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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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配额已满”……林主任的话,那句被我刻意遗忘、当成笑话的宣言,带着三个月来积累的所有冰冷细节——那些防腐液的气味、尸体僵冷的触感、冷藏库的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以百倍千倍的力量轰然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

死亡,是假的!

它不是荒谬的玩笑,不是入职的戏言。它是这个冰冷殡仪馆里,隐藏在最深处、最核心、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运行规则!

就在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触电般地浑身一抖,猛地扭过头。是林主任。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张僵硬的石膏面具。他灰淡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陈默。”他的声音依旧平直,听不出丝毫情绪,“跟我去趟仓库。有东西给你。”

他根本没有解释,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二号告别厅里那一片死寂的混乱。他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半推半引地将我,带离了这条冷的可怖的走廊。

仓库在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后面。厚重的铁门打开,一股比消毒整容间浓郁十倍、复杂百倍的化学药剂气味汹涌而出。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具有实体,像粘稠的、冰冷的胶水,瞬间糊住了我的口鼻。它混合了刺鼻的氨水味、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息、某种类似腐烂水果的酸败味,还有更多我无法辨识的、辛辣呛人的味道,层层叠叠,争先恐后地钻入我的鼻腔和肺叶。

仓库里堆满了高大的金属货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规格的瓶瓶罐罐、桶装液体、密封的箱子。标签上印着冰冷的化学式、编号和警示符号。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的节能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冰冷的金属和玻璃容器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林主任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独立的、带锁的金属冷柜。他掏出钥匙串,动作熟练地打开冷柜厚重的门。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瓶子,转身递给我。

那是一个深褐色的玻璃瓶,大约500毫升容量,瓶身厚重,隔绝了光线。瓶口密封着金属盖和一层厚厚的蜡封。瓶身上贴着一张简单的白色标签。

我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瓶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好像不是液体,而是凝固的铅块。那股混合着甜腻和刺鼻的复杂气味,正是从这个瓶子里散发出来的,比仓库里的空气更浓缩、更令人窒息。

我的目光落在瓶身的白色标签上。打印的黑色字体清晰而冷漠:

产品名称: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

成分:保密,详见内部安全手册附录7-C

用途:仅供维持基础生命体征如呼吸、微弱循环

剂量:依个体状态调整标准参考值:50ml/次/12小时

警告:严禁超量使用!过量可能导致不可控神经肌肉活动如抽搐、痉挛及代谢紊乱!

***:市殡仪中心第三分馆专用

“生…生命体征…维持液?”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念出来,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林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双灰淡的眼睛像两口深井。“D-347的家属,”他平淡地陈述,“投诉了。说告别仪式上,遗体出现了明显的、持续的抽搐。影响了‘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瓶子上,没有任何温度。

“你的失误,陈默。上次注射剂量不足,维持液浓度在预期时间前耗尽,导致基础体征活性波动过大,引发了可见的肌肉痉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失误?剂量不足?维持液耗尽?肌肉痉挛?

那个“坐起来”的动作……那拱起的白布……那根本不是什么“复活”,而是……而是……因为瓶子里这东西的浓度不够了?!

“所以,”林主任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穿我的混乱,“下次注射,剂量翻倍。确保在告别仪式期间,维持液浓度足够稳定,避免类似‘体面’问题再次发生。客户体验,是我们服务的核心。”他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强调一个重要的服务宗旨。

客户体验?核心?在这堆满了“生命体征维持液”的、散发着死亡甜腻气味的仓库里?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深褐色瓶子。标签上“维持基础生命体征”那几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隔壁告别厅里那具在哀乐中拱起的白布、那声冰冷的“复活配额已满”的广播……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交织、碰撞、尖叫!

原来那些“遗体”……他们从未真正“死”过?他们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被浸泡在这些粘稠的液体里,像等待维修的机器,等待着那个虚无缥缈的“配额”?而我,我每天在做的工作,不是送别逝者,不是整理遗容……我是在维护一台台处于最低能耗运行状态下的……人形机器?确保他们在家属面前能“体面”地维持那最后一丝虚假的“生命体征”?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咬住牙关,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手臂,让那个装着N-7型维持液的深褐色瓶子在我手中疯狂地晃动。玻璃瓶身撞击着我的指关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哒”声。

林主任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或者说,落在我因恐惧和恶心而扭曲的脸上。他那双灰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是同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评估……一种近乎于观察实验品反应的、冰冷的评估。

“控制好你的情绪,陈默。”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仓库里粘稠的空气,“这只是工作。适应它,或者……”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加冰冷刺骨。他朝仓库门口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踉跄着逃出了那个充满致命甜腻气味的仓库。走廊里依旧惨白一片,光洁的地砖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隔壁二号告别厅的门已经关紧,里面死寂一片,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我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深褐色瓶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标签上“仅供维持基础生命体征”那几个字,像有生命的蠕虫,在眼前扭曲、蠕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仓库里那股混合化学药剂的味道,它们顽固地附着在我的鼻腔深处,渗入我的肺部,在我的血液里弥漫开一种冰冷、甜腻的绝望。

工作?

这根本不是什么工作!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规模庞大的亵渎!是对生命终点最彻底的嘲弄!那些躺在告别厅里被哀悼的“逝者”,他们的亲人流下的眼泪,他们献上的鲜花,他们倾诉的哀思……全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谎言之上!

而我,我成了这个谎言链条上,那个负责涂抹润滑剂、确保机器运转顺畅的、肮脏的齿轮!我用这瓶子里粘稠的毒药,维持着那些躯壳最低限度的“活性”,只为了让它们在告别仪式上不会因为“维护不当”而抽搐起来,破坏了“客户体验”!

“客户体验……”我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多么讽刺!多么冰冷!

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负罪感像两块冰冷的巨石,一左一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胃部还在抽搐,恶心的感觉并未散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工装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混乱和灼烧感。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内部通讯器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震动。我机械地掏出来,屏幕亮起,一条新任务指令跳了出来:

紧急任务:陈默,请立即前往第四冷藏库,处理新接收的遗体(编号:D-352)。要求:即刻注射标准剂量N-7型维持液,确保基础体征稳定。家属预约告别时间:明日09:00。优先级:高。

文字冰冷,不容置疑。

我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那深褐色的瓶子上。瓶壁冰凉,沉甸甸的。那里面装的,是维持虚假体征的药剂,也是我亲手递向未知深渊的毒饵。

走廊尽头,通往第四冷藏库的指示灯幽幽地亮着,散发着惨绿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