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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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冷藏库。

它位于地下更深一层,需要通过一条更狭窄、灯光更昏暗的备用楼梯。楼梯间弥漫着更浓重的金属腥气和低温防腐剂的味道,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空气粘稠得如同冰水混合物。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属台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扭曲,像是什么东西在暗中应和。

沉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一股远比普通冷藏库更凛冽、更纯粹的寒气扑面而来。这里的温度显然被设定得更低。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巨大的不锈钢抽屉式冷柜整齐排列,如同蜂巢的金属墓穴,延伸向视线的尽头。每一个抽屉的拉手上都挂着一个冰冷的金属标签,刻着编号。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只有制冷系统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像大地深处沉睡巨兽的鼾声。

“D-352…” 我低声念着通讯器上的编号,声音在寒雾中凝成白气,迅速消散。目光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标签。D区的柜子在更深处。我推着空置的运尸车,车轮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嘎吱”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找到了。D-352的标签在冷雾中泛着金属的光泽。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刺肺的空气,试图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和脑海中疯狂尖叫的念头。掏出通用门禁卡,划过感应区。冷柜内部传来轻微的机械解锁声。我用力拉开沉重的抽屉。

冰冷的白色雾气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雾气散开,一具覆盖着标准白色裹尸布的躯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体型中等,裹尸布勾勒出僵直的轮廓。这就是“D-352”。一个名字、一个编号、一个需要“即刻注射标准剂量N-7型维持液”以“确保基础体征稳定”的……等待复活的“货物”。

客户体验。家属预约。明日09:00。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我颤抖着拿出那个深褐色的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瓶子,瓶身在冷藏库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标签上“严禁超量使用”的警告如同诅咒。林主任冰冷的命令在耳边回响:“剂量翻倍。”

为了明天的“体面”,为了不再出现“抽搐”,为了该死的“客户体验”!

一股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说不出那是愤怒,厌恶亦或者是恐惧。我粗暴地掀开裹尸布的一角,露出死者右臂的肘窝。皮肤是死人才有的那种毫无生气的蜡黄和冰冷,触感僵硬。我熟练地找到静脉的位置——虽然这静脉里流淌的早已不是血液,而是维持虚假体征的毒药。

拔出注射器的保护套,针尖在冷光下闪烁着寒芒。我拧开N-7瓶的金属盖,刺鼻的甜腻气味瞬间爆发,压过了冷藏库的寒气,浓烈得令人作呕。我粗暴地将针头插入瓶塞,抽吸那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剂量翻倍。100毫升。足够维持24小时“稳定”的毒药。

冰冷的液体在针管里晃动。我盯着那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皮肤,想象着这粘稠的东西注入“尸体”的血管,强行唤醒那最低限度的“基础体征”,只为了在明天的告别厅里,让家属看到一个“安详”的、不会突然抽搐的假象。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针筒。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死者的脸部。裹尸布只掀开了一部分,露出了下颌和脖颈。那是一张中年男性的脸,五官普通,面色灰败。但就在他微张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缝隙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非常微弱,但在冷藏库惨白的灯光下,那一点金属质感的反光,像针尖一样刺入了我的视线。

是什么?金属碎片?牙齿填充物?不……那位置太深了,像是被刻意塞在喉咙深处!而且,那反光……带着一种奇异的、非银非金的暗哑光泽,绝不是常见的金属。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疯狂撕扯着我。林主任的警告在脑中尖锐地鸣响。但D-347在告别厅拱起的白布、那冰冷的“配额已满”的广播、还有这该死的N-7液……所有的一切都像疯狂的催化剂,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理智。

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适应!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粗鲁得完全不像对待“遗体”。冰冷的、僵硬的下颌骨在我的手指下毫无反应。我用颤抖的手指,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僵硬!死后的肌肉僵直让这项工作异常艰难。一股冰冷的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牙关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那股浓烈的N-7液气味似乎都被我忘在了脑后。我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冰冷、毫无湿气的口腔深处。

碰到了!

