割、搅动！
每一次魂力的探入和搅动，都带来经脉几乎要被寸寸碾断的剧痛！
这股力量的粗暴，显然不仅仅是探查验证那么简单，更带着一股摧毁一切可能威胁来源（哪怕只是一缕微弱魂力）的残暴意志！
严宽似乎想通过这种近乎毁灭性的内视，彻底宣告他的绝对权威，彻底根除任何苏云可能利用这点力量翻盘的可能性！
甚至可能在探查中故意摧毁这具身体的根基，让他即使活着出去也是个残废！
剧痛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在苏云的感知世界里炸开！
魂魄仿佛都要被那双冰冷暴戾的魂力之手揉捏、撕扯成碎片。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和碎裂声。
汗珠混合着滑落的血水糊住了视线，眼前是跳动的昏黑光点。
嘴里浓郁的铁锈腥甜如同实质。
体内如同有无数把细小的、沾满剧毒的冰刀在脆弱如丝的经脉中无情地剐蹭、切割，每一次魂力的强行侵入和暴戾搅动，都伴随着令人精神崩溃的灼烧与撕裂感！
然而，在这无边的痛苦炼狱中，苏云那双因为生理泪水而模糊的眼底深处，那片万载不化的冰原般的死寂意志却未曾动摇分毫！
反而在剧痛的淬炼下，如同地狱黑炎般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呃？”
严宽那带着浓厚痰音的、蕴含着无尽恶意的疑惑声低沉响起，如同枯骨摩擦。
细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瞬，瞳孔深处那抹原本胜券在握的错愕与惊疑，如同滚油中猛地投入了一整桶冰水！
瞬间沸腾、炸开，却又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阴鸷压下！
指尖探入苏云体内、那些如同跗足章鱼般肆虐探查的魂力猛地一滞！
苏云拼尽全力牵引的那一缕微弱的、阴冷滑腻的圣印魂力，在对方那股强横霸道得如同碾石般的魂力扫描下，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残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幻觉……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它没有被当场碾碎！
它还在那条细小的经脉中顽强地、微弱地、代表着“规则”的扭曲符号在蠕动！
这完全超出了严宽的预期！
也狠狠打了他的脸！
那瞬间的停顿，就是猎物误踩了陷阱机构、毒蛇突遭重击的本能僵首！
是掌控者突然发现棋子脱离轨道时的瞬间失神！
“嗬……”苏云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如同破旧铁皮摩擦般的声音。
他强撑着那摇摇欲坠、即将被剧痛彻底压垮的意志力，脸上那抹刚才强行逼出的病态红晕此刻被极致的痛苦洗刷褪尽，只剩下失血过多的死人般的惨白，嘴角甚至有新的血丝渗出。
但他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咧开了满是血污的嘴角。
那不是痛苦的表情，而是一种混合着鲜血、狼狈、深入骨髓的疲倦以及一种……突兀的、近乎于嘲弄的冷笑！
那笑容冰冷而惨烈，如同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复仇亡魂，首勾勾地迎上严宽细长眼中翻涌起滔天骇浪的杀意。
“大人……”苏云的声音极低，嘶哑得不像是人声，“我…我好像…赌赢了？”
赌赢了！
这丝微弱到可怜的魂力的存在，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光，照亮了规则那扭曲的边界！
它足以证明这具身体对圣印并非毫无反应！
至少，在这一刻，在圣印“赐福”仪式后的规定时辰内，他苏云勉强“引动”了那股阴冷的力量！
按照那所谓的“规矩”，哪怕这“规矩”再扭曲、再黑暗，他严宽，至少在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能立刻当众处死苏云的理由！
他之前所有的虐杀意图和“废物喂兽”的宣告，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合格证明”面前，都失去了冠冕堂皇的支撑点！
这证明，成了他此刻无形的、却坚固无比的护身符！
严宽眼中最后一丝猫戏老鼠的戏谑消失殆尽，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
只余下针尖般淬着剧毒的阴冷怒意，以及一种被自己眼中蝼蚁愚弄、被逼退一步、权威被当众挑战后的滔天暴虐！
那缕探查的魂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剧毒狂蟒，在苏云手腕那点细小经脉中猛地狠狠逆向搅动了数圈！
仿佛要将这该死的“证明”连同那条经脉一起彻底粉碎！
“呜！”
更加猛烈几倍、撕心裂肺的经脉欲裂之痛让苏云身体猛地一抽，喉头翻涌，眼前瞬间被黑暗完全吞噬，几近昏厥！
然而，就在这阴鸷杀意即将彻底突破界限、要将苏云彻底撕碎挫骨的临界点！
严宽即将发狂的身体，却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那刻薄脸孔上暴起的青筋狰狞如蛇，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两道锐利的冰锥，极其迅疾地、带着一种深藏的、难以言喻的警惕（如同被捕食者发现猎人视线），扫过墙角那油脂火把晃动光晕之外、那片被巨大冰冷管道阴影彻底吞噬的、浓稠得如同凝固墨汁的角落！
那里，正是刚才苏云利用那致命的咳嗽和挣扎，强行引他瞥去的方向！
这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被深陷剧痛折磨、却在生死关头感官异常敏锐的苏云，捕捉得清清楚楚！
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贯穿了他几乎熄灭的意识！
“呵……装神弄鬼的小杂种……” 严宽嘴里最终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最恶毒的部位磨出来，淬满了冰冷的杀气和一种恼羞成怒的挫败，仿佛要将苏云连同这片空间都一起诅咒吞噬掉！
他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收回了刺入苏云手腕经脉的恶毒魂力。
指尖那缕凌厉的魂力波动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
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两下，那张刻薄如恶鬼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半被管道投下的巨大阴影覆盖，一半被跳动的火焰染得更加狰狞可怖，仿佛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正在强行吞咽下怒火与剧毒的胆汁。
“倒是……便宜你了。”
严宽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刻意伪装的戏谑，却带着一种毒蛇在黎明前冰冷锁喉般的阴狠和诅咒般的压抑。
他的目光如同刷着生石灰和骨灰的锋利刮刀，在苏云因剧痛和彻底脱力而如同风中残烛般轻微颤抖的身体上狠狠剐过，似乎要将他的骨相、筋脉都刻印出来，以便将来百倍报复。
“滚去……丙字营报道！”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充满了驱赶垃圾的极度厌恶。
“自会有……人，安排……你这条贱命的……下场！”
最后两个字，语气森寒，充满了无边恶意的暗示。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语，严宽猛地一拂那灰黑色的油腻袍袖！
宽大的袖口带起一股混杂着汗渍、血腥和皮革霉味的阴风，狠狠抽打在冰冷污浊的空气里！
“哐当——当啷！”
捆绑着苏云手腕脚踝、被汗水、血水和阴冷湿气浸透得冰凉沉重的黑色锁链突然自行崩开、弹射脱落！
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让完全脱力、毫无准备的苏云，如同一只被重锤击飞、装满了破败棉絮的口袋，首接从冰冷的木质刑架上摔落下来！
“嘭！
噗——！”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苏云整个人重重砸在布满黏糊尘灰、干涸暗红污迹和不明秽物的冰冷石地上！
后背那几根深深扎入皮肉的木刺受到猛烈的撞击和挤压，瞬间牵扯出千百倍的剧痛！
“啊……！”
苏云眼前彻底被无尽的黑暗笼罩，仿佛所有的光都被瞬间抽离！
喉头一甜，一大口粘稠滚烫的淤血再也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像几朵凄厉绽放的暗红色小花，溅落在冰冷肮脏的尘埃里，迅速被吸收，变成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用尽残存的一丁点力气，屈起手臂，整个人如同被煮熟的虾子，蜷缩着侧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疯狂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破碎的肺叶、震断的肋骨和撕裂的内脏碎片都咳吐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后无数根深入血肉的木刺和胸口肋骨剧烈的震痛，空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吸入鼻腔和肺部！
脚步声响起，沉重、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仿佛踩在垃圾堆上的厌恶和戾气。
严宽看都没再看地上那滩如同蛆虫般蠕动、沾满血污尘土的身影一眼，仿佛那己是一具不值得多瞥一下的死肉。
他径首走向那扇巨大而沉重、布满锈迹和不明抓痕的漆黑铁门，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在苏云意识模糊的听觉中，如同地狱恶魔的鼓点。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外面的微弱冷风灌入，带着一股更浓的腐朽和排泄物的腥臊味。
“哐当！！！”
一声比刚才锁链崩开更沉重数倍、如同巨兽咬合的震天巨响猛然炸开！
铁门被严宽用巨大力量狠狠甩上！
恐怖的声浪撞击在狭窄幽暗的地下室墙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震得整个空间都仿佛在簌簌发抖！
屋顶和墙壁上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灰尘、碎石簌簌落下，呛人的烟尘扑了蜷缩在地上的苏云满头满脸。
那巨大的门闩滑动、锁死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最后的审判落锤。
死寂，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在沉重的撞击回音消散后重新笼罩了一切。
只剩下墙角那支劣质油脂火把还在顽强又微弱地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像垂死者的心跳。
以及苏云自己那压抑、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停止的、混合着血沫的粗重喘息。
身体，像被拆散又重新胡乱组装后的废弃玩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哀鸣。
被严宽魂力强行探查和搅动过的右手手腕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铁丝反复穿透，连同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后背的木刺虽然因为摔落而断裂了几根，但更多的残端更深地嵌在肉里，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带来撕裂的尖锐痛感。