一个坚硬、冰冷、边缘似乎很锐利的小东西!它被卡在舌根后方,靠近喉咙的位置。我心脏狂跳,指尖用力,小心地将它抠了出来。

东西落入掌心。冰冷,带着口腔深处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我摊开手掌,借着冷藏库顶灯惨白的光线看去。

那是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的薄片。材质极其特殊,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蓝色,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复杂纹路。刚才的反光,就是它某个角度边缘折射的冷光。

这不是任何我认识的金属!更不可能是死者体内自然存在的东西!它像是一件……精密的造物,一件被强行塞入的东西!

我猛地翻过薄片。另一面相对光滑,但中心位置,清晰地蚀刻着几个极其微小的符号——不是文字,更像某种抽象的几何图形,透着一股冰冷、非人的科技感。而在符号下方,蚀刻着一个同样微小的编号:S-7。

S-7!

这个编号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它和N-7维持液……只差了一个字母!S和N!这绝不是巧合。

N-7是维持假死的毒药……那这个被塞在死者喉咙深处的S-7……是什么?!标记?追踪器?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的……钥匙?或者……启动装置?!

这个编号为D-352的男人……他真的是“自然死亡”吗?还是……他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或者身上带着这个S-7,才被送到了这里?送到这个用N-7液编织巨大谎言的殡仪馆?!

“嗒…嗒…嗒…”

一阵轻微、规律、却带着刺骨寒意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从冷藏库门口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制冷机的低鸣,穿透了冻结的空气,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林主任?!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吗?!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块冰冷的S-7金属薄片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瞬间刺痛了我的掌心,但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

我手忙脚乱地将那块深蓝色的金属薄片塞进工装裤最深的口袋里,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压下脸上的惊骇,强迫自己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停在冷藏库门口,那惨绿色的指示灯光线勾勒出一个瘦削、笔挺的黑色身影。林主任就站在那里,他灰淡的眼睛在冷藏库的寒雾和惨白灯光下,显得更加无机质,如同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毫无波澜地穿透空间,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刚刚匆忙盖好、只露出一条手臂的D-352遗体上,落在我手中那支还没来得及注射、还装着翻倍剂量N-7液的注射器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制冷机在深处发出永恒的嗡鸣,以及我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疯狂鼓噪声。

林主任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看到了我额角未干的冷汗?看到了我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影在冷藏库弥漫的寒雾中若隐若现。我想从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读出哪怕一点信息,可是依旧无用。

死寂。比冷藏库本身的死寂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终于,他微微动了动。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缓缓扫过D-352的冷柜,扫过旁边一排排沉默的金属抽屉,最后,又落回到我身上。

“陈默。”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直,没有任何起伏“注射完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硬的地面上。

我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攥着注射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针筒里那暗红色的N-7液在惨白灯光下,像凝固的血。口袋里的S-7薄片紧贴着大腿皮肤,那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边缘带来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提醒我保持清醒的东西。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灰淡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正要注射,主任。”

“嗯。”林主任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校准。“仔细核对剂量。确保稳定。明天家属的期望值很高。”

他平淡地说着,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最寻常的工作。没有质问,没有催促,甚至没有走进来检查。

但是,他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用那双磨砂玻璃般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手中那支装着双倍毒药的注射器,注视着我如何将谎言注入那具冰冷的、喉咙深处藏着S-7秘密的躯壳。

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沿着我的脊椎滑落。口袋里的金属薄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

在他无声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面向D-352那毫无生气的蜡黄色手臂。冰冷的针尖抵住同样冰冷的皮肤。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实质的冰锥,刺在我的后背上。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指尖用力。

冰冷的、粘稠的、暗红色的N-7型生命体征维持液,带着双倍的“稳定”承诺,被缓缓推入了死者僵硬的血管。

在这个被谎言和冰冷规则统治的墓穴深处,在“复活配额”的阴影之下,在藏着S-7秘密的死者面前,在身后那双磨砂玻璃般眼睛的无声注视下。

我,亲手完成了这场亵渎。