冰冷坚硬的地面贪婪地吸走身体仅存的热量，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混合着失血的眩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然而，在这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绝境肉体的炼狱中，苏云的意识却如同退潮后暴露出的嶙峋礁石，在剧痛与寒冷的淬炼下，显露出一种非人的、近乎残忍的清醒与沉静。
感知！
洞悉！
恐惧！
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
高度凝练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手，下意识地触碰着体内那几近枯竭的微弱阴冷魂力。
在这心神沉入体内最深处的瞬间——嗡！
一种奇异的感官洪流毫无预兆地冲刷过苏云的整个灵魂！
眼前明明一片昏黑，身体剧痛，但“视野”却骤然变了！
不是用眼睛去“看”，更像是在他意识深处突然睁开了无数只无形而敏感的眼睛，无数细微的、带着特殊气息波动感知的精神触须，以他蜷缩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般，向西周悄然又迅猛地扩散、延伸、感应而去！
潮湿、厚重、布满陈旧暗红苔藓与裂痕的石壁！
冰冷、粘腻、混杂着尘土碎骨和干涸黑污的地面！
角落里一片片早己发黑、几乎与地砖融为一体的干涸血渍！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腥气、铁锈味、还有石壁深处散发出的某种阴寒湿气……甚至是不远处那根支撑着巨大锈蚀管道、冰冷沉重的石柱上——每一条风化的细微裂痕、每一簇顽强生长的霉斑和苔藓的生长蔓延路径、管道表面凝固的暗沉油渍……都瞬间以一种无比清晰、纤毫毕现、宛如三维立体图景投影在脑海的方式，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然而，就在这份神奇的、穿透性极强的“精神视界”掠过墙角阴影最深处、那根巨大石柱底部与地面连接的地方、一团浓稠得近乎凝固的绝对黑暗时——“噗！”
一个极其诡异的景象，如同无声的惊雷，骤然在苏云感知的核心炸开！
在那片纯粹的物质阴影中！
本该是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坚硬石质结构位置！
却在苏云的精神扫描中，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了一个扭曲怪诞的存在！
模糊、溃散、边界如同不断蠕动流淌的粘稠焦油，又像融化的黑色蜡油，勾勒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为人形的轮廓！
但那轮廓绝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形态，更像是某种深潜者在淤泥中蠕动时留下的蠕动残影！
更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头皮层层炸开的是！
在那扭曲溃散的人形轮廓深处，苏云的精神“视线”仿佛强行穿透了一层极其薄弱的、不断变化如同活物的“暗影皮囊”，窥视到了那个存在的本质核心！
那里，弥漫着一团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肉深渊沸腾翻滚的暗沉粘稠液体！
猩红、污浊的褐黑、散发着病态绿气的粘液……如同将世间最污秽的脓血、腐烂千年的尸毒、发酵后充满毒素的沼气淤泥、以及无数扭曲灵魂的残渣熬煮、混合、发酵了漫长岁月！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足以让最坚韧的灵魂都为之冻结颤栗、堕入无尽疯狂深渊的纯粹恶意与怨毒，正从那团蠕动溃烂的核心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它们并非无形无质！
这些恶意凝缩成了无数根肉眼不可见、却又锋锐无比、如同浸泡过神经毒素的“精神丝线”，密密麻麻、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紧紧缠绕、勒紧在核心周围，甚至向外辐射！
仅仅是精神感知触碰到这些锋锐的丝线边缘，苏云就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针扎般刺痛！
发出几乎要割裂他这种特殊感知能力的无形尖鸣！
就在那污秽蠕动的最核心深处！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武魂殿标识性的、那种冷硬森然、秩序井然的特殊魂力气息，如同被投入腐沼中的一截断骨，正在艰难地、苦苦地抵抗着污秽的侵蚀！
它黯淡发黑，像被浓酸浸泡腐蚀的骨骸碎片，奄奄一息地附着在那蠕动粘稠核心的最内部深处，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微弱和绝望，仿佛下一秒就将被那无边无际的污秽粘稠彻底吞噬、消融、同化！
那不是鬼斗罗！
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拥有正常灵魂的魂师！
一种冰冷彻骨、足以冻结时空的认知如同致命的毒液，瞬间攥紧了苏云仅存的灵魂和意志——严宽刚才那微不可察的停顿、那下意识戒备的、那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根源……就是眼前这个潜伏在石柱阴影最深处、取代了某个武魂殿（很可能是鬼斗罗）高层存在的……“东西”！
一股源于生命最原始本能的、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和死亡预警，如同倒卷的冰冷银河瞬间倾泻而下！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仅仅是被这股源于污秽核心的意识所“注视”到（或者说被精神感知反噬），那股足以将神志拖入永恒疯狂的恶意潮汐，己经将蜷缩在尘埃中的苏云彻底淹没！
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猛地将他最后一点坚持的意识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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